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枫愁眠
第113章
从蓝瑚那里回来后, 恒子箫见了上门的白笙。
他把自己所获奖品全都交给了白笙,让他带回裴玉门,并告知他自己接下来的?行踪。
晚上, 他与宁楟枫一道去了宁兰忠攒的饭局。
饭桌上都是?宁家人, 与其说是?庆功, 倒不如说是?宁家在旁敲侧击恒子箫的来历,并招揽他进入昇昊宗。
恒子箫游历凡界时,也?曾受到过许多权贵的?招揽,应对起来熟门熟路, 加之他本也?和宁楟枫亲近, 于是?宾主尽欢,十分融洽。
宁家几人对恒子箫心生好感,尤其是?他白日拒绝了禛武宗岳景天一事,令他们大为赞赏,在听说恒子箫要去昇昊宗参加宁蓝两家的?订婚宴后, 更是?热烈欢迎,大有趁此?机会让他入驻昇昊宗的?架势。
宁楟枫有些歉疚, 他不想让恒子箫卷入这些琐事中来, 恒子箫不甚在意, “他们也?是?好心, 想给你找些帮手。”
宁楟枫失笑, “你倒是?通情?达理,怎么和蓝瑚越来越像了。”
“你的?这些玩笑, 方才桌上怎么不敢说?”有长?辈在时,宁楟枫活脱脱变了个人似的?。
恒子箫难得?调侃道, “他们还问我为什么不跟岳前辈走,也?不看看, 我身边不就有个小岳前辈在么。”
“你居然?开我的?玩笑。”宁楟枫说着恼话,脸上却是?笑了,“不过…我真?的?像岳前辈么?”
两人在月下漫步,宁楟枫左手负后,冠玉似的?脸上蒙了一层霜白的?月光。
恒子箫点头,“外人面前,你确实有两分岳前辈的?风采。”
“是?么……”受了夸奖,宁楟枫却并不高兴,反而一叹。
“怎么?”
“没?什么,”他摇头,“你也?知道,刀枪棍棒,唯剑乃百兵之君,其余三者皆入不了清流的?眼。可天下第一剑却在禛武宗,这对我们昇昊宗来说,可谓是?如鲠在喉。”
他走到一处假山停下,转身看向恒子箫,“我五岁学?剑,不止是?我,所有宁家子弟都早早学?剑,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昇昊宗能出一位不输岳前辈的?剑修。”
恒子箫了然?,“想必你从小就在昇昊宗里听说了不少岳前辈的?事。”
“是?啊,他是?天下剑修之楷模。”宁楟枫对他道,“你看化城之中,有多少修士都着白锦长?袍,就是?因为岳前辈喜欢穿白,所以天下剑修都崇尚白衣。”
恒子箫微讶,“竟是?这个缘故……”
他印象之中,名门大宗子弟的?确都偏爱白袍,就连赵尘瑄都是?一身白,原来是?在模仿岳景天的?穿着打扮。
他忽而想起,“你好像也?有不少白衣。”
宁楟枫点头不语。
在众人眼中,岳景天就是?最完美?的?剑修,他的?一言一行都值得?学?习效仿。
宁楟枫在长?辈的?要求下,从小耳濡目染,难怪恒子箫会觉得?他在外人面前有几分岳景天的?姿态。
“可你决赛时穿了一身青。”
宁楟枫笑道,“你是?万年不变的?一身黑,我要是?再?一身白,那不成丧礼了么。”
他这话是?玩笑,可恒子箫却听出了背后的?深意。
宁楟枫是?天之骄子,他有自己的?骄傲,绝不屑活在他人的?阴影之下。
恒子箫支持他,道,“我觉得?你穿玉色好看。”
宁楟枫一愣,继而扶额,摇头笑道,“幸好没?有旁人在,否则你我可就说不清了。”
“说不清什么?”恒子箫不解,他是?真?的?觉得?宁楟枫没?必要连衣服都照着岳景天来。
宁楟枫指了指天空,“荷塘月色,深更半夜。你和我说这些话,传出去可不得?了。”
恒子箫一怔,随即锁紧双眉,“你我堂堂正正,你又是?快要结缘的?人,想的?都是?些什么!”
“不是?我龌龊,实在是?……”宁楟枫对上恒子箫清冽的?黑眸,心中生出两分憋闷的?叹息。
他缓了缓才道,“你有所不知,高门权贵身边,这种事数不胜数,比娶妻纳妾还要常见。”
“凡界或许是?,可你是?修道之人,生长?在仙门静地。”恒子箫话语刚落,宁楟枫便插话道,“日光愈强,影子越深。”
他说罢,抿了抿唇,“上三宗又如何,水上清芙蓉,池下烂淤泥。”
恒子箫知道宁楟枫排斥那权贵的?身份,却不想他竟厌恶到了如此?地步。
看着宁楟枫脸上的?抑郁,恒子箫突然?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
那时他还未向师父坦白灾星的?身份,却已读了两本圣贤书。
他一面学?习那些圣贤之道,一面又觉得?自己不日就要被赶下山,继续当一个乞丐。
这两股情?绪天上地下,裹挟着他,使他万分难受。
如今的?宁楟枫是?否也?是?这般心境?
