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云声 第20章

作者:温三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玄幻仙侠

奚茴眼也不眨,喃喃道:“你可是……六万多年的鬼啊。”

行云州史册记载也仅六万多年,云之墨大约是行云州成立后第一批被丢入渡厄崖的恶鬼,不!或许他都不是行云州人捉来的,或许是那些还未回到苍穹之上的神明将他封印在问天峰下了,那他该是如何强大的一道魂?

难怪他能随意进出凌风渡,难怪他能在凌风渡里烧出一个小世界,难怪他火烧漓心宫,从不畏惧行云州的人,更难怪……谢灵峙等人都看不见他。

谢灵峙算什么?岑碧青算什么?行云州于他而言又算什么?

自然……奚茴对他而言,也算不得什么。

这样强大的鬼,如今是她的了。

奚茴如何能不激动?如何能不兴奋?

她甚至恨不得找一条粗粗的铁链,将自己与云之墨锁在一起,昭示所有人他的所属,可又不想让他被其他人瞧见。

客栈的大堂内,奚茴不是唯一一个没有仔细听谢灵峙说话的人,秦婼也分了会儿神。

她瞧见赵欣燕的那一刻心里便在纠结,到底是应该将奚茴的古怪告诉赵欣燕,还是要应下奚茴的威胁,装作什么也不知情,顺便替她盯着赵欣燕的举动。

秦婼担心小小的状况,更担心若从此没了小小,她就再也没有鬼使了。

如此反复之下,秦婼便发现奚茴的小举动。

在她眼里,这些日子奚茴总是如此,莫名其妙地一个人自言自语,小动作不断,现在也是!奚茴虽缩在角落里,却不知在与谁说话,那一方小桌就连阳光都照不到上面,却能见她双眸灵动,面颊微红,古怪着。

于秦婼而言,奚茴的脑子不正常。

若她背叛了赵欣燕,至多被罚,可要是惹毛了奚茴,绝对会死!

谢灵峙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赵欣燕带着几个师兄弟们将一些符纸分发给了汤城主与各县管事。虽说现下这些漂泊的鬼魂对他们似乎并无恶意,却不能保证其中不会出现恶鬼,这些符纸让他们带在身上,一旦有要紧事发生,便撕了符纸,他们便能立刻赶到。

有了行云州的仙使所赠符纸,众人也都安心了许多。

送走了汤城主等人,秦婼便被赵欣燕身旁的女弟子叫住,她心头一紧,手脚发软地跟着对方去了客栈后院,眼神还不住地朝奚茴看去两眼。

奚茴自然看见了秦婼的动作,赵欣燕倒是跟在谢灵峙的身后没动,只是派她身边人与秦婼接触。两名奚茴已经不记得名字的师姐拉着秦婼去了后院庖屋附近,也不知说了什么之后便沉着一张脸回来了。

秦婼回来后诺诺地看了奚茴一眼,见奚茴对她笑了笑,脸色更加难看。

待客栈里闲人走完了,奚茴便想假借身体不适上楼休息,才跨上三层阶梯便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道声音:“等等,你还不能走。”

奚茴转身,正瞧见方才与秦婼说话的两名女弟子上前几步,面色不善地看向自己。

这回赵欣燕倒是学聪明了,没有当着谢灵峙的面主动找她麻烦,只是派来身边的小狗腿开口,看来万年密林里的事必须得有个说法了。

谢灵峙大约也知道这两个人要做什么,他先一步走到奚茴跟前,眼神坚定地望着她,好给她一些勇气道:“阿茴,这些天我都在杏林城,也不知你肩上与手臂上的伤好了没有,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受伤的吗?”

奚茴抿着嘴,闻言瑟缩了一下,似是想起了非常可怕的回忆,软下声音道:“我记得一些……有师兄被大火烧死了。”

谢灵峙想要扶她下楼,但奚茴因为太害怕,双手抱臂,没让人碰,缓慢地走到了众人面前,眼尾微红,声音颤抖道:“那两个师兄对我……颇有恶意。”

“怎么说?”谢灵峙问。

奚茴半真半假道:“我本在休息的,突然就被他们二人封住了穴道,但那时昏沉,我只隐约听到了一些声音,不确定到底是胡思乱想的噩梦,还是确有其事。”

