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挽星霜
辰时雨扯过身边的镇民,出鞘的刀刃如一道虹光将他整个人劈成两半,没有血肉横飞的惨状,人皮之下,轰然散落一地白生生、还在蠕动的蜂蛹。
罗塞尔大叫一声,火焰不要命地往外扑,转眼间地上的蜂蛹就被烧成了炭。其他几人也纷纷远离那几个看着鲜活生动,皮肉之下却不知如何腐朽的镇民,眼神惊恐。
镇民们犹如演技精湛的傀儡,仍旧抱在一起发抖。
“怎么会这样?”方仪明显愣住了,身体不自觉地颤抖着,“他们……”
辰时雨把镇民们皮囊之下的东西一个个展示给她看,一半的人是孵化中的蜂蛹,另外一半是虬结成一团的树根,像是一条条浮凸的血管扎根在人体深处。他们全都是空心傀儡!
方如意看到这一幕,再也忍不住,干呕出来。
刚才谭珠悄悄告知辰时雨,她没能从镇民的情绪中读到任何信息,就好像面对着一张白板。意识到这件事的下一秒,谭珠就打了个冷战。
这种感觉太诡异了,就算面对无法读取出情绪的高阶精神系异能者,读心的反馈也不会像是抓住一把空气,掌心里只剩下空空荡荡。
除非她面对的是一群没有灵魂的行尸。
“你们有真的关心生活在白镇的镇民吗?镇上的粮食在以正常的速度消耗吗?镇民们会生病、疲惫、争吵吗?他们会恋爱、生子、组成新的家庭吗?”
辰时雨一字一句的控诉着。
“除了那些虚假的、满足的笑容外,你们只看到了清零的犯罪率。”
“你们在忙着完成自以为伟大的壮举。”
“罪恶的确被消灭了,连带着罪恶的载体。可善良不会从死去的罪恶之躯中诞生,新生的是更深的恶。”
辰时雨无比愤怒,因为她意识到一切都太迟了。
镇民们身体中诞生出蜂蛹和树根时,污染植物母巢已然诞生。
它只是蛰伏着,等待着。反正有人会将食物送到嘴边,不如继续积蓄力量。
方仪呆呆地跌坐在地上,不可置信地摸着碳化的蜂蛹,喃喃道:“不是的,不是的……大家都相亲相爱的住在一起,怎么会是假的……我们没有错,我们只是想要一个美好的世界……”
她的眼泪含在眼眶里,她看见自己五个指尖钻出嫩芽,血管里流动的不再是血液,骨骼抽节的声音如同雨后的笋,姣好的面容生出丑陋的褐纹,那滴泪坠下来的时候,最后的轻语也飘散在风里。
“姐姐,原来我们搞错了。”
在白镇不远处的农田方向,一棵美轮美奂的合欢树如同从午后酣眠中苏醒的美人,慵懒的舒展着身体。
它在不久之前还不能从这么远的地方肉眼观察到,短短几十秒内,合欢树已经长成了庞然大物,如云的荫盖将半个白镇都笼罩在阴影下。满树的粉红色绒花光华莹莹,金色的花粉如同蘑菇的孢子向四周洒落,如同在天地间蒙上了一层幻影轻纱,馥郁的香气幽远迷人。
母巢非但不可怖可憎,反而是世间绝景。
辰时雨左手的银色手环赤红如血。
诺亚的警告一遍遍重复:“立刻离开!立刻离开!母巢的能量潮汐将在十分钟内达到顶端,一定范围内所有的生物都将被异化成母巢守卫。”
辰时雨不甘心,她千辛万苦找过来,就是为了见证母巢的诞生吗?!她重活一世,就是为了改变这一切!
她朝着合欢树母巢踏出一步。作为普通人,她异化的速度会比异能者慢上许多,还有机会,明明还有机会。
身后的伙伴们牢牢抱住了她的腰,方如意喊道:“没有时间了,我们不是它的对手!”
随着母巢的苏醒,白镇的镇民纷纷暴露出皮肉下的丑陋,蜜蜂从七窍中飞出,蜂群如同过境的蝗虫密密麻麻的笼罩在整个镇子上空。
树根从行尸的眼球里钻出,转眼就覆盖了整个头颅,垂下的手臂一直拖到地面,那是刺破皮肤钻出的枝干。
母巢下,那些闻风而来的劫掠者首当其冲,有人逃跑,从脚掌中钻出的根茎刺入土地,将它牢牢固定。有人呼救,张开的嘴巴里只有僵硬的木块。
生机勃勃的繁茂之下,是不断扩散的死寂。
辰时雨恨恨咬牙:“走!”
