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糖多令
裴姝对球的喜欢不曾减少一分,但她对裴焱说这番话,是希望裴焱快些回来:“爹爹……你要快些回来,姝儿想给爹爹背诗。”
裴焱点头:“这几日姝儿要乖乖听话,不要偷偷哭鼻子。爹爹昨日给姝儿买了四十多条鱼,都放在鱼塘里了,爹爹不在的日子,姝儿不要去市曹买鱼了。”
裴姝难过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她擦着湿润的眼角,回:“爹、爹爹放心,姝儿会乖乖的,姝儿不会去买鱼的,爹爹给姝儿买的鱼,姝儿会好好养肥,等爹爹回来一起吃。”
“姝儿是乖孩子。”裴焱微笑回对后,目光从裴姝身上移开,慢慢看向胡绥绥。
胡绥绥眼红鼻红,偷弹珠泪久矣,她怀里抱着一个食盒,臂上挂着一个包裹,和裴焱来了一个对视后,步儿似毛里拖毡,半步半步走过去送上手里的食盒和包裹:“这些给裴裴……”
裴焱接过,打开食盒一看,里头放着四只大鸡腿,还有几块新鲜的糕点,转而打开包裹,里头放了生肌丸、辟鬼丸等常用的得效药物,收口止血的药亦有,包裹拿在手中沉甸甸的。
胡绥绥带着哭腔解释:“绥绥怕裴裴路上肚子饿,绥绥今日不吃鸡腿了,呜呜,就留给裴裴吃吧,路途遥远,绥绥也备了些药物……”
“唉,绥绥亦要敛敛一勇性的性子,你不精细,一窍不通的,去外头别疯了似的乱跑。”裴焱领情领意,把食盒和包裹放进马车中,虽然那些药物他自己也有备着。
三人成摘角儿站,在马车前说了好些话,天公忽来凑趣,飘来几朵黑云,有飘雨的征兆。再不上路,赶在雨来前找到投宿之地,那可麻烦了。
裴焱狠下心,一壁有,与妻女道声再见,带一抹难过,速速撩袍上马车。
上了马车,即让车夫启程,不做片刻勾留。
裴姝一直强忍泪水,但裴焱的马车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时,她再也忍不住,边往马车行驶的方向跑,边放声大哭,哭得比纸鸢消失时还伤心:“爹爹……爹爹……你要快些回来。”
胡绥绥面皮薄,则是捂着发热的眸子窎远子去流泪了。
唉,为探爪与裴焱恭喜,生扭做夫妻,谁知到最后,自己会身心都许过去。
与亲爱之人分别,胡绥绥玉容寂寞,忧伤捻腻,食欲顿减,一天只吃两只鸡腿,也无兴致出门,醒来抱着裴焱的枕头,坐在滴水檐下,鼻腔里长出气,呆呆地眺望京城的方向。
坐在滴水檐处视线太窄,不如屋顶的视线宽,胡绥绥在三日内学会了下屋顶,厥后每日月上屋角时分,她会叼起裴姝上屋顶小坐,望明月自语:“不知京城的风冷不冷,不知京城的沙狂不狂,不知京城的月儿是不是也这般皎洁,不知裴裴有没有好好吃饭呢。”
裴姝见月,眼阁清泪,在心里默默背了一首诗。
母鸡妹妹不会下蛋了,胡绥绥没有了计时器,她改用拔毛来计时。过上一日就从身上拔根毛,存在木盒里。
身上本来就秃,一拔秃得更厉害,胡绥绥并不在意。
木盒里存至二十五根毛,胡绥绥减了几分伤心。
木盒里存至三十根毛,扳指一算,算出裴焱不到十日便要回来,胡绥绥的脸上慢慢有了笑容:“裴裴将归来是也。”
