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枫愁眠
“这便?是我想看的热闹了。”司樾咧嘴,“你?是雷火灵根,专克草木,因而谁输谁赢尚不一定。”
攸关人命之?事,须得?稳妥。
恒子箫对?着?司樾躬身作揖,“请师父教我。”
“你?要救人,又怕槐树阻挠。”
“正是。”
司樾倾身,食指在空中绕了个圈,笑道,“这还不简单?你?把顺序掉个儿,先把槐树解决了,再带人出去。”
“你?说的简单。”纱羊道,“他要是能解决槐树,还怕救不了人么。”
“他怎么知道自己解决不了呢。”
“他又不知道那槐树的深浅,怎么知道自己能不能解决。”
司樾道,“这就是了。在这里排兵布阵,说了半天,他连人家深浅都还不知道。”
“师父是让我直接去找那槐树?”恒子箫一愣,“可……一旦闹起来,这何家村就再也待不了了。”
若他除不掉槐树精,那就无法待在何家村里,解救芳儿也就更难了。
槐树精能调动的不止是这里的草木,还有整个何家村的村民。
届时他们将芳儿藏匿起来,这荒郊野外?,本地人若是有心隐藏,就算是军队来了也搜索不到。
“傻小子。”司樾一叩恒子箫的头,“白?日在外?面还有两分机灵,一回来我面前就发呆,怎么,你?也是树精,没了阳光就不行?”
恒子箫捂着?头,茫然?地望着?司樾。
司樾不耐地挥手,“好好想想,别老看我。”
恒子箫抿唇,沉下心里重新梳理了一遍现状。
槐树好皮,芳儿因生得?清秀,于是被槐树选中。
何家村的村民为了让芳儿的皮肤更加鲜艳饱满,会给她灌酒三日,今晚已灌了一回,第三晚灌完就要带去树下剥皮,他只剩下两天时间?。
这四面八方都是槐树的势力,若直接劫走芳儿,带着?人很难突围,极有可能他和芳儿都落入槐树之?手,此?路不通。
若先和那槐树决战,他连五成的把握都没有,一旦失手,整个何家村都会视他为敌,届时下至草木上至村民都成了他的敌人,想要营救芳儿就愈加困难。
那么,先悄悄救下芳儿,藏一无人知晓的隐秘处,等除了槐树后再带她走又如何呢——
这方法更行不通。
此?间?草木都是槐树的眼睛,他又能找到什么隐秘处。
不管是先救人还是先除妖,似乎都是死路,完全走不通。
见他眉头越皱越紧,司樾食指在他眼前绕了个圈,道,“想不出来啊,想不出来回头再想。”
回头?
恒子箫望着?司樾,依言回头想起。
槐树好皮,芳儿因生得?清秀,于是被槐树选中。
何家村的村民为了让芳儿的皮肤更加鲜艳饱满,会给她灌酒三日……
恒子箫倏地眼睛一亮,低喊道,“师父、师姐,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纱羊问。
恒子箫从储物器里取出了一支木盒,将其打开,里面是几根干枯了的草叶。
“这不是我们之?前种?的草药嘛,”纱羊凑近一看,“这是……荨麻?”
恒子箫点头,“《本草纲目》说,上有毛刺可畏,触人如蜂虿蛰蠢。”
纱羊恍然?大悟,明白?了恒子箫的意思。
可她又道,“你?别忘了下一句,‘以人溺濯之?即解’。”
“这就是了,”恒子箫笑道,“平常可以这么解,但?现在是槐娘娘要穿的皮,谁还敢往上涂尿。若用其他的解法,总归要慢一些。”
“可好端端的一个孩子,待在屋里,怎么会突然?接触到荨麻呢。”纱羊道,“何家村的村民必然?起疑。”
“不。”恒子箫把盒子收起来,看向纱羊,“她得?的不是瘾疹,而是病酒。”
“病酒?”纱羊一惊,“亏你?想得?出来,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酿酒价高,喝得?起喝酒的人自然?也少,因此?小世界对?酒所?致的疾病研究不深,大多医书上只记载了喝酒会醉死,关于喝酒会起疹子的记载寥寥无几,少有文献。
纱羊没有想到,恒子箫居然?连这种?事都知道了。
槐树看中的是芳儿一身白?皮,若她被荨麻蛰了,带着?一身疹子,那何家村的村民自然?不会再剥她的皮。
只要梁婶一口?咬定芳儿不能吃酒,是吃酒引起的疹子,那何家村的村民也不敢再给她灌酒。
既然?不用灌酒,那芳儿也不必再待在村长家了。
梁婶孤苦无依,人又胆小老实,村长八成会同意让她领芳儿回家,等养好了芳儿身上的皮肉,再把她带走。
“南方多生荨麻,”恒子箫思索道,“我明日去外?面找来。芳儿身上的红疹一日不退,她的性命就可多保一日。”
纱羊道,“要是能直接拖到何家村放弃就好了。”
“这恐怕难……”恒子箫垂眸。
他想,最多半个月,时间?再长,槐树和村长都会失去耐心。
用这方法所?争取的时间?,不过是给他多一两次和槐树斗法的机会罢了。
归根结底,若他不敌槐树,拖延的时间?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见他露出愁色,司樾道,“怎么,前天还杀气?腾腾地说要除掉她,事到临头了,却怕了?”
