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骨樊笼 第136章

作者:尾鱼 标签: 惊悚悬疑 三教九流 异想天开 异闻传说 玄幻仙侠

  陈天海正盘腿坐在角落里,头上包了一圈斜绕过耳朵的绷带,绷带上靠近耳朵的位置,渗了不少血。

  除此之外,脸上有不少小伤,都出血挂肉的,相当狼狈。

  颜如玉乐了:“呦,挂彩了,没拦住啊。”

  陈天海眼皮微抬:“原本指着你们那头能摁下她,不也没摁住吗?”

  “这不得感谢你的大孙子吗。”

  颜如玉边说边跨步过来,在陈天海身边坐下,身后有几根挂兜的藤条,他伸手拽了拽,觉得够牢固,索性倚上去:还别说,晃晃悠悠的,跟绷床一样舒服。

  他惬意地随着荡了荡,慢悠悠地说了句:“其实,你不是陈天海,是吧?”

  陈天海没动,顿了会才转头看他:“你说什么?”

  颜如玉双目微阖、继续享受自己的绷椅:“我干爷出事的那天,把我叫过去交代了不少事。什么把半块女娲石交给陈琮啦、听你的指导养石啦、养成了可以和陈琮互换啦,我后来才想明白。”

  “我干爷怎么这么笃定能互换呢,那肯定是因为你这里有突破。你一直在和你儿子共石、养陈孝的那块水晶佛头,既然有突破……你现在,是陈孝?”

  陈天海绷紧的身子复又松弛:“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

  颜如玉微微一笑:“但是这趟来魇山,我发现,你瞒了我干爷不少事。”

  陈天海面不改色:“你干爷也瞒着我很多事啊,大家只是同住,闲来说话解闷,交流点养石心得,没必要掏根掏底吧。”

  颜如玉说:“但我很好奇啊,你为什么那么针对那个肖小姐啊?她是蜘蛛胎,是魇山的核,一靠近魇山,就要把人给杀光吗?这不合逻辑啊。我帮都帮你了,你总得给我解释一下吧。”

  陈天海没吭声,看这架势,是不准备解释了。

  颜如玉倒也爽快:“行,那换个问题。一直以来,都是你想找煤精镜。起初的借口是帮我看石头,可现在,我都已经养上女娲石了,你还是想找煤精镜,这又是为什么呢?”

  这次,陈天海倒是回答了。

  “为了回家啊。”

  “回家?那你跟陈琮回去呗,没人拦你啊。”

  陈天海没说话,脸上渐渐现出一种异样的光彩。

  颜如玉觉得奇怪,正想说什么,猛地又抬起手:“别说话!”

  没听错,是木鼓声,咚咚的木鼓声,一下一下,清晰又透亮。

  ***

  没人给塞刀片,四周又没什么尖利的物体可供划磨,陈琮咬牙鼓腮,不断晃动手腕试图脱缚,最终以失败告终。

  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听到了木鼓声。

  咚咚咚,一下又一下,跟昨夜那种铺天盖地的沉闷截然不同,但能听得出,仍然是木鼓。

  大白天的,怎么会敲木鼓呢,前两次,不都发生在日暮或者晚间的时候吗?

  门口的那个编外腾地一下起身,往前走了几步,试图寻找声音来源,这时,神棍一脸惊恐地冲出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吓死人啦,猎人头啦,又要猎人头啦,哎,你们这是?”

  他看的是春焰那屋,那个编外下意识看过去,就见里头几个人面色异样,没有出来察看的意思,但手上都攥了家伙。

  ……

  陈琮还试图朝外张望,门口飞快闪进一个人来。

  是花猴!

