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祥锦
虽有女孩挡在门前,可谢砚之足比她高了一个头,围观群众但凡眼睛不瞎,都能看清他的样貌。
扯长脖子围观的群众们纷纷在心中感叹:奇了怪了,这仙师明明瞧着是个男人,竟比烟花楼的花魁粉头生得还俊俏。
不!那花魁粉头哪儿能与眼前之人相比较?怕是连他的小指甲盖都比不上。
世上怎就有生得这么好看的人呢?每一处都生得跟画出来的似的,落入凡尘的谪仙怕是也不过如此了。
众人也只敢在心里感叹,不敢说出来,全都屏息凝神,生怕会惊扰到仙师。
当然,也会有个别特立独行的。
人群中,某两个刚从城里回来的汉子看了谢砚之一眼,顿时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震惊。
这……这不是近些日子仙门正在追捕的那个大魔头谢砚之么?
也不知他犯下了什么滔天大罪,通缉令上的赏金竟高达百万上品灵石,换成黄金,怕是都能堆出十来座金山来。
那两人压下心中的惊恐,悄悄拽了拽村长的袖子,并朝他使了个眼色。
……
.
谢砚之理所当然地拒绝了女孩的邀请,接下来几天风平浪静。
又过十日,才生变故。
女孩这次来找谢砚之,一反常态地没敲门,两眼发直,失魂落魄地走进他房中。
谢砚之放下手中书卷,抬眸望她:“怎么了?”
女孩仰头盯着谢砚之的眼睛,欲言又止,嗫喏半晌,终是忍不住了,用带哭腔的嗓音说:“大哥哥,你快跑!他们要抓你去换通缉令上的百万赏金!”
谢砚之抿着唇,没说话。
女孩哭声渐大:“是刘墩子干得好事!他一直在怂恿村长拿你换赏金!”
“他还说,他盯着你暗中观察了好几天,说你一看就不中用,天天吐血,昨日还在院中摔了一跤,定如通缉令上所说的那般元气大伤。”
事实也的确如刘墩子所说。
这些天来,谢砚之为了抑制魔息蔓延,魔息往哪处走,他便割断哪一处的筋脉。
十日下来,他身上的筋脉俱已然断得差不多,如今的他,怕是连剑都舞不动,与废人无异。
这些事,女孩统统都不知道。
可她知道,谢砚之来得那日浑身上下全是伤,哪怕是修习仙术的仙师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如初,所以,她才会一听到消息便偷偷跑来报信。
可她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尾音才落,便有人扛着锄头冲了进来。
谢砚之当即挡在女孩身前,神色凛冽:“莫要伤她,我跟你们走便是。”
他即便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这么站在那里,周身气势依旧能压所有人一头。
无人敢忤逆。
整个世界安静得近乎诡异,谢砚之拿起断剑无念,缓步走了出去。
纵是如此,依旧无人敢靠他太近,相互推搡着往前挪,眼看谢砚之都要走出院门了,他们仍屋檐底下挤来挤去。
却不想,原本气势骇人的谢砚之张嘴便呕出一大滩血。
雪地霎时被染红。
短暂的死寂之后,人群中也不知是谁先动得手,挥动锄头,对准他后脑勺一砸。
与近千仙门大能鏖战五天五夜,都不曾弯下背脊的当代剑尊就这般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刘墩子一脸亢奋地嚷嚷:“他果然在强撑!俺都亲眼看见他边吐血边拿刀子挑断自己筋脉了,他现在就是个废人啊!”
“悬赏令上说了,生死不论!咱们一起上!一起杀了他,一起去领赏!”
百万上品灵石是个什么概念?
哪怕是全村连人带狗一起分,都能挥霍个十辈子!!!
没有人能抵挡得住这个诱惑。
所有人都被这泼天的富贵给迷昏了眼,一窝蜂地冲上去砸他,或是锄头,或是用钉耙。
谢砚之奄奄一息地蜷缩在地上。
他向来不怕疼,只怕他的血会弄脏那根红绸。
也正因如此,才会有人发现他的异常,故意抓住他的手,抢走那根他用性命去护的红绸。
那人的手可真脏呀,百年来都不曾沾上一粒尘埃的红绸就这般被印上一个黑漆漆的掌印。
他们村里识字的人不多,此人恰好是那为数不多的文化人,他摊开红绸,摇头晃脑地念着红绸上的字。
“希望谢砚之永远是那个傻傻的少年,不要堕魔,好好做人?”
