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枫愁眠
宁楟枫睁着眼,看着他的背影,又犹疑地看了眼司樾,最后猛地起身,追了出去。
“你这样不太好吧。”纱羊同样犹疑,“干什?么不行,教两个孩子去偷东西。”
司樾翘起脚喝了口茶,“我倒是不想让他们?偷,我想干的你又不让我干。”
“除了问孩子要钱、让小魔头远离你,其他的你干什?么不行?”
司樾从茶杯上睨她,笑道,“你确定?”
“怎么,”纱羊问,“你想让他们?干什?么?”
司樾只是笑,纱羊摆手,“你还是别说了,免得污了我的耳朵。”
“安心罢,”司樾倚着桌子,端着茶盏晃脚尖,“我给了傅老头十万叶子,够买他两个枣了。”
另一边,恒乞儿宁楟枫已来到西北院墙之下?。
果如司樾所说,墙外枣树长了过来,一丛枝杈越过了围墙。
戌时末,四?野之下?只有一轮淡淡的月。
宁楟枫在墙根下?仰着头,见风过树影摇曳,心情和那树影一样,也沙沙地摇了起来。
“子曰:君子不为盗,贤人?不为窃。”他犹豫着对恒乞儿说,“人?家辛苦种?的果子,我们?就这么摘了……万一要是被发?现了,你我都得被赶下?山去。”
恒乞儿没理他,只仰着头四?处张望,寻找能翻过这丈高围墙的方?法。
他也知道偷是不好的,但这是司樾的命令。
他若不偷枣,司樾就不喜欢他。
这和不偷鸡奶奶就要饿死是一个道理。
宁楟枫心里发?慌,身边又只有恒乞儿一个人?,他伸手拉他,“我和你说话呢!”
恒乞儿甩开他的手,严肃地看着他,“你走!”
“我……”在礼法道德面前,宁楟枫说不出理直气?壮的“不走”,可又不甘心就这么走了。
他便把矛头指向恒乞儿,“你也算是被裴玉门救了的,自当恪守门规,怎么能做出这种?偷鸡摸狗、恩将仇报的事?来?”
这话让恒乞儿思索了一会儿,他又想起奶奶说的,不能偷东西。
片刻,他思索出了结果,对宁楟枫道,“要,师父。”
他是想说“师父要枣”,落到宁楟枫耳中就成了“我要师父”。
“你还真会溜须拍马……”宁楟枫心中不快,哼了一声,“要是你师父让你杀人?放火,你也去?”
他点头,“去。”
“你——”宁楟枫睁大了眼睛,“你怎能如此是非不分?”
他虽然想拜入高人?门下?,但若那高人?是个鸡鸣狗盗、残暴无情之徒,那他断不会与其沆瀣一气?。
恒乞儿不想和宁楟枫废话,推开他,试着往上爬。
见他真心要摘枣,宁楟枫诶了一声,在墙下?左右为难地踱步。
他一边觉得不问自取是为盗,一边又担心这是不是真人?的一道考验。
犹豫良久,宁楟枫终伸出手来,“罢了罢了,只这一回,你蹲下?,我踩着你爬上去。”
恒乞儿退开一步,指着地上,“你。”
“你要踩着我?”宁楟枫瞪着他,恒乞儿不输人?地瞪回去。
宁楟枫看着恒乞儿。
男孩比他小、比他矮、又比他瘦,方?才在院里撕扯时,他清楚恒乞儿身上没几两肉。
踩在这样的人?身上,也称不上好受。
“罢罢罢。”宁楟枫在墙根底蹲了下?来,不太情愿道,“你上来吧。”
恒乞儿并不想和宁楟枫接触,但他刚才四?处试了,这光溜溜的墙面实在爬不上去。
他只记挂着枣子,宁楟枫一蹲下?来,便毫不客气?地踩了上去。
宁楟枫本以为自己得受点疼,却?没想到恒乞儿踩上来后他并不委屈。
“你怎么这么轻,”他扶着墙壁站了起来,“跟个女?孩儿似的。”
他练剑时常和凌五碰撞,恒乞儿和凌五同岁,却?比他轻了太多。
恒乞儿没管下?面在说什?么,他等着宁楟枫站直,自己伸出手,扒着墙沿,一个使劲将自己吊了上去。
他跨坐在了墙上,宁楟枫在下?面仰头看他,“你、你小心点,那边有人?吗?”
