作者:退戈
不知又过了多久,等两位教官絮叨着回忆了一遍历史,这帮平时久坐在键盘前的技术工,张嘴只能品尝到血腥的味道。
沈澹唇色苍白,眼皮无力地半阖着,遮住了一半瞳孔。等乘风跑到身边时,拦下了她,用气音艰难地问道:“你喂过猪吗?”
“没有。”乘风断断续续地回答,“猪,在战后星,是奢侈品。我,只会种白菜。”
“啊?”沈澹在急促的喘息中,又组织出几个字,“那你会喂吗?”
乘风迷茫道:“不知道,应该不……难吧?”
“那我就放心了。”
沈澹说着一翻白眼,安心在地上躺了下去。
边上的学长焦急呼唤道:“再坚持一会儿啊妹子!革命尚未完成!”
沈澹颤颤巍巍地抬起手,表示先给自己五分钟。
乘风羡慕地看着她,直到跑远了,才把脖子转过来。
她边上的同学与她商量道:“要不你也休息一会儿?不要对自己那么苛刻。”
乘风跑步的姿势虽然已经摇摇欲坠,仍旧坚强摇头,递给他一个坚毅的眼神:“你有为猪拼过命吗?”
四面传来众人愤怒的咆哮:“大可不必!”
周教官扫了眼光脑上的统计数据,领先的学生其实已经达到他们原先设定好的目标了,但听到那句后劲磅礴的怒吼,他觉得还可以再压榨压榨。
周教官身体向□倾斜,朝身边的人问道:“是我们的标准定低了吗?”
薛教官说:“不要这样想。人生嘛,总有一些小惊喜。”
周教官问:“那我们再看看?”
“别了吧,人生也容易出一些小意外。”薛教官按住他蠢蠢欲动的手,由衷劝告道,“别看他们现在还小,我们的日子也长。说不定这里面会有人成为我们的后辈,到时候在队伍里见面多尴尬啊。”
周教官仔细一考量,是这么个理。
何况这些都是鼎鼎有名的B类爹,要放在手心里捧着的。
周教官调整了下姿势,点开光脑的外屏投放,传输完数据后,通知道:“好了,胸牌转红的同学,现在可以排队过来刷卡。”
乘风低下头查看,确认自己已经达标,沉沉吐出一口气,调转跑到一半的步伐,去找教官报告。
她脚步趔趔趄趄地往回走,前面已经有两个青年在排队了。
周教官从椅子后方拎出一台小机器,示意道:“刷卡。”
青年眼眶泛红,不知是饱受摧残的心酸,还是劫后余生的感动,他吸了吸鼻子,将身份卡插入凹槽内,弯下腰,两手撑在膝盖上调息。
周教官突然道:“五宿A区3排的武器是什么?”
青年抬起头,无法运转的大脑只让他发出一个困惑的音节:“啊?”
教官抽出他的卡片,同情地说:“去吧,继续。”
青年一脸茫然,还没品位到喜悦的情绪,便又一次被推上罪恶的跑道。
后面的学生陡然清醒,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走上前刷卡。
乘风走近的时候,听到了几个问题。内容对她而言有点超标,对那帮跑完步的学生貌似也有点困难,大约有三分之一的学生被问得猝不及防,只能无奈重回战场。
“我是大一的新生。”不待教官提问,乘风先一步申明,“我是战后星的特招生,超纲的问题我不会。”
周教官掀开眼皮,点头说:“知道。你们任课老师给你们出的题目。教你近代历史的任课老师叫什么名字?”
乘风刚把上学期的考点都回顾了一遍,一时间没在记忆库中搜索到正确答案。
准确来说,这的的确确是一个新的知识盲区。
乘风嘴唇颤了颤,最终还是无助地回头,寻求校友的帮助。
“去吧。”周教官注视着她的眼睛,“我会反馈给你的任课老师的。你这问题很严肃啊。”
联大校友在后面沉痛而惋惜地摇头。
乘风收回卡,不甘心地转过身,恨恨道:“可恶!”
第79章 上课
乘风不知道是哪个老师给她出的题,总归是恶意满满。
她跑了一圈回来,找沈澹确认了各个科目所有任课老师的名字。为了保险,还顺道记下校长、院长等几位主要管理员的大名。
三省吾身后,她胸有成竹地去找周教官,不料分到的第二道题目是:联盟大学校徽上,左侧的图标是刀还是笔?
乘风表情有一秒狰狞,咬牙切齿地道:“笔!”
周教官叹息:“……再见。”
乘风心态崩了。这比让她跑十圈还要令人沮丧。
周教官也是瞠目结舌。送分题砸脸都能躲过去,这孩子太不寻常。
他怀疑地问:“你真是联盟大学的学生吗?我记得联大历届校长都自恋得很,把校徽的图标挂得满街都是啊。”
后面的校友勇敢捍卫己方领导的颜面,叫道:“教官!没有的事!”、“我们联大的宗旨就是谦虚内敛!”
周教官面部肌肉抽了抽,把身份卡还给乘风。
这次乘风两手插兜慢悠悠地走了一圈,再次回来时,终于抽到一道正常的学术题。
总算结束这场波折的战斗,乘风没剩多少胜利的愉悦了,只低垂着头,脚步虚浮地去往中间的空地。
沈澹已经在里面休息,仰头一脸新奇地望着她。表情欲言又止,但出于对友谊的考虑,还是没有出声打击。
两人背对着做肢体拉伸。等身体的不适逐渐消去,准备回宿舍休息时,远处传来一阵整齐而有力的脚步声。
一军跟二军的队伍姗姗来迟。
六十来人有序走进活动大厅,看见横七竖八躺了满地的学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难看,又不敢大声出气,只有一双眼睛咕噜噜地四处乱转。
周教官扬了扬手,高声道:“都让让啊,把活动空间给人家腾出来。躺尸的滚去中间。”
领队教官抬手向后一挥,让队伍停在门口,去物资处领了瓶水。
周教官问:“怎么来得那么晚啊?”