  他几步过来,手上翻出匕首,山鬼的家伙就是好使,只两下,手上和腿上的绳子就都挑断了。

  花猴一把拉起他:“走。”

  陈琮不明白怎么回事,但还是立刻跟上,出门时,正看到神棍抓着那个编外咋咋唬唬。

  花猴事先看过地形,拉着陈琮七拐八绕的,很快掩身到一棵榕树后头:“就在这吧,待会大灯和沈先生就过来了。”

  他尽量长话短说:“沈先生说了,昨天差点从树上掉下来摔死,是肖小姐救的。管她做过什么,咱们有恩要报,不能看着这些人抓她。所以顺便也把你捞出来,一路去找她,也顺道一起上山吧。”

  陈琮点头:“但是敲木鼓……”

  花猴压低声音:“没事,是禄爷,他走之前跟我们说了,要敲木鼓,试着引猎人头的人出来……你没听出来吗,这是正常鼓声,跟之前那种不一样,声源又在寨子中央……”

  话音未落,面色微变。

  真是打脸,前一刻还说是正常鼓声,这一刻,鼓声就变了,和前一晚一样,如滚动的音潮,自四面八方涌袭。

  仿佛是为了应景,半天上滚过一个闷雷,浓云仿佛一个罩子,黑压压地直笼下来。

第125章

  废寨的木鼓房在寨子中央的高地处, 因为形制上是柱子、竹片和茅草搭建的草棚,四面漏风、无遮无挡,所以早就塌了, 只剩一面较小的木鼓架在那儿——鼓分公母, 较小而鼓声略清亮的, 通常是公鼓。

  梁婵手持鼓槌, 也不辨音窗方位,用力乱捶一通, 到末了, 额头、掌心、后背,俱都出汗了。

  和陈琮聊完之后, 她就去找了禄爷, 没有再瞒梁世龙的事。因为她发现, 整件事是一块大的拼图, 如果硬藏起一小片, 只会拖延真相浮现的进度,甚至冤枉好人:那个徐定洋, 不就口口声声暗示周吉是肖芥子杀的吗?但其实她和梁健都知道不是。

  禄爷听完,没说什么, 只是继续张罗搜找梁世龙的事,不过出发之前, 去了山鬼那屋,和神棍聊了会。

  梁婵和梁健被分在了禄爷一组, 这分配其实有点不合理, 因为壮劳力都在颜如玉那组了, 不过大家都没异议, 梁婵也不好发表意见。

  到了木鼓房, 她才明白禄爷的用意。

  禄爷说:“这儿太大了,能藏身的地方又太多,这么干找下去不是办法。就前两天的情形看,每次猎人头都是在敲木鼓之后发生的,那咱们能不能试试用木鼓声把那人引出来呢?杀人的到底是不是你爸,一看就知道了。”

  梁婵觉得这法子可行,梁健为人稳重,比她想得更多些:“大家散得这么开,真把人引出来了,你知道他会朝哪去呢?”

  禄爷回答:“不妨押一把,我猜是茅草屋那头。”

  陈琮的话点醒他了,截至目前,“人石会”全员无损,反倒是春焰,持续减员,看上去很像是被针对了——猎头的那个人再出现,会不会又奔着春焰去呢?

  ……

  敲完木鼓,梁婵把鼓槌放回音槽,三人急急原路折返。

  才刚走了几步,猝然停步。

  天色变了,本来就是山林、阴雨天,一旦浓云密布,跟日暮近夜时也没什么两样。

  阴沉的、和昨夜如出一辙的木鼓声也来了,天上还有滚雷,天上地下的声音很快连成一片,雨雾也像是贴地生根、很快就低处缓缓生长起来,高过了屋檐、漫过了树顶。

  梁婵瑟缩着身子,下意识挨近梁健,正常山里头的寨子起雾,还可说是如仙如画,但这种时候、又是废寨,四面影绰,看哪都像藏着不怀好意的人。

  她失声叫出来:“禄爷,你看!”

  寨子里,居然有灯火了,零零星星,这处那处,像是住着很多人。

  禄爷嗯了一声:“每次这种幻境,都是在木鼓声之后出现,看来这声音是某种信号。”

  或者说,声波的震荡是个遥控器,操纵着“魇”的大幕开启。

  之前在茅草屋,他也问过神棍,佤族的木鼓被认为是“通天木鼓”,可以沟通鬼神,这说法虽然玄乎、倒也不是空穴来风。

  这要是古时候,当地的住民一定会说,是魇神听到了木鼓声,向人展示她的功绩:这么多年来,她吞噬了多少可怕之事啊,这些事,都是那些亲历之人的梦魇。

  梁健有点忐忑:“禄爷,是幻境的话,是不是咱看到什么、忽略就行?”