也不知是要嘱咐恒乞儿小心安全?,还是小心别被人?发?现。
恒乞儿低头看了下?院子外,对宁楟枫摇了摇头。
这里本就偏僻,天黑了更?没有人?了。
“那你快点。”
恒乞儿摸着墙上的瓦片,慢慢地站了起来,那丛树杈就在他跟前,上面结了几团青枣。
宁楟枫在墙下?不停张望着,一边看看身后有没有来人?,一边又去看墙上的恒乞儿,怕他滚下?来。
晚冬的夜里,小公子额上不知觉地冒出了细汗,这辈子都没这么紧张过。
墙上传来沙沙的声音,恒乞儿一个个地拔枣子,拔了就塞进自己的衣襟里。
宁楟枫紧张地看着他摘果。
他看着那些浑.圆的枣子被一个个摘下?,看着看着,紧张里又莫名生出一分丰收的兴奋来。
“你快点!”他在底下?催促。
上面的恒乞儿不急,倒急死了下?面的他。
恒乞儿摘得差不多了,正要下?来,忽然从远处传来一身,“什?么人?在那边!”
两个孩子皆是一惊,宁楟枫惨白着脸,急得小跳起来,对恒乞儿低声喊,“快!快!”
恒乞儿顺着墙往下?跑,宁楟枫想接他,蹲在墙下?,恒乞儿也不客气?,直接往宁楟枫背上跳。
他再?是瘦小,从高处跳下?来,也险些没把宁楟枫的腰踩断。
宁楟枫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疼得直抽气?。
他一倒,恒乞儿也跟着摔了个跟头。
“谁在那里!说话!”巡夜的人?看见了人?影,往这边走了过来。
两个孩子像受惊的兔子,顾不得摔疼,在地上滚了半圈爬起来就跑。
宁楟枫跑了两步,又骤然停下?,他丈量了眼巡夜人?的距离,又看了眼身后的围墙,急得汗如雨下?,可还是伸手想从荷包里掏出几个钱来。
那荷包扯了半天没扯开,倒是大人?的脚步越来越近。
宁楟枫一着急,顾不得许多,直接把荷包整个儿扔去了院外,随后拼了命地往前跑。
他追上恒乞儿,跑到司樾院子里时才松了口气?。
两人?皆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宁楟枫气?喘吁吁地搭上恒乞儿的背,“枣、枣呢……”
恒乞儿同样喘着气?,把衣襟往外一拉,让宁楟枫看见了里面鸽子蛋大小的一团青枣。
宁楟枫不由得露出了笑容,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边喘息边点头,“好、好。”
两人?顾不得休息,直冲进屋里见司樾。
司樾等得无聊,正在自己和自己打牌,一个人?管三副。
纱羊已经困了,用翅膀盖着自己,蜷成小小一团,睡在了桌上。
看见人?影,她回头一笑,“成了?”
宁楟枫点头,“成了。”
恒乞儿上前,勾着身,把衣襟一敞,青枣咕噜噜地往下?掉,滚了大半张桌子。
司樾哊了一声,指尖扒拉着枣子数了数个数。
昏暗的烛火下?,宁楟枫蓦然觉得此情此景仿佛置身贼窝。
他们?是下?山偷盗的小贼,司樾就是山寨里的贼头。
“十一个。”司樾清点完了赃物,抓起两个在衣服上擦了擦,递给恒乞儿和宁楟枫,“好小子,干得不错。”
夸奖又分赃,宁楟枫感觉更?别扭了。
他和恒乞儿接过了枣,司樾自己也抓了一个,同是在衣服上擦了擦,随后咔嚓一口咬下?去。
她嘶了一声,然后喊道,“真甜呀!”
恒乞儿歪着头看她,她挑眉,“看什?么看,快吃!”
恒乞儿依言咬了下?去。
司樾盯着他,“如何?甜吗?”
男孩嚼了一口,又嚼了一口,他盯着司樾,片刻后点头,“甜。”
司樾微微睁眸,复又看向宁楟枫,“你怎么不吃?”
宁楟枫是不想吃这赃物的,但司樾吃了,恒乞儿也吃了,他一个人?站着,拿着枣子,也不得不吃了一口。
刚咬下?去,他的脸便青了。
尖锐的酸涩感从牙根杀到大脑,他想吐又觉得不雅,想吞又吞不下?。
看着他扭曲的面容,司樾畅怀大笑,“还好还好,看着这小子的反应,我还以为是我的嘴坏了呢。”
宁楟枫不敢对司樾无礼,他看向面色如常的恒乞儿,忍不住骂道,“这也算甜?”
恒乞儿茫然地看着大笑的司樾和骂他的宁楟枫。
“甜?”什?么是甜?
“这下?有东西玩了,”司樾对他们?招手,“来来来,谁输了谁就吃一颗枣。”
两个孩子又被她强拉去打牌,直到桌上的十一颗枣子都变成了核,两人?实在熬不住,趴在牌前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