当晚胃口大增,一口气吃了六只鸡腿。
可笑容在脸上不过两日就消失在姑姑姨姨带来的消息中。
一个无凉风的夜晚,姑姑姨姨们成群结队,风风势势跑来府衙,寻到胡绥绥,喉急道:“府君将有危险,府君将有危险,府君将有危险,绥绥你快去救府君。”
姑姑姨姨一到府衙,连说三句裴焱有危险,不知就里的胡绥绥急红了眼:“发生了何事?裴裴为何会有危险?姑姑姨姨快与绥绥一一道来。”
第64章 舍命救夫赴杀场1
胡绥绥急波波,备询颠末。
裴焱有什么危险,姑姑姨姨七嘴八舌也说不清楚,它们只是在林间听到了八个凶神恶煞的大汉的对话,说要在黄草山上设下埋伏,用弓箭直取裴焱的性命。前不久他们已动身前往黄草山,各骑一匹马。
“府君在汉州为理,为人善良,护我狐族,吾一听府君性命受胁,心里颇颇儿发急,一时难辨那些话是真是假。只怕是真的,今不与绥绥说,到时候我们可是间接害了府君。”其中一个庚齿稍长的姑姑揣着前爪,泪眼溶溶,对胡绥绥说道。
胡绥绥手足无所措,回:“我知姑姑姨姨们是什么意思,若是假,不过虚惊一场,绥绥又怎会怪你们。可若是真,那绥绥要给姑姑姨姨磕上百个头。”
从京城回到汉州,黄草山是必经之地。裴焱不喜光明较著地进京,自然不带侍卫,身边仅车夫一人而已,那八个男人身强力壮,暗中设下埋伏,不知情头的裴焱哪里是他们的个儿。
胡绥绥两下里着急,急得眼帘发热,知道有人要杀裴焱,何人为何目的,这不是现在该想的事情,当务之急是要让裴焱安然归来。
掐指算裴焱的路程,大后日便会过黄草山,此地到黄草山,有一昼一夜之距,不停爪地跑,定能和裴焱相逢,劝裴焱绕过埋伏,另寻小径归府衙来。
黄草山这个地方,是她的故居,胡绥绥再熟悉不过了,哪处的小径平坦,哪处的小径陡峭,她都十分清楚
这事暂不能与外人说,一来不知是真是假,二来若是真,这般泄语他人,恐怕会打草惊蛇,再来事后受问是如何知道的,她又怎么解释得清楚,到时候身份败露,也会累了裴焱。
姑姑和姨姨本想替胡绥绥去寻裴焱,奈何它们和裴焱并不通言语。除了亲自前往,胡绥绥茫无善策。
眼看天要亮起,胡绥绥不敢再犹豫一刻,决定亲自前去,她唤醒还在睡梦中的裴姝,道:“姝儿,阿娘有事,要离开几日,这几日姝儿乖乖的。”
裴姝揉着睡眼,听到胡绥绥的话,陡然清醒,抓住胡绥绥的手腕,问:“阿、阿娘去哪里?”
“你爹爹失路了,阿娘去迎爹爹,你爹爹好面子,这件事姝儿莫要向他人提起。”胡绥绥在裴姝额上印下一个吻,声颤气促回,“阿娘很快就回来,和爹爹一块回来。阿娘不在,姝儿要乖。”
“姝儿知道了。”裴姝不疑,在胡绥绥腮上回一个吻,“那阿娘和爹爹快些回来。”
“好。”胡绥绥回道。
胡绥绥走笔写封信留给周巡,代请他照顾裴姝几日。昧爽始苏,胡绥绥出府衙即变成狐狸,一阵风往黄草山的方向跑去。
跑前,姑姑姨姨带着疑惑问她:“为何不出一辔头?马儿的腿,可比我们的腿长。”
“我不会骑马,且马儿惹人注目,此次前去,动静小些,才会对裴裴有利。”
胡绥绥这般回,姑姑姨姨觉得有道理,送胡绥绥至树林,嘱几句小心,便不再往前:“你安心去,姝儿我们会帮你照顾。”
