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河蜉蝣
无数虚影挥起镰刀,刀影纷飞,刹那落下。
一刀斩破了衣袍,一刀截取了双肢,一刀割断了脖颈,剩下的刀刀皆劈砍在弥烟罗的灵魂之上。
肉身碎裂可以重组,但灵魂之伤却无法在短时间内修复。
弥烟罗召回四肢和头颅,看见男人背后的九株灵脉齐齐展开,每一株灵脉之上都盛开了一朵灿烂的血莲。
“你疯了吗?”
弥烟罗明白男人的动作意味着什么。
——他要以灵魂之力与它对撞。
那是神明之力,哪怕在阿修罗海涤荡了三百年,哪怕已经失去了神圣净化与帝钟。
它仍不敢与他对冲。
虽然南宫尘只比它多一株灵脉,但神明之力与普通的灵力完全是不同的概念。
对于妖邪而言,那是天然、致命,犹如天敌般的恐怖威压。
弥烟罗无路可躲,南宫尘幻化的虚影已经将它层层围裹住了,只消一下,它的灵魂就会消散在世上。
作为代价,他的灵魂也必然受到重创,甚至破碎。
别人或许不知道,弥烟罗再清楚不过。
一尘不染的神明不过是包裹他的鞘,触了他的逆鳞,刀鞘之下饮血的利刃处处潜藏着锋芒的杀机。
“是你还是她,不重要了。”
于恐惧之中,弥烟罗听到了男人清冷的声音。
他呢喃道:“死吧。”
……
“九婴它在做什么?”元天空望向海上。
李鹤骨阻拦了千米的海啸,九婴附身的七首魔蛟却还在。
千米海浪虽然消耗了它大半的力量,但剩余的力量仍然可以操纵小范围的海啸。
在璀璨的海湾灯光映照下,一波波几十米高的水墙正接连不断飞速朝闽城涌来。
李鹤骨已死,此时此刻,没人能再阻拦。
桃桃望着脚下的城市,耳边的呼喊声如刀割一般。
城市街道已经被水漫湿,许许多多的人在疯狂逃难。
第一叠海啸已经到达城市,后续的浪头还会接踵而至。
让九婴继续肆虐下去,哪怕浪头只有几十米,城市还是会遭受大灾。
桃桃抹去脸上的血迹:“你的飞行翼能带我去海上吗?”
元天空捂着受伤的手臂退到她身边:“你要做什么?”
“不能让九婴继续操纵海啸,它和师祖一战后应该受了伤,我想试试。”桃桃说。
已经死了太多人,李鹤骨用命换来的闽城一线生机,不能就这样消失掉。
无论如何都要一试。
不久前在海上她曾凭借担山印短暂地制住过九婴。
虽然那时它本源破碎,还是灵魂之身,力量和现在不能相提并论,但只能一试。
除了她,没有人可以,也没有人愿意。
元天空忍着手臂的剧痛,抱起桃桃朝海岸的方向飞去。
南宫尘听见脚下的声音。
他回头望,并没有在看海啸,而是在看桃桃的神情。
她浑身是血,盯向那翻涌着波涛的大海,似乎下了某种决心。
元天空刚飞到半空,一道红光从他背后闪电般射出出,隔空苍茫大海中央,九婴的身上。
还不等他看清发生了什么,九婴的一颗头颅轰然碎裂爆裂成肉块与血水,掉入了海中。
桃桃转头,看见南宫尘站在空中沸腾的熔岩之上。
他一手握拳,面无表情,张开手掌,翻转,再握。
如一颗饱胀的血球在半空炸开,轰的一声,九婴碎裂了第二颗头颅。
九婴的灵魂加上七首魔蛟的身躯,即使力竭即使重伤,它的强大也绝不是可以想象的。
当初在海上,南宫尘逼退七首魔蛟之后苍白的脸色她仍记得,他现在这样出手,真的没事吗?