  禄爷没吭声,他想到一件事。

  出现了灯火、寨子住人,难道雾中所呈现的,是“人石会”记录里一笔带过的魇山时期?如果是的话,魇山一夕荒废的真相,岂不是可以窥见些许?

  他有些激动,大步向前跨去。

  ***

  禄爷一路疾走。

  破败的寨子似乎被修复一新,塌的不塌、朽的不朽,那些入侵的植被也顷刻间褪得干干净净。

  走了好一段,都没看到人,禄爷有点急躁,紧跟着的梁婵看出他的心思:“禄爷,好多屋子都亮灯,可见是晚上。大多数人应该都在屋里,没出来吧。”

  也是,古代没什么夜生活,大多数人都是日落而息。看天色,这个点,确实也是就寝的时候了。

  禄爷嗯了一声,眼角余光瞥见梁健一直在仰着脖子张望、已经落后了一大截,不觉有些耐不住性子:“跟上了,别跟大家伙离得太远!”

  别又像昨晚上那样,跟大部队失散了。

  梁健嗯了一声,加快脚步,但依然仰着头:“禄爷,不是说阴雨天、没月亮的晚上吗?你看那上头,亮闪闪的,是不是星星啊?”

  星星?怎么可能出星星?

  禄爷抬头去看,到底是快八十的人了,视力不太好,眯缝着眼睛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子丑寅卯来,倒是梁婵,看了会悚然变色:“蜘蛛网,禄爷,是蜘蛛网!”

  头顶上方的雾气要稀薄些,云气流转间,能隐约看到有一张巨大的蛛网——但不像鬼林入口处、群蛛织出来的那么厚重——这一张大却纤细,颤巍巍飘在半空,被云气推涌得不时震荡,偶尔映到下头橙黄色的灯光,会反一下光,乍一看,是像散布的、微弱的星。

  这两天,看蜘蛛网已经看得不稀奇了,禄爷正要说话,忽的心中一顿,面色有异。

  他“嘘”了一声,侧耳仔细听了听,缓步朝一个方向走去。

  这也是一处竹楼,但没昨天坍塌的那座大,竹楼黑魆魆的,上下都没亮灯,但不知怎么的,有此起彼伏的“嘿嘿”笑声从底楼传出。

  底楼不是一般都用来畜养牲畜吗?牲畜还能发出像人一样的笑声?

  禄爷被自己的想法吓到毛骨悚然,他吞咽了一口唾沫,从包里掏出手电,又走近些之后,猛然举起来、推至最大格。

  下头确实是畜养牲畜的那种围栏,不过不是简单的支架:下半部分又用竹编的篾席挡了一道:牛站在里头,大概能露个弯角;人站在里头的话,能露出胸腹以上。

  有个披头散发,裸着上身的男人,正侧身站在围栏里、靠苇席边的地方,“嘿嘿”傻笑着,口水滴啦,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头。

  禄爷松了口气,说:“没什么,这里关了个疯子……”

  话还没说完,一阵发瘆。

  那个疯子转过头来了。

  他本来是在傻笑着的,但现在,突然表情发木,眼神勾勾的,转头的姿势也僵硬,让人想起木呆的傀儡。

  梁婵头皮发麻:“禄爷,这人是不是看到我们了……”

  话音未落,吓得两腿发软,踉跄着退了两步,一把抱住梁健的胳膊,哆嗦得牙齿都打颤了。

  梁健比她也好不了多少。

  三个人起初都只看到了那个苇席边的疯子,没有再往更深、更里去看,但现在,围栏里人影憧憧,晃晃悠悠,有越来越多的人走过来,走进手电光的边缘,走进光束明亮的所在。

  大多数都是披头散发、赤裸上身的男人,也有穿着褴褛、几乎遮不住肉的。还有几个,扎着发髻,一看就是古时的装扮。

  所有人都跟最开始的那个疯子一样,眼神勾勾地看着三人,嘴角似笑非笑,僵硬地一步步朝围栏边靠近。

  梁婵口齿都模糊了:“哥,禄爷,这群人看……看我们干什么啊?他们不是幻、幻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