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祥锦
他们只会听见自己想听见的,说再多也不过是白费口舌。
呼呼而啸的晨风拉直谢砚之重新绑回腕间的红绸,无念雪白的剑刃映着晨时曦光,照亮每个人的脸。
他回眸的那一霎,犹若杀神降世……
后来,人们再回想起那一战。
只记得漫天血雨,还有那柄断在谢砚之手中的无念剑。
而现在,这一战已不休不止地打了整整五天,原本早已被压制住的魔息在谢砚之筋脉中横冲直撞。
他快要控制不住了,那些魔息如蓄势待发的岩浆般翻滚沸腾,一旦让它们找到突破口宣泄出来,便是一场无法挽回的浩劫。
谢砚之自知不能在此继续逗留,即刻收剑,决定撤离。
此时的战场尸横遍野,只稀稀拉拉站着几个噤若寒蝉的伤员,再杀下去也无任何意义。
变故亦发生在谢砚之转身的那刻。
倒在尸骨堆中装死的付星寒一跃而起,意图偷袭。
他也是万万没想到,谢砚之竟这般能耐,早在前两日,他便心生退意,奈何有太多双眼睛盯着他看,想光明正大地逃跑几乎是不可能,只能浑水摸鱼躺在地上装死。他蛰伏数日,等得就是这一刻。
哪知,谢砚之背后跟长了眼睛似的,竟就这般轻轻松松避开了,甚至,还一掌将他震了出去。
付星寒浑身气血翻涌,如断线的纸鸢般飞出数十米远。
谢砚之看似淡定,实则他也没好到哪里去。
就在刚刚,那缕魔息暴涨数十倍不止,如沸腾的岩浆般在他筋脉间喷涌流淌。
若再不想办法控制住,他随时都有可能堕魔,不能再继续逗留下去了……
谢砚之掏空身上仅剩的一点灵力,御风而去。
那缕魔息在他体内不断翻涌搅动,一点一点侵蚀着他的意识。
某一瞬,他忽觉眼前一黑,猝不及防地从云端跌落,不知掉落到了哪个山沟沟里。
魔息仍在他体内肆虐,他不敢轻举妄动,维持原状在杂草堆里躺了数个时辰。
待到天光散尽时,他身上气息依旧十分杂乱,又因失血过多,他的意识也变得越来越模糊……
昏昏沉沉间,他好似听到了一阵混乱的脚步声,随之而至的,还有野兽的嘶吼与女孩的哭喊声。
这百年来养成的习惯让他发自本能地想去救那个被野兽追赶的凡人。
一百年太久了,斩妖除魔救困扶危,已成为他的本能,一种几乎要刻在他骨子里,融入血脉中的本能。
正因如此,他明明连眼睛都要睁不开,却拖着沉重的身体从杂草堆上爬了起来。
“噗嗤…——”
是血液喷涌的声音,兽首滚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滚烫的兽血溅落在谢砚之眼睛上。
他纤长的睫颤了颤,连他所救之人的模样都未看清,便已彻彻底底地失去意识。
.
谢砚之再度醒来,已是三日后的清晨,此刻的他正躺在一间破旧的小木屋中。
见他醒了,一个相貌清秀的女孩端着药碗走来,颇有些羞怯地看着他:“大哥哥,你终于醒啦?快,趁热把药喝了。”
女孩正是谢砚之三日前在野兽口中救下的凡人。
谢砚之常年混迹在凡间,对凡人向来和颜悦色,无甚修仙者的架子,此刻的他却半天没接话,只皱着眉头看那女孩。
他在思考,如今呈现在他眼前的,究竟是真是假。
莫说在凡间这么个偏远的小山村,哪怕是放眼整个修仙界,都寻不出一个比谢砚之生得更好看的男子,被他这般盯着,女孩脸都烧红了,眼神躲闪,都不知该往哪儿看。
她匆匆道了句谢,又简单地做了下自我介绍,搁下药碗,跑得比兔子还快。
如此一来,倒打消了谢砚之的疑虑,他端起药碗嗅了嗅,药中有黄芪、白芍、熟地等补血的药草。
他不眠不休地鏖战五日,是该补些血。
念及此,谢砚之搁下药碗,掀开被子去看自己身上的伤。
他身上换了件粗布麻衣,尽管女孩是找村里个头最高的汉子借来的衣裳,穿在他身上仍短了小半截,裹在麻布衣里的每处伤口都上了药,用纱布细细裹着,倒是有心了。
正在查视自己伤口的谢砚之突然猛地一颤,缠绕在他手臂上的红绸不见了。
他神色骤变,豁然起身。
女孩正在院子里浆洗衣服。
快要入冬了,这水是一日比一日冰冷刺骨,家里囤得柴禾不多,有了前几日的教训,她也不敢贸然上山去捡,舍不得添热水的她只能硬着头皮把手探进冰冷的脸盆里。
那寒意顺着指骨一路往上蹿,冷得她每根骨头缝里都凉飕飕的。
女孩犹自纳闷着,可也不该这么冷的呀?
不知想到什么的她若有所感地抬起了头,谢砚之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系在我手臂上的红绸在哪里?”
