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枫愁眠
司樾就坐在那张桌子上?,翘着二?郎腿,看着两人忙忙碌碌。
收拾之后已是夜半,恒子箫凑到司樾身?边,寻求她的意见,“师父,我想出去探查一番。”
“这么晚了,还是白天去吧。”纱羊道,“那村长不是不让我们晚上?出门么。”
“正因如此,才?要去看看。”恒子箫虽是这么想的,可还是望着司樾,不确定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
“好啊,”司樾笑看着他,“你倒是活络了不少。想去去吧。”
得了司樾的应允,恒子箫一点头,起身?出了门。
上?回在洪府,他太过愚钝。
乱葬岗离他如此之近,他却一连数十天都没过去看一眼,到后来还得是师父亲自领着他去。
他起初还想,难道师父真要他给凡人当上?一年半载的犬师?没曾想原来在洪府耽搁那么久全?是他自身?之故。
也?不知每天他外出遛狗、路过乱葬岗时?,师父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下?,都是怎么看待他的——一想到这里,恒子箫就双耳发?烫,羞耻得想要以头抢地。
他如此蠢笨,也?难怪师父要特意买个花篮点他。
这样的错误他再不会犯了,以后凡到一处地界,他必将方圆几里先探查几遍。
恒子箫一身?黑衣,又敛了气息,在这未点灯的夜里行走,普通人还真看不出他来。
出了门,恒子箫看了眼屋后的山林,又扭头先往下?方的村庄探去。
此时?虽不到夏季,可南方的天气已有些闷热,再加上?数日来的大雨,屋内应当潮湿憋闷,需要开窗透气。
这一路走来,恒子箫路过的大多村子都是夜不闭户,唯独这何家村家家户户紧闭门窗。
他绕着村子走了一圈,发?现村子比他想象得要大得多。
可除了每户人家屋后都栽了一两棵柳树外,也?再没别?的异常了。
恒子箫想,凡事不可能都如洛城乱葬岗那样有现成的证据日日摆着,或许是今日时?机不对,又或许村长只是单纯排斥外地人。
他走村子的最西侧,再往西过去,远处有一片槐树林。
非恒子箫机敏,而是半夜时?分的槐树林实在是惹人注目。
相隔数里,又是在深夜,远处的那些槐树枝杈纠缠,竟织出一片比夜还沉的黑暗。
有人将槐树称为鬼树,其形状在暗处确有几分悚然。
他既然来了,不妨前?去一看。
恒子箫朝着那片槐树林走去,甫一靠近,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何家村依山,本就较城里阴冷,这片槐树林更是阴寒。
虽然阴寒,但这里的槐树长得却比村口那株要好,树上?已长满了绿叶和花苞。
有关槐树的传闻实在太多,或是神树、或是鬼树,或是福树、或是祸树,记载不一。
只是他们因为水灾来此,见到如此众多的槐树,叫恒子箫不免想起曾读过的一本地方县志,上?记:神槐在泜河东岸。明河堤数溃,民受其害。有神示梦于邑人曰:我城隍神也?。悯若等久罹阳侯之难,今已植砥障矣。厥明视之,岸畔果?有槐生焉。自是终无?河决之患。
何家村村口村旁都种?植了槐树,不知是否也?有过此类传说,因而将槐树视为了神树。
恒子箫摸索着往里走去,在有关槐树乃鬼树的论调里,有一证据,说是槐树生长过快。
他不知这些树长得快不快,但实在是高大磅礴,越是往里走,里面的槐树就越是高大。
他终于走到了尽头,此处离何家村已有十里地,不远处是一座小丘陵。
山下?竖一石碑,恒子箫过去一看,亦是用黑红色的漆刻的字,写的是“何村冢”。
他往山上?走去,这座山上?是密密麻麻、排列有序的坟包,看数量,何家村俨然是个有百年以上?历史的村庄。
在坟山山顶,有一株参天巨槐,比恒子箫这一路走来看见的所有槐树都要高大、都要茂密,五人尚不能合抱树干,干上?树鳞斑斑,有人将其称为龙鳞,但恒子箫生不出观龙的敬畏,反倒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和一路过来的其他槐树不同,这棵槐树上?已结满了槐花,一串一串雪白的穗子垂下?,煞是壮观。
除了开花之外,这棵树实在大得可怕,树上?枝条肆意伸展,如一把伞般遮盖住了整个山头,将全?山上?下?的坟墓尽数纳入荫下?。
风一过,满树白花摇摇摆摆,和底下?的坟冢遥相呼应,像极了一条条白色的挽联。
树底有一四?方鼎,鼎里插满了残香,两旁还供了瓜果?。
看来何家村的村民时?常到树下?祭祀。
这树给恒子箫的感?觉不好,可除了这虚无?缥缈的感?觉外,也?再没旁的证据。
他转身?欲走,走了两步,倏地折回身?来,取出司樾给他的金鳞匕,往树干上?猛地一刺。
刺入之后,倒没有恒子箫预想中那样流出鲜血来,可刺入的瞬间,那触感?让他吓了一跳。
不像是刺入木头,却像是刺入了皮肉!
