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骨樊笼 第137章

作者:尾鱼 标签: 惊悚悬疑 三教九流 异想天开 异闻传说 玄幻仙侠

  禄爷一下子反应过来,只觉后脖颈嗖嗖发凉,他转头去看。

  一个长发散束、穿白色袍裙的女人正慢慢走过来,她明明是笑着的,但眼睛里却带凛冽杀气,唇形很美,唇上胭脂鲜红,眉心之间描了一只金色的拟形花钿蜘蛛图案——这两处都太显眼,以至于明明没有浓妆,却给人以浓颜的感觉。

  这个女人,跟陈琮拼命维护的那个朋友,长得一模一样!

  她径直往前走,好像压根没看见禄爷这几个人,反倒是禄爷他们怕挡了道、主动给她让路,她从三人中间穿过去,袍纱的后背上,绣了一只很大的蜘蛛。

  禄爷喃喃了句:“蜘蛛魇女……”

  他在“人石会”的记载图册上看过,蜘蛛魇女就是这么装扮的。

  眉心处素来被认为是“天眼”、“人的第三只眼”,一般人的两只眼是向外长、往外看的,看的是日光世界,而这只眼,是向内看的。

  之所以描一只蜘蛛,代表魇神:这只眼睛睁开,就是魇神开眸。

  这个女人继续往前走,在围栏前停下,她张开双手、向上空托,冷冷说了句:“去!杀光他们!通通杀光!”

  仿佛得了什么敕令,里头的人突然齐齐躁动,喉咙里嗬嗬有声,像是被关了很久、嗜血渴肉的凶兽,“轰”的一声撞开围栏、蜂拥而出。

  梁婵以为这些人撞不到自己,然而并没有,条件反射躲闪间,有一个人擦着她的肩膀疯跑过去,她嗅到那种多日的沤臭、感觉到肩上的触碰,登时骇得半条胳膊发木。

  她跌跌撞撞冲到一边,半带着哭音说了句:“她真的……能控制他们!”

  ***

  木鼓声一响,戴天南一伙人高度戒备:猎人头的真是梁世龙的话,再来时,遭殃的八成还是春焰的人。

  是以听到鼓声,立刻各抓了家伙在手,且不约而同没有出屋:出去了四面受敌,待在茅屋里,至少有个遮掩。

  外头的骇叫、询问声,他们只当没听见。

  很快,屋外就没动静了,那个“人石会”的编外应该是躲进屋了,至于什么山鬼,呵呵,名号起得吓人,遇事惊慌失措、只会哇哩哇啦乱叫,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阿达攥了根双截棍,慢慢靠近门边。

  外头的烧火堆自天亮后就没人加火,已经熄了,天色暗得厉害,再加上起雾,几米开外就看不清了。

  身后的几个人正低声合计。

  春十六:“梁世龙真找上门,咱们怎么弄?”

  徐定洋咬牙:“能怎么弄?难不成伸着脑袋挨砍?‘人石会’的主力不在,他就一个人,咱们四个,又有阿达在,还怕摁不住他?”

  戴天南:“我的意思是,摁住了该怎么办?”

  徐定洋说:“那当然是趁着‘人石会’没回来,赶紧解决完事。咱们的人不能白死吧,也算是帮铁头他们报仇了。”

  外头还是没动静。

  阿达沉不住气,回头叫徐定洋:“阿洋,你去门外头,走一走。”

  徐定洋一惊:“凭什么是我啊?”

  阿达压低声音:“算是个饵,他不是最恨你吗?一直等下去,万一‘人石会’的人回来了怎么办?不如把他给引出来。”

  徐定洋头皮发麻:“那万一他把我杀了……”

  “这不是有我吗?我你还不信?我不会让他有机会下手的。”

  有你怎么了,凶险就在一瞬,万一呢?徐定洋有些迟疑。

  春十六不乐意了,面色一沉,话里带刺:“阿洋,事是你做的,补是你进的,大家没说什么,都跟你一起担风险,让你干这点事你都不肯?要么,我出去当饵?”

  徐定洋尴尬地笑了笑:“谁说我不肯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动作慢了点而已,让你说的,好像是我不乐意一样。”

  她拎起手上的棍子,起身出门。

  一出茅草屋,登时觉得周身发寒,感觉梁世龙随时都会窜出来一样。

  她吁了口气,舔了舔嘴唇,开始在门口的空地上绕圈子。

  没敢绕太大,怕离得太远、出状况时阿达赶不及,步子迈得心惊肉跳,手心出的汗把棍头都浸湿了。

  又走了一会,她突然停下脚步,颤声问阿达:“你听到了吗?”

  好像有轻微的锁链声。

  很轻的撞声,太难分辨方向了,徐定洋一惊一乍,一会觉得这声音在左,一会又觉得在右,顿了顿突然心头一跳:在上头!

  她急抬头,同时失声大叫,果然,茅草屋伞椎形的屋顶上,蹲伏着一个人,雾里看不真切,只知道那人长了个带牛角的头。

  徐定洋的尖叫显然惊动了那人。

  他身子一晃,向下急扑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阿达的反应着实不慢,暴喝一声,双截棍直甩过来,正甩在那人头上,棍上的力道奇大,登时将那人的牛头打了个裂碎,那人身子一痉,手上的刀失了准头,横削之间,只削掉了徐定洋一块头皮。

  徐定洋只觉得头顶一凉,怕不是以为掉了半个脑壳,吓得魂飞魄散,她可不管什么“引出来、联手”之类的计划了,不辨方向,发足狂奔。

  跌跌撞撞,丧魂落魄,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脚底下突然一绊,整个人摔滚出去。

  她低下头,伏着没动,只觉浑身乏力,后背上都已经被汗浸透了,缓了会之后,疲惫地想爬起来。

  才刚一撑地,就不动了。

  明明刚刚还没有的,但现在,面前蹲了个人。

  徐定洋面如死灰。

  她听到颜如玉的声音:“怎么,看见我,你好像不大高兴啊。”

第126章

  陈琮和花猴没等多久, 就和夸张“逃窜而来”的神棍以及大灯汇合了。但这时候,雾起了,天色变了, 隐约还能看到寨子深处烁动着鬼火一般的灯火。

  花猴迟疑了一下, 求稳为上:“要不咱随便找间屋子躲一会、避避风头?”