人冷,声音更冷,女孩没由来得打了个寒颤,哆哆嗦嗦道:“在我屋子里,我现在就去拿。”
早在三日前,女孩便将谢砚之的衣服洗了,如今早已被烘干,被她整整齐齐地叠好,放置在衣柜里,就等谢砚之醒了来拿。
至于那根红绸,女孩至今都觉奇怪。
明明他那身绛紫色的衣袍都快被血染红了,身上也是左一个窟窿右一个窟窿的,为何那根系在他手臂上的红绸就保存地这么好呢?
未沾半滴血,干净到根本不像是从他这么个血淋淋的人身上取下来的。
谢砚之接过女孩递来的干净衣裳与红绸,转身便走。
女孩回到原地,继续与那冰冷刺骨的水做斗争。
手刚探进盆里,整个人都愣住了。
嗳,水怎么变热了?还是那种热得刚刚好,再升温便会烫手的热度。
谢砚之收回落在院子里的目光,阖上窗,隔绝女孩投来的目光。
指腹细细摩挲着那根快要褪尽墨色的红绸。
他能感受到,魔息正在自己体内蠢蠢欲.动,随时都有将他吞噬掉的可能。
他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如何才能守住她的心愿?
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日子就这般不咸不淡地过下去。
谢砚之在这偏远的小山村一住便是大半个月。
小山村平日里倒也算宁静祥和,只在入冬后的那几个月格外难熬。
冬天一到,盘踞在山上的野兽断了粮,纷纷下山来觅食,每年入冬后总要死上那么几个人。
那日,女孩若没遇见谢砚之,怕是早已葬身狼腹。
所以,她很感激。
她与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女孩一样,善良本分,温柔羞怯,纵是对谢砚之惊鸿一瞥,也从未生出过半点不该有的心思。
她给谢砚之提供食宿,谢砚之给她提供取之不尽的热水与别的便利,二人都很满意。
.
七日后,村里下了场雪。
本就缺粮的野兽愈发捕不到猎,饿得饥肠辘辘。
彼时,谢砚之正在院子里赏雪,忽闻一声狼嚎,他跃上屋顶眺望,才发现村外有狼群逼近,正虎视眈眈地在村口徘徊。
于修士而言,随手杀几头狼造福大众,不过是举手之劳。
次日清晨,一大早就有人走街串巷敲锣打鼓地嚷嚷,无非就是在警示村民,近些日子尽量少出门。
村外无缘无故多出一群狼尸,搁谁看了都觉渗人。
这可是整整三十头狼啊,还是饿红了眼,看见什么都能撕碎的那种饿狼,试问哪个普通人能做到?
一提起这个,便有人想起女孩带回村里的那个漂亮男人。
那漂亮男人都在他们村里住了大半个月,却从未出过门,故而,除了当日将谢砚之抬回去那几个村民,也没几人见过他的真实样貌。
不过,村里的人倒是基本都知道他的存在,有人用胳膊肘捅了捅女孩。
“这群狼该不会是你带回来的那个人杀得吧?你之前不是还到处吹嘘,他一抬手就能杀掉一头狼吗?那他抬三十次手,杀三十头狼,也不算什么难事吧?”
这人明明是在调侃,却提醒了女孩,除了他,好像也没其他人能够做到了。
在女孩看来,谢砚之可是救了她命的大英雄,岂容他人这般调侃。
她果断站出来,来给谢砚之正名。
“我才没胡乱吹嘘,他就是这么厉害!”
女孩从狼口脱险,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但也没人怀疑谢砚之的能力,只是不信他竟厉害到这种程度。
毕竟,听说他生得极好,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吹捧那些个漂亮男人时,什么不过脑子的话都能说得出来,是以,每日都有人拿这件事调侃女孩。
倒也不是所有人都没长脑子,那人若有所思地道:“她若没说谎,那么,那个男人该不会是从仙门来的仙师吧?”
女孩说得那些话看似离谱,可他若为仙师,一切便都能解释得通了。
仙师对他们来说并不算陌生,村里也曾来过几个很会唬人的半吊子,可是让他们震惊了好久哩。
村长心中已然有了计策,他清了清喉咙,捏着下巴上那一小绺山羊胡,笑眯眯地看着女孩。
“要不……你去问问他?那群狼要真是他杀的,他可不就是救了咱们全村人的命嘛?”
是了,说谢砚之是他们全村人的救命恩人都不为过,三十头饥肠辘辘的狼,又是深夜来袭,他们村不说团灭,至少也得死上十几二十个人。
见女孩没反应,村长又道:“他若真救了咱们全村人的命,咱们总不能啥表示都没有吧?”
“咱们村今年虽没什么收成,可该花的总不能省哇,定要设宴好好感谢那仙师,指不定仙师心情一好,便替咱们把这山上的豺狼虎豹通通都给灭了,你说是不是?”
女孩知道,所谓的设宴报恩不过是个幌子,最后那句话才是重中之重。
可村长既已这么说了,她也没办法拒绝,只能硬着头皮去敲谢砚之房门。
都已过去这么久了,每当谢砚之低头望着她时,女孩总觉怪不好意思的,眼神飘忽,半刻都不敢盯着他看,连带说话都变得磕磕巴巴。
上一篇:仙界交换生
下一篇:身为魔族的我如何在名门正派做卧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