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米花
直到国泰民安,再也没有仗打,乔箬终于随他回了国,住进了袁府。
她如愿以偿地嫁给了袁晋珩,袁晋珩为她在府里种了一棵杏树。
她每天浇水施肥,盼着杏树快点长大开花。
她想起那个结婚生子的飞头蛮,有点后悔杀了她。
她也想生个属于她和袁郎的孩子。
盼啊等啊,杏树没有开花,她在府里遇到了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叫秦霜,长得很美,还怀着身孕,侍女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在院里散步,但看到了乔箬,她愣了下。
她脸色不太好看,身边的奴婢反应很快,慌乱地搀扶她:「夫人,今日风大,咱们回去吧。」
是的,那天风很大,她从那女子身上,闻到了熟悉的风信花香。
她们叫她「夫人」。
秦霜,是袁晋珩的正妻。
而她那时坐着花轿,一身喜服,嫁入袁家,走的是侧门。
原来,她是袁晋珩的妾。
乔箬愣怔地坐在屋子里,从白天坐到晚上,直到袁晋珩回了府,来到她身边,将她拥入怀里——
「箬箬,你怎么了?」
她按了按自己的胸口,她是落头氏,落头氏也会痛的吗?
她们回府才一年,秦霜就有了身孕,袁郎跟她在一起的同时,也跟他的正室夫人在一起。
对吗?
乔箬起了杀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无数个袁晋珩不在的夜晚,她的头飞出屋子,在袁家四处窥探,如同当年她飞头千里,去敌国窥探秘密。
她看到两个丫鬟凑在一起,低声讨论:
「西院的乔氏是飞头獠子。」
「真的假的,大人不是说不准胡言吗?」
「我也只是在这里说说,你听听就好,前些年咱们大人营中不是有位飞头将军吗,听说就是乔氏,她女扮男装,混入军营。」
「怎么可能,大人怎么会将那种妖怪留在身边。」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当年边关战役久居不下,事关国家兴亡,大人也是没了办法,听一江湖术士献计,十里杏花村有落头氏,飞头可驰千里,可助大人攻破敌军,大人带了人马去寻,但晚了一步,杏花村荒无人烟,已经没人住了。」
「然后呢?」
「然后大人在返回军营途中,沿路看到有尸身,被掏了心,食了脑,大人便猜测附近有飞头獠子,果真在路上发现了乔氏,当时乔氏正打算对山贼下手,大人反将一计,将她救了。」
「这些你怎么会知道?」
「哎呀,这些都是大人营中的曹督喝多了透露出来的,我跟你说了,你可千万保密,别告诉别人啊!」
「真是太可怕了,闻所未闻......」
两个丫鬟心有余悸。
乔箬的脑袋立在梁上,像钉了钉子,不能走,也不能动,仿佛被人打开了颅盖,浇下一盆冰水。
后来,她的头又飞去了秦霜的院子。
她看到屋内灯光摇曳,暖光晕黄,袁晋珩搂着她,手放在她的肚子上,神情温柔。
「霜儿,辛苦你了。」
秦霜躺在他怀里,一脸满足:「相公,我一点也不辛苦,有你在我很安心,我觉得很幸福。」
袁晋珩抚摸她的头发,温声叮嘱:「离西阁院远一点,不要去招惹她。」
「嗯,相公放心。」
乔箬失魂落魄地回了院子,将脑袋装在了身子上,眼圈泛红。
院中的那棵杏树没有开花,秦霜那边却是春暖花开,长满了沁人心脾的风信花,四处飘香。
她哭了,他骗了她。
可是第二天袁晋珩来看她,给她带各种新鲜好玩的玩意,他眉眼间的笑是宠溺的。
他说:「箬箬,想不想回家看看?」
她们去了杏花村,乔箬发现,曾经一片狼藉的村子,又有人居住了。
是一群逃避战乱的人,在这里安了家。
村里有小孩,有老人,有欢声笑语......村口那棵歪脖子杏树,枝头开着淡淡杏花,是浅粉色的,如同她幼时看到的那样。
那是她很久不曾梦到的场景。
袁晋珩在她耳边说:「你看,杏花又开了,善因善果,一切自有天意。」
她抬头,氤氲的眼睛看到他坚毅的神情,一如初见。
他还说:「箬箬,我会永远对你好的。」
好险,她差一点又信了。
那晚,她飞出头去,又听到秦霜和她房里的丫鬟在说话。
丫鬟抱怨:「大人整日让夫人避着乔氏,自己却带着她到处闲逛,乔氏的日子过得可真好,大人不会真的喜欢她吧。」
秦霜抚摸着肚子,声音坚定:「我相信他,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这句话深深地刺痛了乔箬,成为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与袁晋珩算不得夫妻,她是妾,所以她必定要生疑的,对吗?