————
星历1435年9月,第一个污染母巢诞生,由五阶污染植物光叶合欢转化而成。
能量潮汐冲击范围达十公里,范围内生物均转化成母巢守卫。
次月,母巢移动至四十公里外的罪恶之城穆喀法,除少量居民听从方舟无人机劝说逃离外,全城沦陷。
星历1435年11月,另有三处基地报告附近污染母巢出现,报告发出后,被入侵基地全部失联。
第74章 终末之局
经过繁冗的沟通和接洽工作,方舟会议室里终于坐满了掌握着最顶尖权势的人类们。
这里有方舟的[A]和一些势力的代表,各大基地的话事人或他们的代言人,甚至在角落的投影中,赫然出现了一个黑袍人和铜面具人。
房间里的人数不少,只有安静的可怕。没有人交头接耳,没有人窃窃私语,只有一声声几不可闻的呼吸。
辰时雨站在方台上,见人到齐。她终于开口:“今天,我将大家请到这里,是希望所有人都能认清我们的处境,人类的处境,并且寻求最佳的解决方法。”
“大家的面前,有一份文件。关于组建抗衡污染母巢的共同体的提议,具体的内容我就不再赘述,大家可以自行查看。总的来说,我们将共享资源、科技和人员名单,停止内斗,倾尽所有力量抵挡母巢的入侵。”
她话音刚落,下手就有人冷笑:“我们分享出一切,你又拿出了什么?”
辰时雨冷静的看着他,这是方舟五姓联盟之一的家主,他知道一些当初方舟遇袭,辰时雨异军突起成为方舟的[S]的内情,一直心有怨念。
“那么,陶家主是反对提议了?”辰时雨平静道,“您看起来有点激动,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吧。”
男人皱眉:“你以为这套会管用……”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连人带椅子搬出了会议室。
没过几分钟,蔺封推开门,向辰时雨示意:“陶家家主已经同意签署协议了。”
座位上有人瞪大眼睛:“你们这是严刑逼迫!”
辰时雨:“那就请陶家家主入座吧。”
蔺封向身后事宜,一个抱着仍在襁褓里孩子的女人走了进来,她怀里的孩子,就是新一任的陶家家主。
“鉴于陶家家主暂时无法亲自签署协议,暂时由他的母亲代签吧。”辰时雨和颜悦色道。
刚才出声的那人气的手都在抖,却按捺着没有出头。他看着始终沉默不语的洛菲财团和莱诺军区,聪明的预示到自己如果继续出言不逊,就会变成下一个陶家家主。
“我从来都没有强迫大家签署协议的意思,更何况签了又如何,一张纸有什么约束力?”
“我还是先自我介绍一下吧,以防在座有人对我并不熟悉。”辰时雨话锋一转,“我是方舟的[S],盗火者佣兵团的团长。在污染光雨爆发之后,我累计击杀了超过七千个污染生物,并有幸亲眼见证了光叶合欢母巢的诞生。如果按照现有的等阶规定,我应该是五阶。”
她说出最后一句话,才有人抬起头来打量了她一眼。她是方舟的[S],在座的人坐在这里之前就清楚了。
辰时雨笑道:“我的履历在各位看来不值一提吧。如果我不是方舟的[S],在座的各位连一句话都不屑于和我说。如果硬要挑出一点亮眼的地方,大概是我的异能等阶,稍微高了那么一点。”
“在座的几位倒是对我的异能颇为关心,反复评估过,还给出了几个煞有其事的猜测。不过猜测终究是猜测,今天我想正式公布我的异能,免得大家猜来猜去。”
“其实我的异能是”
“——预言。”
她话音刚落,许多双眼睛都直勾勾的看过来。
“不可能,根据我们的统计,根本就没有这种异能。”克罗夫茨·洛菲明确的表示了质疑。
“你认为拥有这种异能的人,会和力量系一样随处可见吗?自己没有见过就说不存在,克罗夫茨先生,你不觉得可笑吗?”辰时雨侃侃而谈,“更何况,还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坐在你身边。我要是说世界上有同时拥有两种异能的人,你也会说不存在吗?”
雷肖·洛菲,也就是乌鸦,辰时雨口中那个同时拥有两种异能的人,就作为洛菲家的另一位[A],坐在克罗夫茨的左手边。
“口说无凭,为了今天的会议,我可是耗空了异能,看到了在坐每一个人的未来。大家如果也好奇自己的结局,就戴上VR眼镜,看看诺亚模拟的影像吧。”
哪怕不确定辰时雨的话是否属实,谁又不好奇自己的结局?