“有个师兄说……有谁吩咐他们要在我彻底离开行云州前杀了我……我没看见他们的相貌,因听到交谈的声音,猜测应当只有两个人。”奚茴突然抓住了谢灵峙的袖摆道:“谢阿哥,我说的都是事实!我从凌风渡里出来,身子都没好全,怎敢随意招惹人,遇见危险只怕躲也来不及,更不会与两名师兄结仇。”

谢灵峙不禁捏紧拳头,他知道几位长老的用意,他们一直都不待见奚茴,总觉得一个在行云州噩兆鬼气中出生的人天生不详,早于十年前奚茴火烧炎上宫时便已经哭诉过,几宫长老不止一次想要除掉她。

所以奚茴说出此事,谢灵峙便认定她没有说谎。

“后来我被惊醒了,不知从哪儿来的一个黄袍道人与那两个人打了起来,可我因为被封穴道,不能出声也不能动,只看见那三人远远的身影。”奚茴轻轻眨了眨眼:“那是个细眼长胡子的老道,法器好像是一个火炉,也不知他怎么弄的,忽而满林子大火,直接将师兄烧死。”

此话一出,便有一名女弟子开口:“你既然说你穴道被封,为何两位师兄被杀后你却能逃脱?”

“我本来也逃不掉的!”奚茴道:“可师兄施在我身上的法术并不难解,危难关头我突然就挣脱了,但那时二位师兄已然牺牲,我就只能往回跑,还被剑重伤,幸好遇见了谢阿哥与应泉。”

“说起来,我应当好好谢过你们的,若不是你们赶来,我必是活不成了。”奚茴抬眸朝谢灵峙看去,瞧他那眼神便知道他已完全相信自己。

“胡说八道!行云州人禁教你法术,你又如何能解开穴道?”那女弟子咄咄逼人。

奚茴像是被她吓到:“我、我在行云州内,看过一些书。”

“谁给你的书?好啊!你自己偷偷去了书楼,偷学法术!”另一名女弟子上前,眼看长剑便要出鞘,立时被一股气劲给挡了回去。

谢灵峙将奚茴护在身后,看向那两名女弟子:“书是我给的。”

奚茴当时说想学习,谢灵峙便给了。他想反正她会跟自己离开行云州,或许此生都未必再回去,学些防身的法术也是好的,没想到她果然学会了皮毛,且因此救了自己一命。

“大师兄!你不要被她蒙蔽了!这全是她一面之词!”那女弟子上前一步,目光紧紧地盯着奚茴:“你这几日在秦婼面前倒是威风十足,怎么到了大师兄跟前却装成这幅可怜模样?若说你没骗人谁信!”

“徐菱!”谢灵峙呵斥了一声,那名叫徐菱的女弟子才不甘心地跺了一下脚。

她们以前在奚茴的手里也吃过亏,每次想要欺负奚茴,总会被她另欺负回去,谢灵峙叫出了徐菱的名字奚茴才想起她来,这是赵欣燕的狗腿二号,完全与赵欣燕一个鼻孔出气。

徐菱家境一般,因年幼时也出色,故而被赵欣燕带在身后,仗着赵家的势让自己本家在当地也算顺风顺水。她见惯了赵欣燕与谢灵峙幼时切磋、互助,在她眼里赵欣燕与谢灵峙是金童玉女般的存在,奚茴出现,自成了插足者。

徐菱出生市井,还学过几句不中听辱骂女子的脏话,贱人张口就来,也没少往奚茴身上盖这些章。

奚茴深深地看了徐菱一眼,忽而想起什么,于是往谢灵峙的背后一靠,哎哟一声便要倒下。

谢灵峙连忙揽住了她的腰,细腰盈盈一握,谢灵峙略怔,眼神不自然地瞥了一眼手心里柔韧的腰肢,倒是没往旁的地方想,只心疼奚茴过得太苦了,瘦得厉害。

“谢阿哥,我头晕。”奚茴说完,便要晕过去。

“阿茴!”谢灵峙将奚茴打横抱起,奚茴还没完全晕过去,只是蹙着眉头趴在他的肩上,待被谢灵止抱上楼梯了才朝他身后几个女人看去一眼,颇为得意地挑了挑眉。

哎呀,赵欣燕还能忍,可瞧那徐菱的眼神,活像是被人抢了男人。

啧啧。

一群蠢货。

回到屋内,谢灵峙将奚茴放在床榻上,说要去请大夫,奚茴摇头道:“不必了,想来是伤还没好,我又贪玩,去外面转了半日,被太阳晒得有些晕,休息一下就好了。”

谢灵峙不放心:“真不要紧?”