桃桃:“南宫……”
九婴乍然失去了两只头颅,因为剧痛和愤怒,庞大的身躯在海水中翻卷搅弄,海啸更加猛烈了。
南宫尘身体透明了一层。
他再次出手,和之前一样的动作,翻转,握拳。
轰隆隆的声音如同惊雷,七首魔蛟的七颗蛟首逐一破碎,化为一块块小山般大小的恶臭的血肉飘浮于滚烫的海面。
九婴的灵魂脱体而出,想要逃逸进深海。
南宫尘神色平静,缓缓抬起手,凌空一握。
血光自他身上猛烈绽放,隔着远远的距离,重重击在九婴的灵魂之上。
那不可一世能掀起滔天巨浪的妖兽灵魂在南宫尘的手下寸寸破碎,而出手之后的南宫尘,灵魂透明得只剩一道虚影。
他转身朝弥烟罗走去。
桃桃屏住了呼吸:“不要,南宫——”
他说过,不能随意动用灵魂的力量,会消亡会破碎。
桃桃心底泛起了冰冷的寒意。
弥烟罗的身体被他斩得破碎,刚刚复原完整就看到眼前一抹血袍出现在眼前。
他眉眼如九天之上孤独清冷的月,眸色却如炼狱之下染血的修罗。
眼尾一抹绯红让他看起来冰冷残酷,他缓缓走近,令弥烟罗感到强大的压迫与震慑。
“是我低估了你,阿修罗海三百年,你更强了……”
弥烟罗仰头看他,下一刻,被他手中的血色镰刀贯穿了身体。
它猛地吐出一口鲜血,伸手拔.出镰刀的刀刃,撕裂了眼前空间:“走……”
弥烟罗带来的暗灵师中,黑隼与白莺被桃桃诛杀,崔玄一与朱颜酡被关风与困在六道心镜里。
只剩龙膏烛了。
他听到这句话后收回妖蛛,转身跳入了空间的裂缝。
邪祟消亡,海啸停歇。
至此,混沌界内彻底安静下来。
可这一切是有代价的。
弥烟罗的灵魂遁入空间之内逃逸,南宫尘的灵魂缓缓落下。
桃桃接住了他。
哪怕她是藏灵身,哪怕她能触碰鬼魂,但此刻,她手下的南宫尘也没了实体。
他的身体透明得几近虚无。
她触碰不到他了。
桃桃眼眶染上了通红的颜色:“不是叫你走了吗,为什么要回来?”
让他离开就是害怕有一天他的灵魂会因为在她身边而消散。
只是她没想到,那一天竟然来得那么快。
南宫尘半跪在她面前,桃桃愣愣地看着他,看他身体越发透明,看他身上一点点裂纹蔓延开来。
他轻声呢喃:“因为你不忍心。”
桃桃声音哽咽:“我没有让你替我去承担这一切……”
非但没有,他从前被苍生背叛死于尸山血海,即使他置身事外冷眼旁观,桃桃都不会怪他。
他对这世间没有义务,可他还是出手了,逼退了寂静之主,诛杀了海上妖兽,让被海啸覆灭的城市恢复了平静。
城市逃过一劫,她该开心才是。
可此刻,她像被一张带着尖刺的蛛网缠住,心痛得她喘不过气。
南宫尘拉过她的手,将她手臂上的血渍滴到钟身之上。
帝钟发出嗡嗡的清鸣。
桃桃这才明白,原来在藏库根本不是她敲响了帝钟,是帝钟认主自鸣。
要将血落在钟上才算结契,这样,她才能敲响帝钟。
“是我自愿。”他轻声说。
他抱住桃桃,将她冰冷的身体裹入了血色的衣袍。
不同于以往,这一次,他没有问她的意见。
衣袍之上业火未消,他眼尾的红晕也浓烈得刺眼。
可桃桃一点也不觉得他像恶鬼。
被他抱在怀里,只觉得外界一切纷扰、缭乱都与她无关。
他的怀中虽然没有半分温度,却有种让她眷恋的安全感。
“这样也很好。”
堆积了一晚的乌云终于落下了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