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枫愁眠
他身?后的下属犹豫地抬眸,半晌,轻声?道,“主上…血琉璃找到之前,是否不再…”
话未说完,他倏地一颤。恒子?箫回?眸,余光所携带杀意笼罩了男人全身?,令他再也不敢说半个字出来。
“事到如今说这?些废话。”恒子?箫半瞌眼睑,“正是紧要关头。我这?条命本就?是师尊救下的,只要能完成师尊宏图、将?他从禛武宗救出,死又?何惧,难道我还不如一个徐靖安有骨气?”
“属下知道主上忠义,可那位大人既冒死救了您,您却这?样不顾惜自己的身?体,岂不是违师命而行?若他知道了,心中又?如何能安呢。”
“他不会的。”恒子?箫淡淡道。
他垂眸望向自己脚上的那双玄色锦靴。
师尊不会阻止的。
毕竟,这?心法就?是他亲手传授给他的。
第96章
恒子箫从梦中醒来时, 耳畔犹有男人痛苦的嘶吼声。
他剧烈喘息着,后背一片湿冷,比入睡前更加疲惫。
“子箫!”
他愣怔地坐在床上, 直到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
恒子箫猛地回头, 这一眼没有看清纱羊, 却被窗外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来。
他抬手遮挡,缓了?一会儿眼睛才能?视物。
“你终于醒了?。”纱羊舒了?口气,递给他打湿了?的毛巾,“是不是做噩梦了??”
梦中的酷刑犹在眼前?, 那血腥的惨景挥之不去。恒子箫麻木地擦了?擦脸, 眸中还有两分呆滞。
擦去脸上黏腻的汗水后,他倏地抬眸,再次看向窗外,喃喃道,“天…晴了??”
“是呀, 好久都没有看见太阳了?。”纱羊道,“昨天后半夜打了?好大的雷, 又下了?暴雨, 还以为今天又是个?雨天, 没想到居然出晴了?。”
“打雷……”恒子箫怔忪地望着纱羊, “昨晚打雷了??”
他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西边传来的雷, 后半夜到我们这儿了?。”
纱羊担忧地摸了?摸恒子箫的额头,“子箫, 你昨天实在是太累了?,再休息几天吧, 梁家母女?我和司樾去送就行。”
“不!”恒子箫脱口否决,他从床上下来, 看见了?坐在桌旁吃粥的司樾。
他立即朝司樾跑去,坐到她边上,对着纱羊匆匆道,“我和你们一起。”
恒子箫的语气急促,尚有两分慌乱。
他不要一个?人待着,他再也不想一个?人待在那种地方了?。
“哎呀,”纱羊笑了?笑,“瞧你,果真是做噩梦了?,别?怕别?怕,梦都是反的。”
见纱羊没有要丢下他,恒子箫才松了?口气。
他目光移到司樾身上,司樾扯了?张葱油饼,里面夹上大葱和蒜,吧唧吧唧地嚼着,在恒子箫看过来时,努了?努嘴,“喏,桌上有信。”
桌子上除了?早饭,还有一只纸鹤,是从裴玉门寄来的。
恒子箫这才想起了?昨天发生的事,他定了?定神,伸手将纸鹤展开。
回信的是白?笙,告诉他今天下午就派人来接应,他把?梁家母女?送到附近站台即可。
“大师兄答应了?。”恒子箫看完,总算有了?点值得高兴的事情,“他说正好附近有弟子在办事,今天下午就可以顺道送她们去修真界。”
“动作蛮快嘛。”纱羊笑道,“白?笙对你真是亲师父般的上心。”
她这话?意为捧高踩低,不过踩低之人并不在乎,又扯了?张葱油饼。
恒子箫看着司樾,不禁想起了?梦中之事。
见恒子箫又发起了?呆,纱羊咦了?一声,坐到桌上,“子箫,你还在想那个?噩梦么?你不是胆小的孩子,那梦到底有多可怕呀。”
恒子箫喉结一滚,艰涩道,“很可怕……”
“说来听听?”
恒子箫垂眸望向自己的手,他双手抵在膝上,不知不觉紧握成拳。
“我梦见……我修炼了?一种邪功,”他低声开口,“虽然练到了?很高的境界,可命不久矣。为了?续命,我不惜杀人夺宝,对人施以极刑。”
纱羊一愣,又听恒子箫低低道,“我很害怕,想要找师父和师姐,可梦里的我所修邪功,似乎……就是师父传授给我的。”
“什么…”纱羊瞳孔一缩,“你居然做了?这样?的梦。”
“污蔑,纯粹是污蔑!”司樾用大葱指向恒子箫,“你自己说说,十?年了?,我有传给你什么功么。”
“是……”恒子箫也知道,司樾是不可能?这么对他的,但在梦的最后,得知是师父故意传授给他这样?的邪功时,他还是忍不住伤心。
“等一下!”纱羊打断两人的对话?,飞起来问恒子箫,“你知道你师父传给你的是邪功?”
恒子箫点头,“是一种极为霸道的功法,让雷火灵根的我都体?寒发冷。”
纱羊紧接着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知道后没有和你师父反目成仇吗!怎么还称他为师!”
