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尾鱼
原来这头发编绳,每隔一段,就结网兜,包了块宝玉石,他顺着发绳攥住第一颗,那是颗透明水晶。
而顺着这颗看下去,这根编绳很长很长,蛇一样匍匐在地,“蛇身”的玉石凸起在烛灯的映射下,微光点点,有珠光玉色,也有火彩变彩。
有人开始哼唱古老的小调,声音沙哑,余音悠长,香雾从低处漫涌而来,拂过石面,丝丝道道,盘缠而上,陈琮不觉打了个寒噤,觉得道道盘雾都像石中被唤起的灵,是肢体纠缠、有生命的活物。
第一声磬响,烛火突然全灭。
福婆的声音自黑暗中、穿过悠长的小调而来:“陈琮,你攥紧石头,闭上眼睛。”
陈琮依言而行。
水晶入手有凉感,渐渐的就是温感了。
线香和古老的小调,气味和音调,这属于是对五感中嗅觉和听觉的一种麻痹,也不知道是环境助眠还是线香的药性,陈琮渐渐介乎半睡半醒之间。
朦胧中,他听到窸窣的轻响,像是有人已至近前,问他:“困了吗?”
陈琮迷迷糊糊,答:“困了。”
“睡着了吗?”
“还没。”
话音刚落,眉心就挨了重重一击,陈琮惊出一身冷汗,第一个念头就是:完了,中计了!这些人把我诱进圈套里,要群起而对付我了!
他想起身,然而奇怪的是,全身的肌肉紧绷,完全动不了。下一秒,意识像万顷海水堕下悬崖,漫无边际四面铺陈。
福婆的声音,于此时再次传来,仿佛来自苍穹之外。
“现在,看见什么颜色了吗?”
没颜色,烛灯已经灭了,眼皮覆下,一切都是黑的,陈琮含糊地说了句:“没有,黑色。”
福婆说:“拉绳,换下一颗。”
话音刚落,磬声又是一响,像是宣告手头这颗pass、无效。
陈琮顺着绳身,将发绳往自己这拖,很快就攥住了第二颗,这一次,也看不见是什么石头,只知道依然冰凉——石头一般都是冷冰冰的,难怪老话会说,人心跟石头似的、怎么捂都捂不暖。
顿了会,福婆的声音又来了:“现在呢?有什么不一样的颜色吗?”
陈琮摇头:“没有。”
还是黑色,没什么两样。
“再换,捋下一颗吧。”
磬声再响。
……
陈琮觉得自己像个机器人,指头机械地顺着发绳、捋到下一颗,不行,再换下一颗。一开始,他还在心里计数,想知道自己已经pass了多少颗,到后来,就混乱且麻木了,甚至还冒出个怪念头:最适合他的石种,不会还没被人类发现吧?那这根绳即便捋到头,也不会有结果。
也不知道换了多少颗,福婆问话的语气都有些疲惫了,陈琮突然“咦”了一声。
他说:“天是不是亮了?”
福婆没立刻说话,过了会,她小心翼翼:“现在是什么颜色,说说看。”
陈琮也没立刻说话,他有点形容不上来,用词很谨慎:“好像出太阳,但没那么刺眼,鸡蛋黄色……也不是。反正,很厚实,挺平和的那种感觉。”
福婆没再说话,陈琮攥着石头,有点慌,不明白怎么没指令了,正怔愣间,“咣”的一声锣响,旋即灯光雪亮。
正宗的铜锣,声音极洪亮强烈,像是爆开的声浪,瞬间充盈全屋。
陈琮就是再昏昏入睡也给震清醒了,眼睛一睁,刺得睁不开,隐约瞧见一侧观礼区的后方,是有个大红漆木架子,木架形如门框,呈“冂”字状,横杠下吊着一面大铜锣,铜锣很旧,看得出是老物件,锣心处漆了大红,很是醒目。
再然后,有人带头鼓掌,掌声哗啦啦连成一片,夹杂着不同口音的交谈议论声,同刚刚的静默形成鲜明对比。
人群往中央围拥,有往他来的,也有争着去看那十三处烛灯的。
陈琮站起身,有些不知所措,寿爷笑呵呵过来,指他手里攥着的宝玉石:“你自己的石头,记清楚了,这是和田玉,黄玉。巧了不是,你叫陈琮。苍璧礼天,黄琮礼地,黄琮,就是黄色瑞玉。”
黄玉,和田玉的四大主色玉之一。
陈琮还没来得及回答,一处烛灯边,有人高叫:“豁,女娲书!几辈子没出过女娲书了,没人押中这个吧?”
福婆也在那一处,她向陈琮招手。
陈琮走过去,途中,没忘瞥一眼其它的烛灯圆盘:之前,他看到有人往圆盘里倒石屑,石屑在盘中窝成一团,然后被下头燃着的焰头加热。
大多数圆盘里,石屑倒下去时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福婆手边的那一处不一样,她示意陈琮细看:“十三块镇匣石,我们手头上留有石屑。定生肖石的时候,会把石屑倒进圆盘中央,你自己看。”
陈琮俯下身。
女娲书的那一堆石屑,延伸出一条尖细的“尾巴”,像指南针,朝向圆心的方向,难怪是石选人,石头给出的选择。
身后,有人窃窃私语:“都押因缘石,现放着因缘石本尊在这呢,不得给面子?想不到哎,女娲书。”
陈琮问福婆:“女娲书,说明什么?”
