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野行月
他坐了下来, 身上的冷香随着空气传入鼻息,司黎觉得自己浑身都是他的味道。
玉白修长的手递到眼前,油纸打开, 里面的东西丝丝往外冒着热气,板栗的清甜香扑鼻而来。
“进幽冥鬼域前你与妖婢说想吃板栗,买的晚了些,不知这家合口味吗?”
司黎看着那油纸中包裹的板栗,个个饱满圆润裹着细糖, 这般熟悉的做法,是人界才有的。
晏行寂去了人界城池。
人界离妖域这般远……他的伤还没好。
司黎抿唇, 接过了那板栗, “多谢。”
她其实不饿,但闻着这板栗的清香,食欲便也被勾起些许。
少女拈起一颗板栗剥皮塞入口中, 两颊鼓起像个小仓鼠一般, 晏行寂垂首无声轻笑。
寂静在蔓延,只有时不时拂来的清风吹动树叶发出悉窣的声音, 以及司黎时不时轻微的咀嚼声。
不知过了多久, 方才始终沉默的人开了口, “阿黎, 你打算何时动身前去寻沧溟镜的另一块碎片?”
司黎顿住动作。
她不知该如何与晏行寂说,说什么?
说妖域近来会出事,容九阙会死,妖域覆灭的事情?
她要等到妖域的事情结束后才放心前去寻沧溟镜的碎片,这是她的意思,也是沧溟镜的心愿。
司黎不知该如何去说这些话。
“这几日有些累,在妖域休息几天再走吧。”
青年沉默着并未应声,司黎便也以为他信了。
直到一刻钟后,清润的声音传来:“阿黎,你不想说的事情我不会问,无论你到底知道些什么,是如何知道这些事情,要去做什么,只管向前走吧。”
做你想做的事情,他再也不会去束缚着她。
两人有些沉默,司黎隐约知道晏行寂是来低头的,可她就是不解,他明明没做错什么,为何要低头。
青年垂下头,思索着应该说些什么话来缓和两人的关系,白日里他说的那些话或许阿黎不想听,他也不知她想听什么。
想见她的心到了顶峰,索性连伤也不疗了,借着送板栗来看看她。
可见到了,又不知要说些什么。
正无措之时,眼前递过来一只玉白的手,掌心处放着一颗剥好的板栗。
晏行寂愣了一瞬。
司黎的声音响起:“你买的,很甜。”
他抿了抿唇,伸手捏过那颗板栗,入口轻咬之时便爆开甜香,裹着的细糖融化在舌尖,甜到了心里。
他低声说:“嗯。”
司黎便剥一个给自己,又剥一个给晏行寂,往日食欲寡淡的青年硬是吃了二十来个板栗。
一袋板栗分完后,晏行寂侧首看着司黎,少女的侧脸沉静,目光茫然看着地面,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他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话:“阿黎,离开了这么久,想回青霄剑宗看看吗?”
司黎一僵。
晏行寂说:“师兄和师伯他们都很想你。”
司黎缓缓摇头,“日后再回吧。”
晏行寂沉默着,目光茫然看着那院中靠墙位置的一棵梨树。
花败了不少,再不复曾经的俏丽,风吹而过卷起梨花飘散在地。
“真的会再回去吗?”
他声音沙哑。
司黎捧着油纸的手攥紧,怔然回首望向他。
坐在她身旁的人不知何时转过来头,漆黑的眸子淡然盯着她,月光从他身后披洒他的脸隐匿在阴影处有些看不太清。
司黎听见他又一次问:“事情解决后,真的会回去青霄剑宗吗?”
会回去吗?
其实司黎并不想回去。
那个地方于她而言,其实只是个做任务的地方罢了,这就是本书,原书里根本没有阿黎这个人。
“阿黎”只是被临时按插进来纠正剧情的存在,他们所有人关于“阿黎”的记忆都是被沧溟镜强行多加的。
她不是真的青霄剑宗大师姐,也不是真的阿黎。
她是司黎。
少女的沉默说明了一切,晏行寂笑了出来。
果然是这样的答案。
他有些不甘心,声音有些颤抖:“青霄剑宗不要了,师兄师伯不要了,雾玉崖不要了。”
“那我……你是不是也不要了……”
他忍住鼻尖的酸涩,祈求般问她:“如果你有了心……如果沧溟镜重塑了你的心,会要我吗?”