“谢谢姑姑姨姨。”裴姝是胡绥绥的心头肉,有它们照顾,她便能放心离开。
动身着急,胡绥绥身上带任何东西,饿了就吃路上的野草填骨髓,渴了就喝河水加气力,一路上登涩道、步芳草、跃河流,触着销铄的地面呸呸地跑。跑上万步仅休息半刻,休息时脚步并不停下来,而是改跑为走,鹅行鸭步,走得极其慢。
白日里顶着烈日跑,夜间冒着凉风跑,一冷一热袭扰肌骨,胡绥绥很快感到身子不恣。腰累得闪,尾倦得折,咽间作痛,胃里翻滚,脑袋发热,气息仅属,看来有些暍暑了。
到了三更,再跑上三百米就到了黄草山,或许是松了一口气,身子在那瞬间实在受不住,靠在大树旁还惺。跑了八九个时辰,四个皮肉厚实的爪子被磨破了,流血殷然已有半日,痛不可名状。
豁了的皮肉里嵌了许多沙子石子,跑时感不到疼,现在停下来,若有刀割五中,疼得胡绥绥泪儿在眼中打转,暗抽泣。
趁着休息的时候,胡绥绥挑出石子,舔净沙子,用弯月形的树叶裹住爪底,减少皮肉与地面来的摩擦。
伤口粗粗清理了一番,胡绥绥不敢贪月色,踱到河边咕噜咕噜饮水,吃下几团草,解渴饱腹后,从速前进。
初到黄草山,鼻腔内缥乎嗅到了酒肉之味,觉怪异,胡绥绥循味而去,但见八个状貌魁梧,不类强盗的大汉围坐在树下,弓箭置于腿上,正在欢然畅谈 。
胡绥绥颜色死灰,疑他们就是姑姑姨姨口子说的那些恶人,乍胆接近数步,向树干影占,藏得溜严,竖起双耳,屏住呼吸窃听他们的谈话。
他们只说明日要在这里杀了裴焱,断其颅,到时候领着一颗血头颅回去,便可获得百万钱,一生不再为吃穿愁,还有闲钱寻欢作乐。
这话触在气头上了,胡绥绥暴躁如雷,两太阳星直爆,真想扑上去食其肉,寝其皮。但心下一敁掇,一狐不克抵敌,况且有伤在身,与他们斗动,必死无疑,舍了小命,还救不下裴焱,这样并没有什么意义。
胡绥绥强忍怒意,打帐退下,却不意踩中断落树枝,发出脆快一响。
当中一个大汉,闻得这声响,脸色乍变,杀意迫着,弃酒壶,举弓觑准声响处,道:“何人,速速出来。”
箭无眼,速度快,胡绥绥没有把握躲得开这一箭,镇定如恒,慢慢现身,匍伏在地,并摇尾作乞怜状,以弱示人。
大汉就月一谛,见不是人,只是一只毛发极秃的白狐,稍降警惕心,搁下弓箭,微笑有声,继续畅谈:“听说汉州刺史不许人猎杀狐狸,也不知是为何。”
另一位大汉回道:“有人喜犬,见不得人吃犬肉,有人喜猫,见不得猫无家,估么这位汉州刺史喜狐,故见不得狐被剥皮。”
后边他们说的话,多听无益。从刚刚的谈话中,确定裴焱明日就会经过黄草山,胡绥绥气息咻咻,悄然退下,穿林而遁,心里松了半口气。
她知道了埋伏在哪儿,也赶在裴焱中埋伏之前,到达了这里,一切都刚刚好,不啻入吾彀中。
跑至旷处,抬头便可见明月。
溶溶月色,箐箐芳草,胡绥绥神思一顿,步儿慢下,学恶狼望月一叫。
她在感谢狐仙奶奶,感谢狐仙奶奶听到了她的愿望。
第65章 舍命救夫赴杀场2
周巡看了胡绥绥的信后,心肠一片红热,亲送裴姝上学又亲接她回府,将她当作息女一般。
身边无严君在,裴姝言语减半,第二天功课之后,抱着母鸡望鱼儿出神一个时辰:“母鸡姐姐,你说爹爹阿娘什么时候回来呢,姝儿今晚能等到爹爹和阿娘吗?”