那教官脱下帽子,回头斜睨一眼自己的学生,冷哼着道:“路上有人私藏光脑暴露了,带他们下去参悟了会人生。”
周教官笑道:“这一届学生的想法还挺大胆的。”
领队教官没什么好脾气,狭长的双目朝操场一瞥,惜字如金地吐出两个字:“跑吧。”
这帮学生显然是被操练过了,也不敢多问,埋头沿着边缘位置跑起步来。
几位还在要死要活完成任务的学生心中一阵狂喜,忽然间就稳当了起来。
跟联盟大学那帮牲口争什么第一?有人垫底不就行了吗?
于是还在跑道上的同学对新加入的朋友们可谓和颜悦色,被他们从身边超过时,在后面热情鼓励道:“加油啊!”、“这是一场耐力赛!大家一定要坚持住!”、“前后队伍的同学不要破坏节奏,咱们比的是整体的成绩!不要做那害群之马!”。
一声声殷切又真诚的欢呼,让本就不明真相的学生脊背发寒。
周教官略带羡慕地注视着他们,回头扫一眼边上嬉皮笑脸的众人,嫌弃道:“看看别人,他们多有规矩。我就是对你们太仁慈,一个个没个正形。”
联大学长们不服,眨了眨眼睛乖巧地道:“教官,我们不优秀吗?”
周教官咋舌,无情指向门口:“答完题的赶紧滚。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啊,食堂还有半个小时关门。”
乘风跟沈澹赶紧起身,互相搭着肩,前往食堂吃饭。
令乘风感到欣慰的是,军区食堂的伙食还算不错,她就着酱肉吃了两大碗米饭,身心都得到了极大的治愈。
边上学长受她激励,跟着多扒了几口饭。撑得扶墙走出食堂。
两人吃得发困,见还有时间,火急火燎地跑回宿舍补眠。
一个半小时后,二人在被铃声吵醒的心悸中,拖着生锈了的两腿,去往三楼上文化课。
机房里一片沉寂,一群人耷拉着脑袋,半趴在桌上萎靡不振。
七点半正式开课,教室里还有一半以上的座位是空的。教官提着光脑走进来,与众人颔首示意。
负责给他们上专业课的是一位女教官。身姿挺拔,制服穿得一丝不苟,坐到讲台上,侧脸被灯光打出清晰而优美的下颌线。说话轻声慢调,带着婉转的尾音,叫人听起来觉得很舒服。
“我们今天讲一讲如何完善动态模型。大部分同学应该已经学过这一门专业课,但只是刚刚入门,理解上存在一定的局限性。”
她翻开光脑,直接将课件发到公共平台上。
“我看过你们的卷子,90%以上的学生都还是习惯用基础知识点去论推动态模型,虽然就学生的知识储备来说,这是一种不错的解题思路,但我希望你们能尽早修正。因为结果虽然正确,却很浪费时间。不能保证效率的方法,在数据分析这里,就是绝对的错误。”
乘风揉了揉脸,定睛查看文档上的条目。这就是她卷子上两眼抓瞎的题目类型。
然而课件里并没有记录十分系统的模型代码,只有各种零散的,针对不同情况、不同攻击的修正代码。
教官两手交握放在桌上,缓声道:“我相信大家都知道,数据分析是一项很依仗实战经验的技能,尤其是在添加多项变量之后。为了保证数据的时效性,B类指挥自己要有一定的敏感度,这需要在日常就培养出足够的观察意识。具体可以参照我文档中所述的方向。”
乘风大致扫了一遍,发现条目罗列得十分详尽。
她的建模风格已经属于细致的级别。合适的掩体、视角的盲区、最优的进攻路线等等都在考虑范围之内,但教官的关注角度与她大为不同,更注重地形与变化。
她偏头瞥了眼沈澹,见对方神色无常,表情没什么波动,抿了抿唇角,把几个要点记录下来。
不会没关系,但不能不学。
教室里有一些轻微的窸窣响动,是衣物摩擦与私语交谈的声音。
教官说话的声音分明不大,却极有穿透力,清晰地压过各种嘈杂,传遍角落。
“今天我们先从机甲分析来入门。为什么那么多学生不喜欢做机甲对战分析?因为在这样的模型里,除了客观的数据之外,还掺杂了一部分主观的判断。如果标准从严来的话,整个分析报告需要拆分成多个角度、多个层次。千万不要觉得麻烦,我们的工作不允许懈怠跟失误。现在我们一起来看一下实例。”
她说着又往公共平台上传了一段机甲对战视频。将画面投映到教室中间,随后领着众人将视频前一分钟的动作逐次拆解出来,系统性地进行记录,给出大致的参考框架后,让学生自己上手。
她则在教室里来回走动,审查学生的作业情况。
机甲对战分析是沈澹的强项。
她虽然实操玩得菜,但背地里的研究做得很深。不眠的夜里曾挑灯奋战出近百个的针对不同型号机甲、图文并茂、旁征博引的攻略,一系列贡献被网友评价为“可以淹没在历史潮流中的又一裹脚布巨著”
——既看起来很长很丰富,但其实大部分内容完全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他作死,于是他死了。
另外沈澹面临的困境他们基本上遇不到,毕竟他们有脚,会躲。
此类嘲讽让沈澹大为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