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公子永安
心机!好一个心机李三!
“三哥,我没想到,你这样深情厚谊!”
清纯猫瞳淌落晶泪,鼻尖被寒气冻出几分粉晕,真是又娇又脆,仿佛下一刻就?要迸出香甜的桃液来?,李承苍看得头晕目眩,耳朵穿过?下一句。
“这样让弟弟怎么好意思?拿出雪骨川参献给汾贵妃娘娘呢?”
李承苍:……?
满宫为之寂静。
雪骨川参,乃是一川骨参,百年化气,千年化骨,它的服用方式尤为悚然听闻,需要养一个灵人作为药引,与血肉融合,片片剜之,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奇效。
阴萝将川参交给了宴享,无?视汾贵妃那摇摇欲坠的惨白脸色,温和得近乎虚伪,“宴督主,您可是近前第一人,主上对?您多?加推崇,如今这川参您拿着,务必要让汾贵妃娘娘好好享用,尽半个妻子之责。”
阴萝踏出长生?宫的第一步,就?被李承苍把住了手腕。
他压着声音,却压不住怒火。
“你献上川参,岂不是把我母妃往火坑里逼?!她只是个地坤!你对?女人出手,你还是不是女的?!”
按照这郑阴萝的行事,又是招女子入仪鸾司,又是推及女子进学令,李承苍没想到她刀尖之下,第一个对?准的竟然是他的母妃!纵然他占了这具身体?的时间不长,但汾贵妃对?他的爱惜也是真的,李承苍也有几分动容。
“嗤。”
回应他的,是神洲小毒蛇的嘲笑。
“我的好三哥,就?准你们联起手来?,骗我至坑中?杀害,不准人家反击啦?这天家是鲜血洒遍,白骨铸就?,若想平庸安稳,就?不该进来?!既然享受了这权欲的华贵,又想寿终正寝万人追捧,你当人人都是你母子的玩具呢?”
阴萝最烦就?是一些?本色幼稚的公主皇子,享受了万民的供奉,等他们要担责联姻迎敌了,又是一副天家误我下辈子宁做农家妇夫的大彻大悟样。
呸。
吃了还要嫌弃,就?说贱不贱的。
“破局的方法你心知肚明,让你家那老美?人儿,主动退让,你呢,也远调仙都,让出太子的权令,你们母子庸碌平常,自然就?没有生?命风险,不是吗?”
李三阴沉着脸,没有吭声。
半月之后,长生?宫传来?噩耗,汾贵妃割肉喂君主,血流而亡,仙皇李谋感念其恩德,将李承苍立为太子。
国都风起云涌,暗潮见刃。
阴萝嗤笑,“真以?为这些?妖魔转头吃素了,动手可不见半分迟疑。”
是她之前太蠢,竟指望他们有什么恩义?呵,恩将仇报倒是不少。这种轻信的错误犯一次就?罢了,她绝不会信任他们第二遍,她的命可以?丢在天道?烽火里,唯独不能被自己蠢死!
宴享正给满庭的野芍药喂着玉露,意有所指,“公主,这花开得太艳了。”
蛇蛇瞬懂。
“督主说得不错,美?人既殉,名花当赏!来?啊,写名花帖!”
阴萝换了同盟之后,推平速度简直是飞流一泄三千里,于是第二天,整个仙都知晓——
七殿下李瑶功要举办芍药射花宴!
这可愁死了朝中?重臣,不去?,怕被穿小鞋,一把火烧了他们全家,他们当时在处决孪生?兄妹的时候表决得痛快,绝不会想到这个报应会悬在他们的头上!
可是去?了呢,他们又担忧自己是油锅里那个鳖,被人滋啦炸了还得夸她炸得香脆。
当日,射花宴设在了玄辞宫的化雪坞里。
晴雪满汀,映得到处都是雪亮如星子,而在水下,则是缠满了一枝枝野芍药,粉皇,白仙,紫裙,色彩绮丽,如同一场美?人的溺亡。
船坞之上,参宴者陆续进来?,他们挂着笑,脸色却僵住跟假人似的,环视了半天,越没有异常,越让他们心惊胆战。
诡异的是,圣师张悬素竟然到场,容色清寒旷然,盯着李瑶笙跟那宴貂寺看。
他们:?
怎么感觉有一丝暧昧?
太子李承苍虽然还没完礼,却已是公认的东宫,他来?时同样气势骇然,皮笑肉不笑,“今个的彩头真是不小,竟然是福寿小绝山,捧一捧就?能增寿十年,七弟的宝库真是让人羡慕呢。”
阴萝扬唇,“太子哥哥,请哪。”
李承苍拿起一把称手的大弓,嗖嗖嗖就?射出数箭,破开芍药花芯,晕出了一丝殷红花色。
阴萝半坐在琉璃几前,支着半条腿,“诸位,我太子哥哥好东西多?的是呢,这福寿小山乃是阳寿之山,对?诸位来?说,是可遇不可求,可要抓住机会了。”
场中?寂静片刻,迅疾架起了一座箭林,水下的野芍药被射穿,破碎,凄美?坠入湖底。
“好,好得很,太子哥哥的箭法但真绝妙!”