奚茴道:“若我真有不适,一定会与谢阿哥说的,你还有大事要忙呢,快去吧!”

谢灵峙现在也的确没有时间看顾奚茴,便还是让秦婼守着她。

秦婼走到奚茴房门前都有些害怕,浑身颤抖着推门而入,便看见方才还装晕装可怜的人已经端起一杯清茶,盘腿坐在太师椅上看着窗外街道,心情很好的样子。

“你还算识相。”奚茴见是秦婼进来,分了个眼神便不再看她了。

秦婼被徐菱等人叫去后院时,其实恳求过她们想要换个人来照顾奚茴,为了能离开奚茴身边,她甚至说奚茴脾气不好,总是苛责她。可到底也没胆子说奚茴已经与鬼使结契,甚至能操纵火焰。

幸而未提。

秦婼听到方才奚茴说起万年密林里的事,虽知晓她一定夹了谎话在里头,可她提起了火,她自己又能纵火,秦婼想那两个师兄必是死在她的手里了。

“我、我会听你的话,但也请你千万别伤害小小。”秦婼道。

奚茴露出个满意的笑,天真烂漫地朝她摆了摆手:“放心吧,只要你听话,你那鬼使就不会有事。现在,没什么事儿的话就去帮我盯着赵欣燕,她要是想找我麻烦,你得提前告诉我,别让今天的事情再发生哦!”

秦婼看她笑弯了眼睛,嘴角梨涡若隐若现,好似涉世未深的纯真少女,便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疯子。

从奚茴房间退出,秦婼还要去给她熬药,坐在庖屋旁的角落,面对着药炉上才刚开始滚水的治伤药,秦婼甚至想寻个毒投进去一了百了。

秦婼的鬼使小小虽怯懦柔弱,可也算个使毒的高手,毒烟混合着鬼气可以立刻叫人毙命。

也不怪秦婼会这样想,毕竟是奚茴先威胁她的性命的。

可秦婼到底是胆小鬼,只敢想想,正在发呆之际,一抹明黄色的裙摆便出现在视线中。秦婼抬头,看见徐菱不善的脸色。

天色渐暗,一锅汤药熬成小小的一碗,秦婼端着这碗药,朝楼上走的每一步都分外煎熬。

徐菱说的话还在耳边徘徊,甚至此刻她回头都能看见徐菱的裙摆,对方就站在客栈的小院内等着她将这碗药端给奚茴。

“不过是一些泻药,又不致死,届时就说是她自己受凉或吃坏了肚子。怎么?你不帮我?秦婼,你好歹想想这些年赵师姐是怎么对你的,若不是我们,你怕是与那奚茴一般下场了!她故意在谢师兄面前装柔弱,我心里实在气不过,非要让她吃一次苦头不可!”

“秦婼,你以前也没少干这些事,怎么?还指望你照顾她几日,她便会忘了过去你差鬼使吓她了?说到底我们不可能与她握手言和,倒不如让她知道,她没什么好嚣张的!”

是啊,过去的奚茴的确任她们打压,可如今的奚茴……

秦婼送药过来时奚茴已经昏昏欲睡,她让秦婼将药放下便赶人出去,心情不大好的样子。

见秦婼离开,奚茴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手腕上的铃铛,原以为在凌风渡里待了十年,应当早习惯了孤独才是,可人到底是贪婪的,尝到点儿甜头便想要更多。云之墨今日突然出现陪她半天,说了好些话,现在又不知去哪儿,奚茴对着引魂铃自言自语许久也未见回答。

“好无趣啊,影子哥哥!”奚茴伸长了双手,整个人软若无骨,疲懒地趴在了桌面上,口中喃喃:“我想吃鸡。”

客栈庖屋旁有个鸡舍,徐菱站在鸡舍旁屏住呼吸避开那难闻的味道,一心等着秦婼回来,问她奚茴到底有没有把那带了泻药的汤药给喝下去。才在二楼楼梯口见到秦婼的身影,徐菱便感受到了身后一股炙热袭来。

