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祥锦
除了他们,还有谁会跑来哀牢山这等深山老林放烟火?
放烟火之人正倚在不远处的梧桐树下,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那是暌违三月之久的池川白。
自他现身的那刻起,四周空气皆已凝滞。
无形的硝烟在空气中弥散开。
迟钝如颜嫣都已察觉到这氛围不对劲,她忧心忡忡地看着与池川白隔着空气遥遥对望的谢砚之。
经过一整个夏天的相处,谢砚之在颜嫣心中的形象俨然成了个看似高冷傲慢,实则好脾气的大哥哥。
哪怕他们山头上最胆小的犰狳,见了谢砚之都得说声“是个好人呐”。
如他这般温柔的男子,竟会在见到池川白时像变了个人似的,露出杀气腾腾的眼神,实属罕见。
颜嫣知谢砚之修为颇高,可那池川白是能直接破掉岚翎结界的人,颜嫣不想谢砚之出事,连忙拽住他衣袖,示意他不要冲动,待摸清对方底细再出手。
池川白则死死盯住那截被颜嫣拽住的袖角,才三个月而已,竟又让他捷足先登了。
谢砚之自是感受到了池川白那几欲喷火的目光,不由在心中冷笑:他又算个什么东西?若不是碍于颜嫣在场,还能容他在此放肆?
谢砚之强行压制住心中的怒意,收回落在池川白身上的目光,轻扣颜嫣手腕,轻声安抚之:“阿颜莫怕,有我在。”
此话一出,扎在谢砚之身上的那道目光明显又冷了几分。
谢砚之从头至尾都含笑凝视着颜嫣,并无要给池川白多余眼神的打算。
气氛在一片缄默中越来越凝重。
有什么东西在空气中发酵,静待那颗能将它引燃的火星子。
“轰——”
打破这紧张氛围的是一声震耳发聩的惊雷声。秋雨潇潇落下,颜嫣扭头看向堆在地上的烟花,连忙张开手臂去挡雨。
天幕上,烟火与闪电仍在渐次绽放,轰鸣声不绝于耳,颜嫣却感受不到雨水滴落在自己身上。
抬眸一看,原是谢砚之撑开大氅,将她与那堆烟花一同护在了身下。
颜嫣仰头朝他笑:“下雨了,我们把烟花带回去放罢?”
那些不断在夜幕中绽放的烟花再美又能如何?颜嫣从头至尾都未抬头去看,连带倚在梧桐树下的池川白也一并被她忽视了。
池川白今日是带着目的而来,又岂会这般轻易被甩开?
颜嫣与谢砚之回到洞府时,他仍撑着油纸伞,不紧不慢在二人身后跟着。
被雨水浸湿的烟花棒“哗哗”落在屋檐下,谢砚之将它们堆在门前细细挑拣着,瞧着似有些许难过。
“我们的烟花点不燃了。”
他知颜嫣最吃这套,说这话时,目光越过颜嫣的肩,落在池川白身上。
夜幕中的烟火依旧璀璨。
可那又能怎样?它并不是颜嫣想要的,就像十六年前,他为颜嫣放得那一场又一场烟花。不是她想要的,她从来都不屑一顾。
果不其然,颜嫣看着“心情明显有些低落”的谢砚之,连忙指着水洼中被秋雨溅出的倒影,笑意盈盈地安抚着他
“没关系,我们的烟花没有熄灭,不信你看,它在这里。”
灯影与天幕上纠缠着的光影一同落在水洼里。雨水滴答,溅起的光晕像谢砚之手中早已熄灭的烟花。
而颜嫣,仍在朝他笑:“比起那些又大又绚烂的烟火,我还是更喜欢能拿在手上把玩的,因为,这才是平凡的我所能够把握住的东西呀。”
谢砚之眸子一点一点亮了起来。
他想伸手去摸颜嫣的脑袋,伸至一半,终还是放了下来。
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可你知道吗?你从来都不平凡。”
池川白的执着倒是超乎颜嫣的想象。他掐准时机,收伞走了过来,态度诚恳地与颜嫣道歉,解释那日他因何而失约,没来哀牢山。
颜嫣办事向来只看结果,过程是什么,于她而言一点也不重要。
不论池川白究竟有何苦衷,所造成的结果都是哀牢山上下三百条妖命险些断送在她手中。
不愿与池川白继续纠缠下去的她深吸一口气,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你无需自责,更无需与我道歉。因为,我本就是想着利用你来对付须萸山山主,故而,我们谁也不欠谁。”
她太过直率,反倒让池川白不知该如何继续说下去了。
他皱着眉头思索片刻,又道:“阿颜……”
尔后,欲言又止地望着颜嫣:“离他远一点,他不是好人,否则……”
话是对颜嫣说的,目光却突然掠至谢砚之脸上,笑容古怪:“否则,待你想起一切,定然会后悔的。”
几乎就在池川白尾音落下的那个瞬间,谢砚之脑海中骤然响起他的声音:“你最好祈祷她永远也不会想起来。”
谢砚之眼睫微不可查地颤了颤,非但没接话,反倒趁机将颜嫣支开:“怎不见锦羿?你没叫他一同来玩烟花?”