恒子箫并不否认,“师父,就算拖延了时间?,可我总觉得?对?方的道行在我之?上……”
司樾一拍大腿,“傻小子,你?一个人干不过,还不会叫人呐。”
恒子箫一愣,独来独往惯了,他竟忘了自己不是一个人。
常理来讲,这件事本就不是他该管的,各地都有所?属仙宗负责,他需要处理的只有裴玉门契地内的妖魔。
只是如今琭海宗被水灾闹得?焦头烂额,他现在去通报这事,恐怕他们也是有心无力。
拖延时间?的妙处便?在这里,再有几天,大水退去,琭海宗便?能抽出人手介入此?事,他们也就多了一份力。
事不宜迟,恒子箫第二天一早便?去见了梁婶,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她。
梁婶又惊又忧,她是个少给别人一个鸡蛋都惴惴不安的老实妇人,换作平时绝不敢做这样的事。
可丈夫去世多年?,只剩下这么一个女儿,不管是为了自己唯一的家人,还是为了梁家唯一的血脉,梁婶都没有拒绝的道理。
她咬着?牙答应下来,倒反过来让恒子箫小心一些。
女人的眼神从惊忧到坚定不过片刻,恒子箫从她脸上看见了堪比金石的决绝,那神情分明在说:只要有一线希望,她愿意用自己来换女儿的平安。
恒子箫放下了心,却又不免想起自身。
他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爹娘,若他们还活着?,又会是何等情形……
今日若是他遭遇了此?等祸事,会有人如梁婶一般,迫切地想要救他出来么……
恒子箫只能想到司樾和纱羊。
他能想象得?出纱羊焦急的模样,却想不出司樾会是何种?反应。
师父对?他来说,既是指路的明星、仰望的高山,也是可依靠的后盾。
他如一张薄纸,师父指缝间?偶然?漏下的一滴油,便?能将他洇透打湿。
这十年?来,他身上星星点点地开满了油花,那点油不多不少,均匀地遍布纸上,滋润了他本黯淡发涩的生活。
但?对?师父来说,他又算得?什么呢……
收徒是为了传承衣钵,师父显然?没有这个意思。
她从来不对?他提任何责任,也没有对?他寄予任何希望。
他一心一意奉司樾为师,心中满载濡慕,但?她并不视他为徒为儿。
对?师父来说,他或许就是一个死缠烂打、突然?抱着?她求助的小乞丐。
她赶了两下没赶走,也就懒得?动弹,任随他去了。
若有朝一日,他陷在了令师父为难的困境当中,她会像梁婶一样,为救他而冒险一搏么。
恒子箫想,她大抵是不会的……
第91章
恒子箫耽搁了些时辰, 满城搜集了几株荨麻。
晚上回?村,果?然见村里又在大摆酒席。
他躲在暗处,在首座上看见了被村长夫妇灌酒的芳儿。
芳儿很快喝得两颊酡红, 她醉得不省人事后, 由村长夫人抱回了自己家中。
村长夫人将她放在床上, 嘱咐家里的女儿照看她,自己便又回?到宴上。
家里只剩下村长的一对?儿女,女儿把襁褓中的弟弟哄睡着后,自己在房里做绣活儿。
恒子?箫在窗外探清楚房内的情况后, 指尖绕了一丝细雷, 电在了村长女儿身上。
她身子?一颤,昏厥过去。
恒子?箫立刻翻窗入内。
他轻轻地把村长女儿摆成?靠桌睡着的模样?,再去床边,取出几株荨麻擦拭芳儿。
荨麻上带着微毒的小刺刺入芳儿的皮内,不消片刻, 上面便冒起一团团的疹子?,看着有些骇人。
芳儿醉死过去, 对?此浑然不知。
恒子?箫道了一声“得罪”, 做完一切, 迅速离开, 回?到了山上。
当?天晚上, 山下果?然有了动?静。
村长敲响了梁婶的门,带她去家里看了浑身是疹的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