母鸡的年龄比胡绥绥小,但比裴姝大。
话音落下,良久无人回应,怕裴姝得不到回应而心更上,母鸡扇翅,一声低一声高,咯咯回应她,似乎说了一句可以。
裴姝咧开嘴,两腮绽笑,回屋抱来一个枕头,睡在滴水檐下:“姝儿在这儿等爹爹和阿娘回来。”
胡绥绥跑过黄草山近千米后,已而鸡鸣,晨光四起,她又饥又渴,又累又昏,施施而行百米后口吐白沫,暍暑之状宛然,碍难再往行一步,索性寻个视线宽阔的高处,口衔小草,放松四肢养精蓄锐,凝待裴焱经过。
过了半个时辰,一阵碌碌剥剥的轮转之声传来,胡绥绥延颈眺望,一辆马车缓缓从远处行来,重睫一辨,马车朴素,正是裴焱离开那日乘坐的那辆马车。
间不容砺,她急入流星奔至马车。
前边就是黄草山,裴焱思妻女心急,胡绥绥奔来之际,他呼车夫赶快前进。
车夫拍马儿三叉股,马儿亦得令,立即把蹄儿大迈,胡绥绥险些被马蹄踩成一团血浆,她避着马蹄车轮,灵活地跳上车板,一晃窜进帘内。
裴焱靠在窗边上闭眼歇息,耳边风声大,未察觉胡绥绥的到来。胡绥绥跳到膝盖上,裴焱腹部一疼,才把眼剔,剔眼见到一只毛秃秃,极似胡绥绥的狐狸吃惊不小。转念一想汉州哪有狐狸是秃的,自己眼皮子底下的秃狐狸七打八是胡绥绥,裴焱心里欢喜,却装出一副嫌弃的模样,拧胡绥绥那对脏兮兮的耳朵:“绥绥怎么跑来了?浑身是泥,头垢三层厚,忒不爱干净。”
胡绥绥拨甩头颅,甩开耳朵上的手,脸上露着惊慌的颜色,开口就道:“裴裴不可从这里归府,前面有埋伏是也!速速让车夫停下是也。”
裴焱不摸头,研诘一番,胡绥绥急述颠末。
这般这般,那般那般,述得口角舌燥,着急处,眼泪乱下。
听讫,裴焱撩起帘角,命车夫靠边一停,挈马儿去河边饮水吃草。
车夫领意,寻个凉阴才停下。
“绥绥你好胆大,教我心疼。”裴焱有泪盈眶,掉胡绥绥身上的泥土碎叶,看到她血肉模糊的爪儿,心里发疼,伤成这般与被截爪无异了。
裴焱拿出水壶往手心上倒水喂胡绥绥,胡绥绥累得无法变成人身,始终保持狐狸之形,把话说完,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下了,饮了半壶水,又狼吞虎咽吃上裴焱的干粮。
干粮干巴巴,没有肉味。饥不择食,胡绥绥吃得津津有味,咬一口干粮,不迭咀嚼就往肚子里吞咽。
裴焱越看越心疼,心上更有十二分爱她:“早知我就带些肉来。”
“干粮比草香。”胡绥绥一口气吃光了裴焱的干粮,“啊,绥绥倒是忘了留一些,徒步走出黄草山,速度再快也要三个时辰,路上饿了可难办。”
“别担心,绥绥饿了,我就猎只山鸡来。”裴焱音声酸楚回道。
吃饱喝足,胡绥绥趴在裴焱腿上好好歇息了一阵,缓那暍暑带来的不适之感。
过了一刻,裴焱袖着胡绥绥下马车,三言两语与车夫说清有埋伏之事:“忽遘眉睫之祸,乘马车过去必躲不过,需要另觅曲径而归。黄草山地形复杂,其它道路马车难行,实逼处此,需弃车弃马。”
车夫非是泛泛之人,知书识字,还有些本领在身,听裴焱说完,别有忧虑,谈吐锋利:“可那些人等不得府君现身,心必起疑虑,在此处将车马弃,必知府君深入山林寻小径而归,只怕他们早有准备,摸清了何处有小径能归府,府君鲜少来黄草山,对府君来说是茫无人径之地,摸径需要足够的时辰。不如这般,府君入深山,我且驾车继续往前,将他们引开。”
裴焱摇头:“只身前去,你虽有几分本领在身,但面对暗处的埋伏,是去送死而已。”
“死也罢,能保府君安然归府,便值得了。”车夫非难一笑,不听劝,双手执缰绳,非要驾车前往将人引去。
“不可不可。”裴焱劈手夺下缰绳,“不瞒你说,我知黄草山哪有径能归府。你说的不错,将车马弃在此处不妥当,不如这般,你先原路折回,寻个馆驿住下,待我消息再归府。”
车夫深疑裴焱之言:“府君何时识得山中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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