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米花
而且随着他们杀人越来越多,功力竟真的增加不少。
这更加让人坚信,同类相食真的可以长生不老,不死不灭。
乔箬那年六岁,爹爹和阿娘带着她,杀出一条血路,逃出了杏花村,躲进了岐山洞穴。
洞穴阴冷,终日不见阳光,可他们无处可去。
落头氏一族,千百年来被人视为不祥之物,遭外人厌恶,流落在外的族人要么被术士所杀,要么被他人利用,总之没几个有好下场的。
这天下之大,除了杏花村没有他们的容身之所。
不久,乔箬生了病,阿娘下山买药,再也没有回来。
从那以后,爹爹就变了,他命乔箬老老实实地待在洞里,自己则每日外出,回来的时候都会给她带热气腾腾的豆腐脑。
乔箬逐渐长大,过了十岁,爹爹教她练习飞头术。
她和爹爹的脑袋一起在空中飞,迎着风,看万里河山,惬意自在。
他们飞到了杏花村上方,看到的是婆娑秽土,荒废凄凉。
后来,她和爹爹搬回了杏花村。
村子里其实还有人,剩下的都是实力强悍的飞头蛮,大家都很狡猾,虎视眈眈地躲着,既要自保,又要杀人。
她的爹爹也是这样,乔箬亲眼看到爹爹在村里捉到了一人,仔细一看正是桑丘那伙的,爹爹面目狰狞,一下将那人劈成两半。
当晚,厨房热气腾腾,爹爹端给她一碗豆腐脑。
乔箬吃完,对爹说:「太老了,不够鲜嫩。」
爹爹摸着她的头,笑了。
再后来,她十五岁了,功力大增,已经能够自己对抗同类了。
那时村子里的同类已经很少很少了。
又过了两年,村子里只剩她和爹爹了,也有逃窜到外面的族人,听说有的被术士所灭,有的隐姓埋名忐忑度日,但大都是普通的飞头蛮,成不了气候。
那晚乔箬又做了一个梦,梦到阿娘抓着她的肩膀,拼命摇晃:「乔箬,别睡了,起来杀了你爹,你就可以长生不老不死不灭了。」
乔箬惊醒了,看到屋里很黑,月光影影卓卓,厨房有动静,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看到爹爹在磨刀。
后来一个晚上,她趁爹爹熟睡时,用那把刀将他杀了。
血溅到脸上,她看到爹爹瞪着不敢置信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
「箬箬,你......」
接着他又笑了,咽了最后一口气:「......好好活下去。」
她坐在屋顶上,愣愣地看着月亮,落下一滴泪。
杏花村一片狼藉,只剩她一个人了,真寂寞。
然后她离开了村子。
她四处流浪,穿着红袍,围着纱巾,渴了喝溪水,饿了摘梨子。
梨子吃着很涩,偶尔也会杀个人开开荤。
她还遇到了一个同类,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飞头蛮,隐姓埋名多年,早已结婚生子。
那女人对她苦苦哀求。
她动了恻隐之心,饶了她一命。
但当她转过身去,她举起刀子想杀她。
乔箬扭掉了她的脖子,然后那女人七岁的儿子又捡起了刀,趁她不备插入她的腹部。
她后来发誓再也不会心慈手软。
一路向东,走到哪儿吃到哪儿,很快活,口味也越来越挑剔,太老的不要,太丑的也不要,不能胖,也不能太瘦,长得要干净,最好珠圆玉润,皮肤白皙。
当然了,始终还是小孩子比较嫩。
不是每次都有好运气,有时郊外荒野的,饿的时候能遇到个人就不错了,即便对方是个相貌丑陋的彪形大汉,也不得不对付一下。
比如此时,乔箬叹息地看着面前拦路的一伙山贼,个个凶神恶煞,没一个长得好看的,尤其是为首的那个,一脸麻子,满嘴马牙。
运气真不好,长得也太丑了。
乔箬觉得有些委屈。
「小娘子,你别怕,要是从了我,我保证不杀你,还能让你做个压寨夫人......」
山贼握着大刀,笑得猥琐,更加难看了几分。
乔箬懒得废话,扬了扬手,袖子里的长绫正要呼之欲出拧掉他的脖子,身后突然传来马蹄声。
没来得及回头看,一只有力的手已经从背后将她捞起,一跃放在马背上。
乔箬抬头,看到的是一个身着铠甲的年轻将军,将军剑眉挺鼻,星目薄唇,下颌紧绷,模样英俊。