她只来得及回眸,尚未看清神出鬼没的人究竟长什么模样,便被一团火光烧去了视线。

喉咙被一道力量紧紧掐住,叫她无法呼吸也无法呼救,徐菱逐渐悬空,双足挣扎乱蹬,仅能凭模糊的视线看见一双深邃的眼,那眼神带着促狭的笑意,逐渐看她的灵魂被火光吞没。

鸡舍里的鸡不安分地扑腾着翅膀,咕咕叫个不停。

玄色袖摆扫过地面,未染半分纤尘,倒是噼啪溅开的火星点燃了鸡舍一角,又被一股寒气灭去。

几息之间,客栈后院便一丝声音也无,夜风窜过,空空荡荡。

第23章 百鬼夜行:三

◎不是历练,而是救人。◎

初晨院落里养的一排千日红上露珠未干, 太阳还未升起,客栈掌柜的便发出了一声惊吓。

掌柜连带跑堂、厨子伙计几人围在了鸡舍前,瞧着一夜被人抹了脖子的鸡, 简直痛心!那些鸡像是被一柄寒剑劈断了脖子,鸡头与鸡身分离, 死得整整齐齐。

因着近日年城闹鬼已然怪事连连, 他们客栈里死了一窝十几只鸡并未有人员伤亡, 虽心中难过却也不禁松了口气, 只是后怕昨夜是抹了鸡的脖子, 今夜便要轮到他们了。

鸡舍里的鸡死光了,便赶忙有伙计再去看后面的马厩,瞧瞧有几个客人养在这儿的马是否也惨遭不幸, 幸而马匹没事,但十几只鸡死了也够掌柜的唉声叹气的了。

因为不知那鸡死的时辰,更不知它们因何而死, 便是瞧着鸡身没坏也不敢拿来做菜, 一大清早为了不碍着那些住在客栈里行云州仙使的眼, 厨子连带着伙计将鸡拎上了板车,准备拿到空旷的河边上埋了。

谢灵峙习惯早起, 正好瞧见厨子往外面的板车上拉一堆被稻草盖住的东西, 风中淡淡的血腥味弥漫整个客栈。

瞧见掌柜的正用一块手帕捂着鼻子指挥,谢灵峙上前问了情况, 掌柜的便将今早看见的事儿都说与他听。

杀鸡倒是不像鬼魂会做的事, 那些鸡的尸体已经被拉走了, 只是鸡舍里还有一些干涸的鸡血未来得及清理, 谢灵峙只瞥了一眼, 心头猛地漏了一拍。也不知方才是不是他的错觉, 路过鸡舍时谢灵峙意外地察觉到一道熟悉的气息,似乎与问天峰下的阴气类似,不待他细查,那股气息便消散了。

正思索着,便听见客栈门前有人唤他。

齐晓与陆一铭昨晚便跟着下桐县的管事去了县里查探,年城十二县,唯有下桐县里的怪事发生得最为频繁,一夜过去二人归来,前后脚进了客栈。

“大师兄。”齐晓率先开口,紧蹙眉头压低声音道:“我与一铭昨日去查,下桐县的情况不太妙。”

“坐下说。”谢灵峙指着一旁的桌子。

这二人跟随自己奔波几日未歇,下巴上都有泛青的胡渣长了出来,恐怕一口水也没来得及喝,谢灵峙便让掌柜的弄些早食,趁着等的这个时间,让两位师弟将话说完。

齐晓道:“鬼魂惧阳,故而傍晚我与一铭到达下桐县时只察觉到县里的人不敢外出,街道空旷,虽阴风阵阵,却也没太多古怪。可天色一暗下来,湖泊、深巷、屋舍,只要是能躲避阳光的地方都有鬼魂,一条街上不过短短半炷香的时间便飘来了上百魂魄。”

“那其中有的清醒,有的是散魂,恐怕已经没多少意识,只是跟着大多魂魄一并游走,却不知目的。”陆一铭饮一口水继续道:“下桐县里频频被人偷尸,其实便是这些还有意识的游魂清醒地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便想占据身体好能白日行走。可现在天气太热,便是鬼魂附身尸体也腐化得太快,只要露出白骨他们便不能寄身,于是换了尸体,再另找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