福婆回答:“不说明什么。你要是硬要个说法呢,就是你跟这一块石头有缘,本来啊,定了生肖石,我们后续是可以安排去拜石的,就是可惜……”
可惜这一块,偏偏被人偷了。
第41章
入会完毕, 生肖石和抓周石都顺利定下,可谓圆满。
转场去餐厅的路上,陈琮自牛头马面那儿, 听说了不少前人入会的稀罕事:真有人被十三块镇匣石齐齐嫌弃, 还有人特讨石头喜欢, 一番操作下来, 有三块石头都选了他,最后不得已, 掷骰子来定。
至于为什么要掷骰子、而不是凭自己喜好选一块, 据说是怕伤了另外两块的自尊心。
女娲书,就是第八石匣的镇匣石, 又名“女娲补天石”。协会的人图方便, 有时也直接称它“女娲石”, 亦即被爷爷陈天海偷走的那一块。
实物不在“人石会”, 拜石是不可能了, 陈琮从马修远的手机上,看到了女娲书的图片。
这石头不算大, 有半人来高,这使得被偷成为可能——但凡大得跟因缘石似的, 进出要动用吊车,估计陈天海也没法得手。
外形上, 有点像丹麦的国宝雕塑,小美人鱼。
小美人鱼, 就是个神情忧郁、人身鱼尾的少女, 坐在一块花岗石上。
女娲书, 是个人身蛇尾的长发女子——当然, 天生地养的石头, 讲究的是意态、神似,如果有人非觉得不像,也正常——蛇尾是盘缠着的,女神低着头,一手自然下垂,另一只手里托着一坨。
在马修远的再三引导下,陈琮勉强看出,她手里托着的,是个模糊的人形。
这让陈琮有点困惑,这块石头,顶多可以叫“女娲造人”,为什么叫“女娲补天石”或者“女娲书”呢?
女娲补天石,女娲不应该是仰着头的吗?毕竟要填补窟窿一样去补天。
女娲书,至少得有个“书”的意向,或者女娲在奋笔疾书也行啊。
马修远被问住了,关键时刻,牛坦途出来和稀泥,他说:“这个吧,有多种理解。她手里托着的那一块,如果是块人形的石头呢?那她是不是正拿起一块人形的石头要去补天?至于女娲书,女娲身上那么多传奇和秘密,是不是很像一本复杂待解的书?所以,女娲书嘛。”
如此牵强附会,陈琮忍不住想吐槽,转念一想,牛坦途给他随了8888,不看人面看钱面,于是算了。
***
晚宴摆了九桌,按照规矩,陈琮每桌都敬了酒。
他敬完,大家就都放开了,座次也乱了:有组队去给三老敬酒的,有拉着谈合作的,有约下次小范围聚会的,也有划拳斗酒的……
总之,酒到酣处,特别嗨,特别热闹。
陈琮在桌与桌之间穿梭,边走边给肖芥子拨电话,时不时朝对面过来的人微笑致意,然后刻意避开距离。
僻静处,其实容易被人偷听,吵嚷的中心地带,看似人人在听,实则人人听不着,反而安全。
电话通了,那头安静多了,先是一声锤响,然后是肖芥子在吸鼻子、大口喘气。
她听出这边人声鼎沸:“这么热闹?抓石周抓完了?抓到了什么?”
陈琮说:“和田玉,黄玉。”
肖芥子“咦”了一声:“和田玉?黄玉……嗯,听说黄玉‘色如蒸栗’的最好,你回头选一块好的养。”
她还挺懂的,东汉王逸在《玉论》中论及玉的上佳颜色,列了诸如“赤如鸡冠,黄如蒸栗,白如截脂”,上佳的黄色,就是要像蒸熟的栗子一样,结构细糯。
陈琮嗯了一声:“你干活呢?”
肖芥子愤愤:“还不是你指派我干的。”
陈琮不背这锅:“哎,小姐,这可是你的方案。”
肖芥子咬牙:“我的方案怎么了?你的方案,我的方案,还不是都得我来干?干什么不好,要干体力活,我这个腰……”
话未落音,又是一声重重锤响。
她一说到腰,陈琮就愧疚了。
他几乎能想象到,她是如何缩在偏僻的所在,攥着铁锤,一边骂他偷懒耍滑,一边一锤锤把煤精碎块锤成渣。
煤精硬度2.5~4,但脆性大,也就是说,易碎,铁锤可解,这要是他在,抡起锤子噼里啪啦一通砸,短时间内足可完事。
但她这个腰,一抡一砸的,确实费劲。
陈琮心虚:“我这不是走不开吗?我在这被迫应酬,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你?只有跟大家打好关系,才能有源源不断的信息拿啊。”
正说着,瞥见不远处,颜如玉侧着头在和李宝奇说话。
陈琮心中微动,说了句:“先挂了,晚上10点,再碰一次,到时候见。”
……
还是那句话,吵嚷的地带,其实听不到什么,但是,能听个一句半句也是好的。
陈琮向这两人走去,颜如玉看到他来,及时收口,但他还是听到了半句。
——……挺关键的,你再辛苦一晚……
“再辛苦一晚”,意思是大宴会厅夜半守门吗?今晚很关键?
陈琮不动声色,冲颜如玉一笑,却只跟李宝奇说话:“哥,能麻烦个事吗?”
李宝奇一愣,不明白陈琮跟自己能有什么事可搭:“你说。”
颜如玉装着不在意,竖起的耳朵把好奇的心思全给暴露了。
陈琮清了清嗓子:“我店里想进一批煤精料,质量上好的那种……”
李宝奇秒懂:“行行行,那没问题,你把对接号码给我,我让人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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