对,若不是怀疑,怎会知道自己多年没有身孕,是因为袁郎让丫鬟给她下了药。
她杀了那丫鬟,袁晋珩回来的时候,看到地上的尸体,震惊又失望。
他沉默了,最后声音冷若冰霜:「你答应过我再也不杀人。」
乔箬笑了:「我也答应过你再也不用飞头术,但我若不用,怎知我是你的一枚棋子呢?」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说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对你是真心的。」
乔箬看着他,嘴角的笑十分诡异。
袁晋珩再也没来看过她,她的院子被重兵把守,晚上的时候,府里涂满了赤符之水。
她曾经告诉过袁晋珩,涂了赤符之水的地方,格外刺眼,她们落头氏的脑袋无法飞去。
真有趣呀。
几个月后,秦霜生了孩子,是个男孩,袁晋珩为他起名——袁曜。
日出有曜,是光明璀璨之意。
府邸上下喜气洋洋,乔箬坐在屋顶,托腮望着天,回想起前尘往事。
微时雨,杏花村,家家户户都吃人。
同类相食,功力大增,不死不灭……为何一定要同类相食呢,她后来才明白,那是一个幌子。
不定非要同类,普通人一样可以使他们增加功力,不死不灭。
她望着张灯结彩的袁府,幽幽地笑了。
6
秦霜死了,死得很惨。
被剜了心,鲜血淋漓,碗大的一个口子。
脑袋也不见了,只剩下光秃秃的身子,倒在床边,满屋子的血,引得屋顶上野猫乱叫。
袁晋珩回府,惊闻噩耗,如雷轰顶。
乔箬披散着长发,光着脚,在自己房间走来走去,她怀里抱着个娃娃,她在唱歌哄他,是刚刚满月的袁曜。
「奴乘油壁车,郎骑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
这是她当年随袁郎行军打仗,飞头千里,听楚国人唱的一首小调。
她学会了,还唱给袁郎听过,那时二人在营帐中,彼此依偎,笑红了脸。
桌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豆腐脑,乔箬一手抱娃,一手拿勺,一口一口地喂孩子。
袁曜在哭,乔箬嘴角含着笑,用勺子堵住他的嘴,白花花的豆腐脑灌入他的嘴里。
「吃吧,很好吃的。」
「......乔箬,乔箬。」
失魂落魄的袁晋珩,脸白得像个死人,哆嗦着手扶着门槛,大气也不敢出。
「袁郎,你来了,你看,我在喂孩子吃东西呢。」
乔箬冲他笑,唇红齿白,笑腼如花。
袁晋珩颤抖着上前,迈了门槛,进了屋子,走到她面前,浑身颤抖。
乔箬以为他要抱孩子,含笑望着他。
却不料他伸出手来,抱的却是她。
「乔箬,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袁晋珩红着眼睛跪在她面前,痛苦地将头埋在她腰间:「你为什么不信我......我们在一起七年,同生共死,我知你是落头氏,也曾利用过你,可我发誓,我心里真的有你,我是爱着你的。」
「赵王知你神力,想将你收为己用,我将你藏在这后宅深院,我想护着你,想与你安稳度日,我错了吗?」
「我是早已娶妻,我让她们不要招惹你,因我知人心险恶,我想给你一片清净,我错了吗?」
「我知你身世,知你从前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我只愿能和你厮守终老,不想我们的孩子也是飞头蛮,被世人利用,我俩安心在一起就好,我不想要孩子,我错了吗?」
「乔箬,你怎能如此狠毒......」
袁晋珩闭着眼睛,身子在发抖,眼角有泪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