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水蜜桃味
终于来到房间外面,江采霜弯下腰,耳朵贴在门上。
屋里的谈话声传入她耳中。
“官爷,咱们这儿还要封多久啊?不让开张做生意,我这一院子的姑娘都只能喝西北风了。”
“如今案子没破,凶手也没抓到,我们哪敢撤人?还望妈妈你多体谅。”
“什么时候才能把人抓到?唉哟,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江采霜弄湿手指,轻轻捅破窗户纸。
从缝隙里看去,似乎是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在跟府衙的班头对话。
“官爷,要我说,这案子说难破也难破,说好破其实也好破。”
“你知道凶手是谁?”
“奴家哪有那本事,不过奴家知道一个理儿,”鸨母给身后婢女使了个眼色,婢女拿来一个盒子,打开来,里面全是金光闪闪的元宝,“那就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这次不过是死了几个走南闯北的富商,算不得大事。官爷拿了这笔钱,随便找个穷苦人家一问,多的是穷人愿意让家里人出来顶罪。到时候案子也结了,官爷好向上峰交差,我们的生意也能开张,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王班头看得眼睛都直了,吞咽了好几次口水,最后还是把金子推了回去。
“这些还不够?官爷,只要这事成了,奴家不会忘了给您的好处。”
“不是银子的事儿,”王班头喝了口茶,“若是你昨天说这句话,这事也就办了。可你偏偏今天晚上才说。”
“可是有什么不妥?”
“凌大人出身不好,在朝中没有半点根基,倒是不怕他。但他被案子弄得焦头烂额,今日竟去了一个地方,你可知是哪里?”
“哪儿?”
王班头四处看了看,声音压低,很忌惮的样子,“定北王府。”
鸨母也是倒吸了一口冷气,“老天!这么一桩小案,怎么跟那个煞神扯上关系了?”
“不管大案小案,只要过了定北王世子的眼,岂是你想糊弄就能糊弄得了的?敢跟悬镜司作对,你的脑袋还想不想要了?”
鸨母被吓得六神无主,“哎呦,这可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等呗。案子什么时候破,你这醉香坊什么时候就能开张。”
江采霜正听得入神,没注意楼梯上传来的凌乱脚步声。
她忽然被人捂住嘴巴,带到了红漆廊柱后面。
“嘘,别出声。”书生低声提醒。
他话音刚落,就有一身形娇小的红衫女子出现在楼梯口,脸上布满泪痕,跌跌撞撞地扑向亮灯的房间。
“妈妈,求妈妈救命,香仪她快不行了,求妈妈差人去请大夫,救救香仪吧。”红衣女撞开门,满脸泪水地祈求。
王班头正起身想走,看到这一幕,又坐了回去,“妈妈,你这儿有人生了重病?”
鸨母笑得僵硬,“是,是。”
王班头眼珠子骨碌一转,“那怎么不请大夫来看看?该不会是……”生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病吧。
鸨母脸色微变,重新把那一小箱金子递了上去,赔笑道:“班头这几日辛苦了,这些钱,就当奴家孝敬您的。”
“好说,好说。”王班头见状哪还有不明白的,心照不宣地收起金子,哼着歌走了。
他一走,鸨母就一巴掌扇向了地上跪着的红衣女。
“贱蹄子!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老娘跟王班头说话的时候来,害得老娘亏了那么多钱,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香佩跪在地上不断磕头,额头很快被血浸染,她抓着鸨母的衣摆,“求妈妈救命,香仪她再不看大夫就不行了,求妈妈救命啊,派人去请个大夫吧。”
“治什么治!要是让人知道窑子里有人染了脏病,以后还想不想开张了?她自己不检点,病死也是活该,我呸!晦气!”鸨母一把甩开香佩的胳膊,往地上啐了一口。
鸨母嫌弃地挥了挥帕子,吩咐身旁的婢女,“等人一咽气,往身上绑了石头,直接沉到前面的荷花池子里,别让外人知道了。”
“是。”
等鸨母离开,婢女走上前,不忍心地扶她起来,“香佩姐姐,你别求了,再求也是没有用的。”
“可是香仪、香仪怎么办啊?难道要让她就这么活活痛死吗?”香佩满头的血,嘴角被巴掌扇得肿胀青紫,哭得几乎要昏过去。
就在这时候,一道清亮的嗓音插了进来。
“病人在哪儿?我是道士,懂一些医术,也许能帮你们。”
出声的人正是江采霜。
她从柱子后面走出来的时候,燕安谨本想拉住她,只是没拉住。
香佩看她不是楼里的人,先是惊讶,“你是谁?”随后她抹去脸上的血泪,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似的,“不管你是谁,我带你去看看香仪,你一定要救救她。”
江采霜和燕安谨跟在香佩身后,这时候救人要紧,她也没功夫在乎这两个人到底从哪来的。
等到了后院柴房门口,香佩难以启齿地说道:“请这位公子在外面等着吧,里面、里面……”
不等她说完,燕安谨便善解人意道:“我不进去。”
“多谢。”香佩又忍不住落了泪。
江采霜跟着她走进柴房,地上铺了许多层不同颜色的被褥,瘦弱女子躺在上面,已是进气多出气少了。她嘴唇苍白干裂,可以想见,之前定然痛得嚎哭了很久。
在她身边,围着一群不同打扮的年轻女子,都哭得满脸泪水。
“香佩姐姐,这位是……”
“她说她是大夫,快让她给香仪看看。”
其他人赶紧让出位置,“真的吗?太好了,香仪你再坚持一下,大夫来了,你有救了。”
江采霜蹲在地上,给病人把脉。又面不改色地掀开病人下襦,查看了惨不忍睹的伤处。
她从怀里取出一包银针,往香仪身上几个重要的穴位扎了几下,之后让人拿来一碗水,把符纸化进去,喂她喝下。
做这些事的时候,其他人也在给刚才挨打的香佩上药包扎。
“香佩姐姐,你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模样?你不是最怕见血了?头晕不晕?”