他凑近她,温度、气息,每一个都如烟花般炸开。
“我知晓自己不该问这些,但我忍不住,阿黎,你会要我吗,如果有心……会不会要我呢……”
青年距离她格外近,目光祈求希冀:“阿黎,你的心回来了吗?”
沧敏镜寻回了一块碎片,那你的心呢……
回来了多少呢?
你的心,究竟回来了吗?
为何,我从你的眼里看不到一丝情绪?
她那一双眼格外漂亮,以前看着他的时候总是亮晶晶的,眼里盛满了爱意。
纵使两人到最后闹得几乎离契,被他拦腰强行抱回来之时也会满眼怒意地看着他。
可现在呢,那一双眼里毫无波澜。
爱没有,恨没有。
宛如繁星般璀璨的眼,冰冷无情的几乎将他溺毙,浑身都渗进了那股寒意。
“阿黎……”
“回来了一部分。”
两道声音齐齐响起。
晏行寂愣住。
司黎盯着他的眼:“沧溟镜替我重塑了一丝心脉,我能感知到些微的情绪。”
她抿着唇继续道:“我……不想回青霄剑宗,我现在是司黎,不想再跟阿黎扯上关系。”
“师兄师伯们……劳烦替我转告,当我死了吧,雾玉崖我也不想要,那里太冷了。”
“晏行寂,我想等事情结束后去看看这大江南北,人的生命是有限的,有很多东西对我来说远比大道重要,我想到处走走看看,走累了便找个地方定居吧。”
晏行寂狠狠闭了闭眼,握着她手腕的手缓缓松开。
司黎借此离开他的范围。
她看着那长睫轻颤的青年,垂在一旁的手缓缓捏紧。
“晏行寂,这世间比青霄剑宗繁华的地方多了去了,你以后也不要整日拘在浮屠川和雾玉崖,多出去游历游历,四处看看,年纪轻轻的不要活得跟个老古板一样,若不知道去哪里玩可以来问我。”
“我……我不确定自己的心回来后还会不会爱人,我已经不是三百年前的那个小女修了,这些年我见过许多人许多事,心境不复当初,对你或许……并不会再有曾经那般炙热的感情,不是你的错。”
她也只能这般解释。
司黎安慰他:“晏行寂,别想太多了,浮屠川危在旦夕,不是儿女私情的时候。”
晏行寂怔然看着她,忽地想起了三百年前他们出任务除魔之时。
彼时的他不耐地推开司黎抱着他臂弯的手,也是这般态度:“现在是除魔,不是儿女私情的时候。”
此时三百年后,是她推开了他:“浮屠川危在旦夕,不是儿女私情的时候。”
其实阿黎比他要好上许多,不是吗?
她说不爱就是不爱,会一直大步向前走,永远清醒独立追随着自己想要的东西。
只有他还停留在原地任凭执念缠身,道心尽毁,被情爱所困毫无长进。
越活越回去。
“晏行寂,天色晚了,回去休息吧。”
司黎顿了一瞬,抬手示意了下手中已空的油纸:“板栗很甜,你回去吧,早些休息,晚安。”。”
晏行寂视线虚幻,心口处有什么东西在涌动,脖颈处的皮肤下蠕动着的奇怪东西一点点往心脉而去。
司黎不看那呆愣在原地的青年,转身朝屋内走去。
屋门被关上,唯有晏行寂还在院里。
晏行寂视线虚幻,心口处有什么东西在涌动,脖颈处的皮肤下蠕动着的奇怪东西一点点往心脉而去。
他愣了许久,看向紧闭的屋门。
殿内昏暗,她应当是歇下了。
青年垂下眸子,一颗晶莹的泪水顺着鼻梁滑落,在地上晕出浓墨,垂在一旁的手攥紧,四周昏暗无光,他一张脸晦涩不明。
***
在司黎他们进幽冥鬼域之前,妖域便已经着手开始布防,防守严密,以应对突发的异况。
而自那日起司黎已经半月未曾见过晏行寂,听妖王说他在疗伤。
她在那一瞬间顿住,喉口有些发梗,心口处些许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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