颜嫣这才想起,锦羿那儿也有好几箱烟花棒,本就不想参和到他们恩怨里的她连忙去找锦羿了。
直至颜嫣的背影彻底消失消失在夜雨中,谢砚之方才回复池川白。
“本座倒也盼着她能想起一切,来看看你如今这副模样。”
语罢,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当年柳月姬费尽心思抢来的修为都到了你身上,如此手段,连本座这个做魔的都自愧不如。”
池川白亦回之一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魔尊大人您的眼睛。”
“那您不妨再猜猜,我在您看不见的地方还做了些什么?”
第77章
◎“我不后悔,也绝不回头。”◎
谢砚之听罢, 愣了片刻,旋即瞳孔骤缩,转身去追颜嫣。
可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池川白”看着谢砚之消失的方向。
自言自语般地呢喃:“这小花妖果真是你的软肋。两世都栽在同一个女人身上, 当真可悲,可叹。”
谢砚之匆匆赶来时,青冥还在绞尽脑汁纠缠锦羿。锦羿再傻,也该回过神来了,这主仆二人分明就是在打颜嫣的主意, 想撬墙角来着。
他不想和颜嫣在一起是一回事, 有人明抢又是另一回事。
理清思绪的锦羿当即指着青冥鼻子破口大骂:“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得是什么主意?莫怪我没提醒你们, 纵是机关算尽也无用, 阿颜她绝无可能会喜欢上你那主子。”
青冥抱着胳膊, 一副无赖样。
输人不能输气势, 哪怕他们这是在明目张胆撬人家墙角, 也该撬得理不直气也壮才是。
“怎么?你这是急了?”
“也对, 我瞧着她也没多喜欢你, 这三个月来分明与我家君上更亲近, 你急也是应该的。”
青冥越说越得意, 为了彰显自己的狂妄,他还吊着嗓子哼了起来。
“如花美眷终不敌似水流年, 啧啧,只见新人笑, 不闻旧人哭呦~”
锦羿:“……”
且不说这两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诗词能否用在此处, 他本就不是个能藏得住事的,再被青冥这么一刺激, 险些就要将颜嫣没爱魄的秘密抖出来。
好在谢砚之及时赶到, 中断了这场闹剧。青冥立马收起他那副吊儿郎当的做派, 恭恭敬敬道:“可是发生了何事?君上您怎得来了?”
谢砚之环顾四周一圈,不见颜嫣踪迹,心中已然明了,唇角亦噙着丝冷笑。
“没怎么,不过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罢了。”
如此一来,他愈发肯定自己心中所想,池川白定然和当年的柳月姬一样,被上面选中了。
他被流放十余万年,上面究竟是何情况已不得而知,可很明显,阿颜被掳之事分明就是冲着他来的。
既如此,短时间内她都该是安全的。而今,他所要做的是,以最快的速度寻到阿颜。
同时间,千里外的某破庙中。
柳南歌收好苍梧仙君赐下的破空锥,蹲下身,神色不明地打量着颜嫣。
昏暗的晨光钻入窗,映在柳南歌脸上,愈发显得她神色诡谲。
她缓缓伸出右手,搭在颜嫣纤细的脖颈上,感受着血液在她经脉中流淌的节奏。
她恨颜嫣吗?当然恨。
恨她抢走谢砚之,恨她害得自己家破人亡,再无回头之路。
可就这么杀了她,一切都会变成从前那般吗?自是不会。
柳南歌指腹轻轻摩挲着颜嫣藏在皮肉下的喉骨,似魔怔般地呢喃着。
“我家世显赫,天赋异禀,本该是人人羡慕的天之骄女。”
“若不是你,我又怎会陷入今日这番田地?”
“你知不知道,你的存在害死了多少无辜之人?我根本就不想滥杀无辜,可没有用,他一直逼我,一直逼我……我若不从,他便拿整个柳家来威胁我。”
“我也不想这样,可我早就回不了头了。”
“千错万错都是你的错!”
“你若不蹚这趟浑水,便不会害得我家破人亡,我亦不会因此而沦落到要给苍梧做狗,去替他去卖命!”
谢砚之只猜对一半,接替柳月姬为苍梧在此界开路的,从来都不止是池川白一人,柳南歌亦被选中了。
这十六年来谢砚之都在闭关修炼,自不知,外面的世界早已换了一番天地。
在苍梧的刻意干预下,短短数十载,修仙界动荡战乱不断。
而那个摇摇欲坠的柳家,反倒被苍梧重新扶持起来了,现如今,只在池家之下。
可柳南歌始终高兴不起来。
她不是柳月姬,尚有一丝未泯灭的人性,她的快乐从来都不是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她也做不到像付星寒那般无情无义,低不成高不就,只能日复一日地自我消耗,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而今,唯一支撑着她活下去的动力是对颜嫣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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