  神棍却一脸兴奋:“别啊, 又出异象了, 这不正是观察研究的好时候吗?有果必有因,说不定, 咱们这趟能搞明白魇山发生怪事的原因呢。”

  花猴没再劝, 半是知道劝不住,半是确实也好奇:山鬼嘛, 理当对区域范围内的山有了解, 真能搞清楚这事, 也是职责所在、大功一件, 不敢奢想能被写进《山鬼志》, 评个地方性的杰出青年、优秀人物,那还是有希望的。

  当下调整队形, 熟悉山地的花猴在前,最不能打的神棍居中, 大灯和陈琮两个押后,计划是取最短路线、纵穿过寨, 直接上山。

  当然了,沿途也要多看、多留心, 没准就能找到肖芥子留下的记号。

  ***

  花猴和大灯都有山鬼自备的□□, 陈琮走得仓促, 两手空空。

  他边走边寻摸, 很快又捡了根树棍, 这根照旧是两米来长,入手沉甸甸的,比前一根更直挺。

  耍了两下,别说,还挺趁手。

  大灯凑过来看了一眼,“呦”了一声:“铁梨木哎。”

  听这语气,像是个好东西,陈琮边走边端详手中的树棍:“有什么说法吗?”

  “你听这名,铁嘛,坚硬如铁,一般刀斧砍不动它,现在是受保护树种。反正是好东西,不变形、耐腐,做棍子一流。”

  陈琮本来是随手捡的,原本也预备随手就丢,但现在,有点舍不得了。

  前头的神棍听到了,也回头来看:“你见过以前的手提秤吗,就是有秤杆、秤钩、铁秤砣的那种,那个秤杆,细细的一根,被那么重的秤砣压来压去,都不带弯的,一般就是铁梨木做的。”

  手提秤?

  陈琮忽然晃了神。

  他想起很小的时候,陈天海牵着他的手,去买麦芽糖块。

  那时候,很多小贩还会骑着自行车叫卖,后腰上插一根带钩的小秤秆,听到买家招呼,麻溜地下车支起车腿,掀开车后座装着糖块的小木箱,秤钩挂上小秤盘,一块块往里放麦芽糖块。

  陈天海就会问他:“小虫子,够不够啊,够不够?”

  陈琮紧盯着秤盘,一个劲儿摇头:“不够,再加,再加。”

  一般加了两三块之后,陈天海就会说:“不加咯,吃多了长虫牙,称一下吧,有零抹零呗。”

  小贩便在秤杆上吊上小秤砣,从最前头的地方一点点往后抹,最后一松手,给他们看秤星,以示自己绝没有暗动手脚:“秤杆翘这么高,不能抹零啦,再抹,我就亏钱啦。”

  ……

  “陈琮!”

  他一惊回神,这才看到大灯在前头朝他招手:“发什么愣呢,赶紧跟上啊。”

  陈琮嗯了一声,快步撵上去。

  他一直以为,他和爷爷陈天海之间,就是最普通乏味的祖孙关系:父亲出事,母亲离家,爷爷只好养着他,凑合着过呗,日子不好不坏,平平无奇,没什么温馨难忘的时刻。

  原来也不是。

  不知为什么,心头有点惆怅,可能是因为雨雾天吧。

  ***

  渐近寨子深处。

  几个人越来越紧张,虽然除了雾、隐现的灯火以及修复如初的茅草屋外,什么都看不到,但气味不对,声音也不对。

  雾气深处,暂时还看不见的地方,像正在发生一场致命的血腥混乱,凄厉的惨叫声里混着嘿嘿乱笑的声音,还有别的声音,形容不出,总之每一道飙扬的声线都让人手脚发颤、颅骨如挫。

  陈琮攥紧木棍,无意间瞥见神棍,不由得想笑:这种时候,攥紧防身的武器是没错的,但他手里,居然握了个弹弓!

  弹弓,你玩偷袭也就算了,谁见过正面搏杀时上弹弓的?

  大灯突然指向一处,话都没说完全:“哎!哎!看那!”

  看到了,那一处是屋外围着的栏杆,横木上有血,看形状像泼溅上去的,边缘处将滴未滴,半凝的状态。

  花猴看向神棍:“沈先生,这……幻境?”

  神棍咽了口唾沫:“理论上是幻境……吧?毕竟这些茅草屋,都好端端的,没塌。”

  也是,这是最强有力的证明了,花猴略松了口气,几步过去,伸出手指在那滩血上抹了一下,然后被蛰了般,一脸恶心,连连甩手:“这……这能摸到啊!”

  陈琮想起周吉的事,心头一突:“不会现实中又有人被杀了吧?”

  花猴正要说话,面色一变,“阿哟”一声直蹦起来。

  是真的直蹦,还是缩起一条腿的:刚有只冰凉的手,冷不丁抓了一下他的小腿,力道不大,但花猴完全没心理准备,真是吓得这条腿连带的半边身子都麻了。

  栏杆下头爬着个人。

  很显然,这人是刚刚从院内爬到这的,院子里头没灯,又有雾,再加上第一时间大家的注意力都被栏杆上的血吸引过去了,居然没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