她急切的神情让恒子箫有些奇怪,“师姐,只是个?梦而已。”
纱羊一顿,意识到自己似乎太过激动了?,讪讪道,“呃,对、只是个?梦而已……”
她嘴上这么说,可脸上的表情却绝不是在儿戏,噤声之后依旧是满脸凝重。
纱羊的反应太过反常。
恒子箫本以为说出来后,师姐会好言安慰他一番,可她却仿佛真有这么回事似的……
那些梦的确很真实,恒子箫在书中读过,神佛点化?世人时,会让他们在梦中预见未来,以此警示。
莫非那真的是他的未来?
恒子箫顿时想到了?那三座牢房。
梦里的疑惑照应进了?现实,如果梦中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他长大后到底成为了?什么人、那时师父和师姐又作何感想……
他甫一深入思考,刑室里的酷刑便霍然冲出,霸占了?恒子箫的思绪,令他脑海里全是血腥、惨叫和哀嚎。
想到男人血肉模糊的双臂和上面密密麻麻的虫子,恒子箫不禁脸色发白?,胃里也翻江倒海一般难受。
昨晚看见槐树放出的血尸时他便恶心作呕,梦中见到了?血尸是如何制成后,更是怛然失色,久久不能?平复。
读史?书时,剥皮萱草一刑司空见惯,下令者随意,他看得也随意,然亲眼见到后,恒子箫不禁惶然——
到底是怎样?的仇恨、何等的恶毒,才会让人发行并采用这样?的酷刑。
他想,若真是神佛托梦点化?于他,那他已然领会。
不管梦中的那个?“主上”如何,他恒子箫绝不会如此轻贱人命。
他绝不会活成那等模样?,绝不。
司樾瞥见恒子箫几经变化?的脸色,勾了?勾唇,咬下了?手里最后一口饼。
两人之后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接着又传来了?梁婶的声音,“司道长、恒道长,是我。”
梁婶说话?带着点乡音。
司樾啧了?一声,纱羊暂掩自己的思绪,噗嗤笑了?出来,“你这个?姓可真够吃亏的。”
恒子箫起身去开门,见梁婶拉着芳儿忐忑地站在门外。
他请两人进来,收拾了?下自己的心情,安抚道,“抱歉梁婶,昨晚事发突然,让你们受惊了?。”
“不,不。”梁婶连连摇头,“您都是为了?我们好。只是……”
“有何疑虑,但讲无妨。”
“恒道长,槐娘娘真的……”梁婶战战兢兢地问:“她真的死了?么?”
恒子箫一点头,“这个?自然,若她不死,我们又怎么能?顺顺利利地离开何家村。”
听了?这话?,梁婶稍稍放了?些心。
她低下头,自言自语地喃喃,“这一下村里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司樾一笑,“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没了?槐娘娘,无非是变得和其他村子一样?。别?人怎么活,那何家村也怎么活呗。”
梁婶叹了?口气,“您说的也是……”
“您别?担心。”恒子箫拿起桌上的信交给她,“我师门那边已有回信,今天下午就可以送你们去修真界。”
梁婶抬眸,“这么快!”
“越快越好。”恒子箫从怀里取出十?枚灵叶塞给梁婶,“您过去以后,问问裴玉门是否还有用人的地方,如果没有,便去附近置一块地或做些小买卖,和女?儿一起好好过日?子吧。”
“不不,您已经救了?我们母女?俩的性命,怎么还能?这么破费。”梁婶推却道,“这钱我不能?收。”
“欸,这可不是白?给的。”司樾起身,从恒子箫手里拿过钱袋,又递给梁婶,“这是借给你的。那里是这小子的师门,他以后回去,大家就是街里街坊了?。等你手头宽裕了?,再还也不迟。”
“这……”梁婶还要犹豫,司樾弯腰刮了?刮芳儿的脸蛋,笑道,“你不用钱,丫头也要用嘞,对不对呀。”
梁婶回头看向芳儿,她衡量一番,忽然拉着女?儿朝两人跪下。
“两位道长的大恩大德,我们母女?没齿难忘,今生还不上的,来世再还。”说着就要磕头。
“您这是做什么!”恒子箫连忙拉她们,“除魔卫道、匡扶正义?本就是我裴玉门弟子的职责所在,您千万不要这样?!”
梁婶抹着泪,司樾拍拍她的肩,“好了?好了?,来世再还。快吃点东西,客房就要到点了?,咱们也好赶路。”
“是、是。”
一行人收拾妥当,离开客栈前?再吃顿饱饭。
等着上菜的工夫,邻桌传来了?些许议论声。
“听说了?吗,城西郊外的那个?何家村……”“听说了?听说了?,真是没有想到啊。”
听到何家村三个?,梁婶身子一颤,惊慌地朝那桌望去。
司樾一哂,安抚她道,“别?急别?急,我去打探。”
她起身走去,一撩衣摆,跨坐在了?两人对面的长凳上,“两位在说何家村的事?”
对方打量了?她一眼,“怎么,你们是何家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