阴萝拍手称快,宴享在旁边候着,适时给她倒上了一杯冷酒,宴享装模作样摸了摸,“酒冷,奴婢温一温。”
便倒入口中?,欲要以?唇哺给她。
但有一捧雪腕制止了他。
“……别喝,他的酒。”
帝师张悬素语气生?硬,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月魄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他的确不想让她喝他口中?的温酒。
阴萝没有给师尊难堪,反而冲他露出一个笑,“不喝也行,这里有三千枝野芍药,一百七十枝是紫裙色的,您将它们都射落,这酒,我只喝先生?的,如何?”
帝师张悬素看了她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字,“好。”
阴萝扯下额前的一抹冷雪带,给他束缚上了双眼,又将自己最近用得勤快的一架笼夜大弓交到他手里,张悬素浑身紧绷,只因阴萝贴着他的后脊,“那就?让弟子来?做师尊的眼睛!”
她姿态熟稔,仿佛师徒之间从未有过?裂痕。
张悬素心头涌出一抹雀跃,更被温水填满,“……好。”
“飒飒——!!!”
弓身颤动,厉箭离弦而去?,射进水里,锋利破开了野芍药的青脉。
一百七十箭,箭箭从不落空!
她的呼吸酣甜,吹拂着肩颈。
但不知何时,周围的欢呼喝彩声骤然停了,死一般的寂静,而他鼻尖闻到了一丝腥味,越来?越浓,越来?越可怕!
帝师猛然摘掉白额带。
那水下的花,赫然变成了一张张沉睡的、分裂的面孔,全是,全是,全是他的学宫弟子!!!
那酣甜的气息也成了索命的,“如何,师尊,当日告密者,全在这儿里,徒儿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做得可好?”
他胃里翻江倒海,几乎是肝胆俱碎。
“啊——!!!!!!”
“罔象,残星,青松,英,年辉……”
他雪发飞扬,痛得大哭,恨意如荆棘,刺穿他的骨髓,他想呕,却呕不出来?,帝师失态抠着嗓子眼,似乎要将那一股痛意倾淋出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们!!!”
“啊,他们挡路了。”
他痛得头昏,双眼红如玛瑙血,“就?因为他们挡路,就?因为挡路?!这至高肮脏的至尊位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你可有想过?,他们是弟子,若我们——”
“若我们?若我们如何?师尊,您修得可是无?情之道?,您以?为您在说什么蠢话?”
这神洲蛇宫幼神显露了凶艳凉薄的眉目。
“若得成至尊,我令天下,肮脏算得了什么?您又算得了什么?”
第101章 第三个火葬场
船坞之上, 权贵簪花。
船坞之下,花尸沉渊。
他的弟子,死在他的一枝枝箭矢之下!
他以为射出的, 是?求和, 是?宽恕, 是?期待,是?使他们还可转圜的余地!
可。
他亲手,亲手, 亲手将他的弟子, 将那些熟悉的、崇敬的、憧憬的面孔,射得支离破碎。
什么万世?师表, 什么圣人临世?, 时至今日祂才辨明——
祂是?一个在蜜甜的洞穴里丑陋生长的怪物!
若他再清醒一些,若他没有被那一丝嫉妒冲昏耳目,是?不是?, 是?不是?他就能发现这水下野芍药的异常?
他们一定都?在怪他, 怪他!
惨烈又鲜明的对比,让帝师张悬素痛得更彻骨, 他指尖探入咽喉,想要?刨出那一块深深的、盘结的、令他厌恶又痛恨的情肉,可是?他挖破了内壁, 也?只有一股腥甜的血, 空荡荡的唇, 空荡荡的肠, 如他那空荡荡的昨日今生。
他什么也?没抓住, 什么也?没有。
“呃,呃啊——!!!”
他剧痛弯下腰, 吐出来的,只有一些抠破的血絮,可是?他难受至极,掌心握拳,死死敲着胸肺。
出来!出来!出来!!!
“噗哧——”
倾淋出来的,是?一口泛白的鲜血,里头还夹着一小?朵蜷缩的、羞怯的野芍药,残金色的花瓣皱着,再无当初的鲜艳丰润。
是?学?宫小?考那日,他们在鹿洞里,她咬在笑唇里,像一条情窦初开的奶蛇,喂进了他的身体中,仿佛这样也?能酿出一种蜜。可是?他们都?错了,这本就是?野芍药,她长在旷野里,雾潮里,月明光光里,恣意?又任性,哪怕无人欣赏,也?与孤山点?缀成诗。
她唯独不该被折下,被含在一张背叛的唇里。
“嘭——!!!”
帝师跳进了冰水里,冷丸四溅。
“圣师?!”
“不可!”
“快来人啊!!!”
有人惊呼。
但他听不清了,也?不需要?听清了。
万籁寂静,灵魂冷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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