众人纷纷将手伸向放置在桌面的眼镜。
在场的人,三分之一有幸看到了自己的遗书。字迹可以模仿,熟悉的行为习惯和语气却让每一个看到遗书的人相信,这就是他们亲手写下的。
遑论其中还有不少从未公之于众的私密。
剩下的人,或是没有写遗书的机会,或是没有接收遗书的人。
他们目睹的是自己的死状。
雷坚白是博山基地的首领,不久之前,一个不明种类的植物母巢出现在了博山基地外。
彼时的人类对于植物母巢知之甚少,各个基地之间的消息也并不流通。雷坚白只观察到的母巢像是一个神秘的海底漩涡,或是深空中旋转的星云。母巢最外围是数不尽的丧尸,这些毫无理智的行尸走肉仿佛突然有了纪律,被母巢吸引而来,形成了声势浩大的的拱卫屏障。
雷坚白派出不少人前去试探,只有寥寥几个人侥幸深入到母巢周围污染生物圈中,他们回来的时候,雷坚白险些没能认出自己的下属。
他们仿佛被植物寄生,小巧的碧色叶子钻破皮肤生长出来,白色的脉络扎根在皮肤下,有人试图拔掉从自己身上生出的这些叶子,叶片上白色的绒毛扎破手心,带来如同硫酸烧灼的刺痛。最后手掌被自己生生抓烂,甚至削掉接触过绒毛的皮肉,也无法停止这种痛苦。
最严重的一个,通过空洞的眼眶,能看到他颅腔里生长蠕动的枝条,耳朵里开出紫色妍丽的小花。而他也在内脏全部转化为枝条的养分后,结束了痛苦的一生。
可气息停止之后不久,他又重新站了起来,不过,站起来的应该是“它”。
还活着的人指认,植物母巢外围的污染生物与过去几年他们一直对抗的别无二样。但越靠近母巢中心,越会出现与母巢融合的特征。
异能者在母巢附近的范围内停留,很快就出现异化的情况,如果没能及时离开,或是像刚刚死去的那位一样,离开时异化程度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最后的结局就是成为被母巢控制的守卫。
“去找最好的外科医生,把他们身上长出的那些叶子切除。”雷坚白不能放着已经出现异化的下属不管不顾,那些异化程度还没有殃及生命的人,也许还有挽回的余地。
“等一下。”说话的是雷坚白的爱人李昭,她是位植物学家,李昭带着厚手套出现,并把防毒面具分发给在场的众人。
她用镊子捻起从人体中生长出来的叶子仔细观察。
这些树叶呈心型,茎部直挺,叶片和枝蔓上都附着着一层密密麻麻的白色绒刺。
结合皮肤接触这种绒刺后的痛感,李昭判断道:“这是金皮树。”
“金皮树是世界上最毒的树种之一,看到这些绒毛了吗?在与皮肤接触时,每一根绒毛都是一根根皮下注射器,向人体内注入毒素。”她神色凝重,“这种毒素是神经毒素,不仅会带来烧灼感和类似电击的痛感,还会持续好几个月,甚至几年之久。有些不慎接触到金皮树的人,即便毒素的量并不致死,也因为忍受君子兜风哟不了这种痛苦而自杀。”
“如果想做手术去除这些枝叶,一定要为医生做好防护措施。”
李昭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即便不与叶片正面接触,也要佩戴防毒面具,飘散在空中的绒毛会进入鼻腔和呼吸道。”
雷坚白心情沉重,基底外黑压压的污染生物已经足够令人绝望,母巢种类竟然还是剧毒的金皮树。博山基地还有未来吗?
母巢向基地移动,已经有大批人从基地内仓皇逃窜。雷坚白向附近几个基地求救,他知道获得救援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在求救信的最后,只加上了一句话,如果博山基地的人逃往他们那,请务必接纳这些人。
“我们也走吧,老大!”亲信劝说雷坚白。真的还有坚守的意义吗?
雷坚白并不是要守着什么因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可笑气节。
守城,守的是城里的人,不是一座空城。
“我们早就走不了了。”他飘忽的视线看向窗外的长空,巨大的振翅声不绝于耳,从母巢现身的那一刻,它的猎手就已经出动。
如果从空中俯瞰博山基地,就会发现基地早就被污染生物包围。最初是空中的鸟群,然后是地上的草木。
最后才是被人注意到的,浩浩荡荡的丧尸群。
如今的博山基地,是一座孤岛。
没人能从岛上安然离开。他们都是母巢的血肉养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