“我没事,先看看香仪吧。”
很快,香仪虚弱地睁开眼睛。
“太好了,香仪醒了,香仪有救了。”
“香仪,你饿了吧?我扶你起来吃点东西。”
纵然心中不忍,江采霜还是只能如实相告:“我救不了她,刚才那几针和符水,只能让她暂时没那么痛苦。”
好不容易活跃起来的气氛,顿时又蒙上了一层灰雾。
香佩声音里强压着哭腔,“也好,能让她好受点也好。”
“我先出去了。”江采霜走出了柴房。
走到院子里,发现那个书生还没离开,正靠坐在一口井边,仰头看月亮。
江采霜也想靠着井边,就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结果那书生“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仿佛在躲避什么洪水猛兽。
江采霜托着下巴,不解地望过去:“你怎么了?”
书生矜持地跟她拉开距离,“道长难道不知,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
江采霜愣了下,反应过来后脸颊涨红,“我是修道之人,你,你休得胡说。”
“我这也是为了道长好。”
“为了我好?”江采霜不解。
“小生自知容貌俊俏,就怕惹得道长动了凡心,坏了修行,岂不是小生的过错?”
“你简直是胡说八道。本道长心性坚定,一心向道,自然不会——”江采霜原本理直气壮,可不知怎么回事,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在定北王府看到的那张祸水脸。
于是说到后面,她的底气显得有些不足,“自然不会因为男色而破戒。”
说罢,江采霜哼了一声,坐在井边,闭目修行去了。
不过跟这书生一斗嘴,她堵在心里的郁结之气倒是散去不少。
不知过了多久,柴房里爆发出一阵悲恸的哭声。
香佩头上缠着白布,眼睛红肿,从屋里走了出来,“两位怎么会来我们醉香坊?难道是为了前几日的命案?”
她们这儿,最近发生的唯一一件大事就是这场命案了。妖邪之说流传开来,道长前来捉妖也属正常。
江采霜点点头,“正是。”
“两位请跟我来吧。”
去到厢房,年少的婢女低着头上前添茶,便默默退下了。她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应当是自小便被卖进醉香坊做事的。
“起翘不能说话。”香佩替她解释了一句,之后开始讲述这起案子的经过,“柳巷这几日发生了三起命案,前两次发生在醉香坊,第三次——也就是前天,命案发生在隔壁凝珠院。三次死的人都是常来这寻欢的客人,出手大方,听说是南方来的富商。”
“三桩命案都发生得蹊跷,第一个老爷死的时候是在深夜,他跟我们楼里的姑娘都睡下了,第二天姑娘醒来,才发现人没了。”
“第二个老爷也是死在床上,当时是我们楼里的香玉伺候的,也不知道香玉看见了什么,当场就给吓疯了,嘴里胡言乱语,说什么妖啊鬼啊的。鸨母嫌她丢人现眼,就把她丢到这柴房里自生自灭,没两天就自己把自己吓死了。”
“第三个老爷虽然没死在我们这儿,但事情闹得大,我们都听说了。据说当时那个老爷正在大堂跟人喝酒,一转身的功夫,就变成了人干。”
江采霜睁大眼睛,诧异道:“人干?”
“是啊,像被抽走了血肉似的,只剩一张瘪掉的人皮,挂在白森森的骨头架子上。三个老爷都是这么死的。”
听完这些话,江采霜心里有了猜测,三起案子都像是妖怪吸人精气来修炼。
只要找到那只妖,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正欲告辞,香佩却叫住了她,欲言又止了半晌,才道:“道长,我不知道该不该跟您说,香仪死之前,说她知道妖怪是谁。”
“是谁?”
“香墨。”
“香墨也是你们这里的人吗?”
“是,不过……她好几年前就已经死了。我与她来往不多,不过知道她鼻子尖有个小痣,很好认。”
江采霜在心里默默记下这个名字。
临行前,江采霜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是从扬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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