他将她护在怀里,抽出长剑,直指山贼:「光天化日,欺辱一个姑娘家,我看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
将军带领的人马,个个是战场厮杀的能手,将那群山贼打得落花流水,屁滚尿流。
乔箬依偎在他的胸口,听着他铿锵有力的心跳,似是闻到风信花香,又抬头,看到他坚毅的下巴。
器宇不凡,原便是这般模样。
她看得入了迷,直到将军低头看她,漆黑眼眸闪过一丝促狭的笑:「姑娘吓着了?」
「是啊。」
乔箬大大咧咧,脸不红心不跳:「要不是将军出现,我就死定了。」
「哦?我方才见你十分镇定。」
「我那是吓蒙了。」
乔箬咯咯直笑,下巴抵在他怀里,顺势抱住了他的腰:「将军救了我,我该如何报答呢?」
年轻将军惊讶了下,低头看她,四目相对,眼眸深深,却不开口说话。
倒是一旁的部下,骑在马背,爽快地对乔箬大笑:「姑娘,我们将军只知行军打仗,身边缺个侍奉的女子,既然你有心报答,不如以身相许如何?」
话落,身后一干人马跟着笑出了声,乔箬抬头,看到那年轻将军依旧不说话,耳朵却有些红,静静地看着她,含笑不语。
她心里一漾,望着他,眯起又细又长的眼睛。
「好呀,我愿意的。」
袁晋珩,是赵国将军。
那时边关战役,久居不下,敌国来势汹汹,千军万马。
乔箬随袁晋珩入了军营,随侍在他身边。
袁晋珩很忙,战场厮杀,血染长剑。
赵军处于劣势,他想偷袭,但敌国布防严谨,不可攻破。
这一仗打得艰难,粮草空缺,再熬下去,怕是要败了。
夜里油灯挑了又挑,袁晋珩皱着眉头看山形图,乔箬躺在卧榻上,跷着二郎腿,津津有味地啃着梨子。
看他一脸苦恼,眯着眼睛笑,唇红齿白,好不动人:「败了便败了,有什么要紧呢,千里饿殍的江山,赢了又能怎样?」
「乔箬,亡国与亡天下不能相提并论。」
袁晋珩揉了揉眉头,有些疲惫:「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之有责,我在保我的国,因为我知道,亡国不应是亡天下的始端。」
乔箬不懂这些,也不想懂,但她看到了袁晋珩的疲惫,扔了手中的梨子,走到他身后,娇笑着搂住他的脖子。
「袁郎,要怎么做,你才能尽快地打赢这场仗呢?」
「尽快?除非敌军首领突然暴毙身亡。」
袁晋珩开玩笑地笑了一声,拉住她的胳膊,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又或者,我军中人能偷到敌国的军机部署图,哪有那么简单的事。」
他亲吻她的额头,又亲了亲她的脸颊,最后将头埋在她胸口:「箬箬,真的好累,等一切结束,我带你回家。」
乔箬抱着他,目光幽深,若有所思。
后来一次战役,袁晋珩受了伤。
不大不小的剑伤,流了很多血,军医进进出出,怎么也止不住。
乔箬有些害怕,趴在他床边,流泪了。
然后袁晋珩握住了她的手,笑她:「傻瓜,我又没死,你哭什么。」
「袁郎,我有点想家了,我家门口有一棵杏树。」
「好,等我打完这场仗,就带你回家看看。」
「不,我不想回去,我只是想那棵杏树了。」
「那简单,以后咱们成了亲,就在府里种一棵杏树。」
「此话当真吗?」
「当然。」
以后咱们成了亲,就在府里种一棵杏树。
为了这句话,乔箬穿上了铠甲,女扮男装,摘了敌国首领的脑袋。
为了这句话,她飞头百里,去探敌军的军机部署图。
从此,军中多了位「飞头将军。」
袁晋珩将她紧紧搂在怀里:「箬箬。」
他呢喃地叫她的名字,亲吻她的脖颈,那里多年不曾摘下的纱巾,绕着若隐若现的红线。
但袁晋珩虔诚地吻了它。
「箬箬,不管你是人是妖,此生我必不负你。」
保家卫国是什么道理,乔箬不懂,她只知道,从她来到袁晋珩身边,她吃了三年的酸梨子,再也没有随意杀过人。
边关战役过后,她跟随袁晋珩,四处奔波,辗转各方战场,厮杀博弈,取人首级,就这样又过了两年。
「飞头将军」的名号愈发响亮,边关日渐安稳,袁晋珩仕途高升,一路风生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