他有鸿鹄之志,想做一个坦荡君子,却又深陷泥淖,无可奈何。
“别想太多了,”恒子箫搭上他的?肩,“你若再?胡思乱想,早晚会有心魔。”
这不是?恒子箫第一次开解宁楟枫,相?处不过月余,他便两度察觉了宁楟枫的?颓丧之气。
宁楟枫摇头,“我早已习惯了。蓝瑚总是?希望能把你和真?人请去昇昊宗,我却不愿你们来。你如今成了大会的?冠军,日后少不得?名门望族的?招揽。”
他望着恒子箫,“我已是?走脱不得?了,可还要劝你,千万别看着外面的?光鲜就把自己卖了。”
若恒子箫上一世能结交宁楟枫,听到这一席话,或许也?就不会离开裴玉门,在禛武宗迎来悲剧的?一生。
这一世,恒子箫点头,“我不会的?。”
宁楟枫虽然?没?有细说过他在昇昊宗的?见闻,可和他相?处了一个多月,恒子箫便对大宗名门产生了抵触之心。
他一直以来的?一个疑问也?就此?解开,明白了师父为何会屈居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里。
确如师父所言,裴玉门虽然?贫寒,可贵在自在。
“今天可真?是?够累的?,”宁楟枫转过身去,继续前走,“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准备,明天一早还要赶路。”
恒子箫走在他身后,轻轻嗯了一声。
这一天实在漫长?。
回想上午的?比赛,仿佛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在他获胜之时,他望见师父在楼上对他一笑。
那一笑不深不浅,好似他取胜是?理所当然?之事,可若他没?有取胜呢——师父会失望么?
恒子箫想象不出师父对他失望的?样?子。
他明白,不管自己是?赢是?输,师父都只会付之一笑。
她根本不在意这场比赛,不在意他是?输是?赢,也?不在意他是?天才还是?庸才。
这场比赛在师父眼里,大抵和小儿斗虫无异。
台上都是?小孩的?玩意儿,她路过看个热闹,哪只虫子赢,哪只虫子输,都无有所谓。
月凉如水,恒子箫的?心情?忽然?有些落了下来。
他抑制不住地想——他对师父来说,到底算是?什么……
自他读书以来,这问题已反反复复出现在恒子箫心中很多次。
司樾越是?对他好,他便越是?惶然?。
他赢得?了青年修士大会,成了这一辈修士中的?第一人,人人都夸他赞他,但,师父会以他为傲么……
无须深思,恒子箫早已知晓答案。
师父不会因为他是?灾星、是?乞丐就心生嫌恶,自然?也?不会因为他是?什么冠军就对他视若珍宝。
灾星乞丐,青年冠军,不管他是?什么,在师父眼中都是?一样?的?。
这本是?好事,却让恒子箫生出了两分落寞。
从小到大他都隐约知道,师父之功深不可测,不管自己如何努力,都永远无法望其项背。
他们实在是?隔得?太远了……
这一晚在蝉鸣蟋闹中悄然?过去,翌日一早,别院门口停了几辆马车。
几人坐飞车离开化城,待到空旷之处,马车内的?灵石将车厢送至空中,走空路去昇昊宗。
一共两辆飞车,男女分开各坐一辆,车旁有十数位修士御剑护航。
“我还是?头一次坐会飞的?马车。”纱羊好奇地打量车厢“这样?的?车子贵吗?”
蓝瑚道,“车子不贵,只是?车内镶嵌的?灵石获取不便。”
车厢陡然?一颠。
“咦?”纱羊往窗外望去,“怎么停了——是?不是?灵石里的?灵气用完了。”
“应当不会。”蓝瑚也?有些疑惑,对身侧的?紫竹道,“紫竹,你去看看。”
紫竹领命,还不等她飞出车外,一道混着浑厚功力的?男声自前方传来——
“我乃禛武宗岳景天,有劳司樾真?人下车一见。”
“岳景天!”纱羊瞪大了眼睛,扭头看向一人霸占了一边座位的?司樾。
司樾正支头打瞌睡,她一动不动,前面车厢里,宁兰忠一行先连忙出门拜见。
几人交涉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宁兰忠作揖恭敬道,“晚辈宁兰忠,不知岳前辈有何指教。”
“与你无关。”岳景天的?声音如雪山冰水,不近人情?,“叫司樾出来。”
“司樾真?人是?我昇昊宗的?贵客,您若是?想见她,大可过几日去昇昊宗会面。”
“这是?怎么回事,”听着前面的?声音,纱羊惊疑地飞到司樾身边,“司樾,你怎么会和岳景天有交际?听他的?语气,好像来者不善,你、你是?不是?惹什么祸了!”
“师姐莫惊,”倒是?蓝瑚稳重,“就算是?第一剑修,也?不敢对昇昊宗无礼。”
她们的?车厢被叩了叩,出现了恒子箫的?声音,他在外面低声唤道,“师父……是?岳景天。”
司樾伸了个懒腰,对着蓝瑚道,“行了,我也?不使你们为难,他要见我,我给他见就是?了。”
“真?人……”
司樾摆手,制止了蓝瑚。
她推开车门走了出去,隔着数十丈,看见了车队之前御剑而立的?岳景天。
四目相?对,岳景天眉峰拧起,眸中神色愈加冷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