恒子箫拔出金鳞匕,抬手抚摸树干。
这棵老槐的树皮脱落了不少,未脱落处也?干裂成块,呈现出所谓的龙鳞。
恒子箫细细摸去,手感?又和普通的树皮没有区别?。
他看向手里的金鳞匕,迟疑地又在树干上?轻轻划了一刀——
果?不是他的错觉!
他用金鳞匕杀鸡宰鱼无?数,十分熟悉刀尖剥肉的触感?。
这刀刃之下?就是柔韧的皮肉,绝非树木!
恒子箫从储物器中取出一张自己在洪府画的分阴符。
符纸贴于树上?,不见反应。
按理来说,这便是没有邪气。
恒子箫目光微移,他握着金鳞匕,看了眼槐树后,立即返身?寻找司樾。
他伸手无?感?,所画的符箓也?没有回应,但师父所赐的金鳞匕却有所感?知,那便只有一个可能——这槐树的道行比他要深。
此地不能久留,他要立刻回到师父身?边。
第87章
恒子箫回?去将自己所观察到的事告诉了司樾和纱羊。
司樾侧躺在床上, 支着头听他讲完,“那你打算如何。”
“明日白?日,我再?去村里找人问问那棵树的来历。”恒子箫道, “若是邪物, 就引天雷劈了。”
村里种满了槐树, 那一棵又被建在祖坟之上,受了香火供奉,可见槐树在此处地位之高。
若直接动?手,何?家村上下都饶不了他们, 不如假装是天雷所致。
“可按你所说, 这里的村民必认定其为神树。”纱羊道,“就算去问,也问不出正邪,反而?会打草惊蛇,让村民们对你生出疑心。为何?不直接用罗盘…”
她话音一顿, 卡了一下,“你有罗盘吗?”
恒子箫摇头, 纱羊当即转身责问司樾, “他都筑基了, 连个罗盘都没有, 像话吗!”
“筑基怎么了, ”司樾道,“我也没有啊。”
纱羊都懒得骂司樾了, 扶额,“也怪我, 竟把这一茬儿给忘了。”
她对司樾道,“他历练的日子还长, 没有罗盘可不行,你回?去一趟,给他买一个吧。”
所谓的罗盘,可看?方位风水,也可用来检测邪气,是每个修士的必备之物。
“回?去?”司樾一听这话就不乐意,“好不容易走到这里,回?去又要走多少的路?”
她看?向恒子箫,“你真的需要吗?”
她这么问,恒子箫自然是:“不,不用。”
“司樾!”纱羊叉腰瞪着她。
“好好好,”司樾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来,“不就是罗盘么,用不着买,我来给你做一个。”
她叫恒子箫去后面的山上砍一小段木头来,巴掌大?小,拿回?屋里后,她用小指指尖沾了墨,在那段木头上画了个稍有歪斜的十字,并标上“东南西北”四个方向。
停顿了一下,她又画上了根歪歪扭扭的指针。
司樾对着那截木头吹了口气,把墨水吹干,交给恒子箫,“好了,拿去用罢。”
“这是什么东西!”纱羊叫了起?来,“上北下南还需要你来画?况且画上去的指针又有什么用!”
“师姐,”恒子箫倏地打断纱羊的话,他低头看?着手掌中的那截木头,道,“这指针能动?!”
“什么…”纱羊凑过去一看?,画上去的那根指针竟真的动?了起?来,随着恒子箫转身而?改变指向。
“尽管如此,这也还是太简陋了。”纱羊心疼他,“别人的罗盘是十九圈,你这是什么东西,好歹把天池八卦天干方位画画全吧。”
后半句是对司樾说的,司樾伸出小指来,“我又不是你,我的手指有这么粗,别说十九圈,就是三圈也画不下,要画你来画。”
“你画的这些线歪歪扭扭的,我也没法往上添。”纱羊道,“不然你重做一个,等我画好了你再?施法。”
“师姐,不必了。”恒子箫道,“我记得罗盘的布局,不必再?画出来,这个就够了。”
罗盘这东西许多书上都有提及,恒子箫很?早便默过了罗盘图。
听他这么说,纱羊愈加心疼,愧疚地同他道歉,“对不起?啊子箫,我之前都没想到这事儿……”
恒子箫忙道,“师姐何?出此言,我此前待在山上,本?就用不到罗盘,与?师姐无关。”
纱羊知道恒子箫懂事。
拜师那天,她便和他说过,自己不是人类,许有思虑不周之处,他若有什么需要的,只管提,或是直接买来就是。
可这么多年下来,恒子箫从?没提过一样物件,所得的钱也全部存下来,孝敬了司樾。
如罗盘这样再?基础不过的必要之物,别的弟子都是师父给予后,对着实物学习的,恒子箫却?只能自己一个人照着书上的图来记忆,连实物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纱羊实在是觉得对不起?他。
若不是白?笙世俗心较重,在修仙上没有大?的建树,否则确实比司樾更合适当师父。
话又说回?来了,那司樾在修仙上就有什么建树吗——别说建树了,她直接是逆着生长!
纱羊忍不住叹气,既然要来引导恶魔飞升,干嘛就不能派个普通的仙神呢。
可再?一想,偶然司樾说的话、做的事里,又确有两分更甚仙神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