“什么玩意儿?”
红绸被他完全不当一回事地扔在地上。
昨日气温升高,雪都化了,路面上泥泞不堪。
眼看那红绸就要落入淤泥中,谢砚之奋力爬起,想赶在它落地前,将它捡回来。
又有人骂骂咧咧地往他后脑上锤了一榔头,他身子一僵,继续向前爬行……
近了,近了,眼看就要攥住那根红绸了……
那文化人笑着踩住谢砚之的手,狠狠往淤泥里碾。
他平日里读了不少圣贤书,却无一本告诉他,要同情这种无恶不作的大魔头。
杀人会让他心生罪恶感,可眼前这个是魔,如何虐杀都不为过。
他笑容逐渐狰狞扭曲,将平日里的受得那些委屈统统都发泄出来。
不仅仅是这文化人,就连村里最木讷老实的男人都如同魔怔了一般。
明明前不久,他还在忿忿不平地抱怨这个世道,抱怨为何好人总是没有好报,反倒让那些个恶人四处兴风作浪。
那根红绸终还是被弄得污浊不堪。
谢砚之死死盯着自己手中裹满泥浆的红绸,眸中血色尽显,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魔息再次疯涌,几乎就要破体而出。
一个声音在他耳旁蛊惑:“区区几个凡夫俗子罢了,你若想杀,不过是动动手指头的事。”
“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了,敞开怀抱接纳我吧,只要杀了他们,一切便都能结束了。”
与此同时,又有另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我原谅你了。”
“你不是两百年后那个冷峻无情的魔尊大人,只是一个我从洞庭湖畔偷来的少年……”
软软糯糯的嗓音,像是隔着万水千山。
谢砚之那颗躁动不安的心出乎意料地静了下来,猩红的眼眸一点点褪去颜色。
他亦如大梦初醒,紧咬下唇,攥紧拳,不断在心中告诫自己。
不能堕魔,他不能堕魔……
那个把他带回村的女孩泣不成声:“可是……可是他十日前才杀了那群狼,救了我们全村人的命啊,他又怎么会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呢?一定是你们弄错了……”
没有人听见她的哭声。
每个人都杀红了眼,并已开始商讨,该如何分配那百万上品灵石,甚至,还因此而吵得不可开交。
那可是一百万上品灵石啊……
终于得以喘息的谢砚之紧紧攥住那根红绸,他终还是压制住了心中翻涌的杀意,无声无息地趴在泥潭里。
阴沉沉的天在某一刻转晴了。
阳光照耀在这片大地上,仿佛先前的一切皆为幻觉,此处,仍是那个宁静祥和的小山村。
孩童们蹦蹦跳跳从谢砚之身边经过,往他身上扔石头。
大人都说他是无恶不作的大魔头,他们都在比谁扔的石头准头好。
孩童们尚未比出个所以然来,便挨了通骂。
“小兔崽子们滚远些,他要是破相了!仙师老爷不肯认,咱们可就白忙活了!”
孩童们做着鬼脸,嬉笑跑远。
今日的阳光怎就这么好?就连那被霜打焉的萝卜叶都抬起了头。
每个人脸上喜气洋洋,来年定然会过得更好。
已然商讨好该如何分配赏金的村民正要将谢砚之捆好去领赏,碧霄之上突然传来一声惊雷。
“轰隆隆——”
震耳发聩的雷鸣震得每个人心口砰砰直跳。
所有人都楞住了,原来那轰隆隆的巨响不是雷鸣,竟是一只踏云而来的妖兽。
妖兽通体雪白,生得像马,额上却生了根独角,身后还拖了辆极尽奢华的车厢。
悬在车厢外的鲛鮹被人掀起一角,露出一只保养得宜的男人的手。
“轰——”
又是一声震耳发聩的雷鸣,整个山村毁于一片火光中。
村民们尖叫着,扭曲着,被那从天而降的怪火烧成劫灰散开。
唯一幸免的,只有那个哭着跑去城里替谢砚之搬救兵的女孩。
气若游丝的谢砚之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卷入兽车中。
门帘放下,那人眼眸中盛满笑意:“世人凉薄,诚不欺我。”
“一剑烁九州的剑尊没死在战场上,反倒险些丧命在山野村夫的锄头下,有趣有趣,哈哈,可真真是太有趣了。”
第42章
◎光从她头顶洒落,她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谢砚之昏迷至今已有数日, 纵是如此,仍在不停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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