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骨樊笼 第47章

作者:尾鱼 标签: 惊悚悬疑 三教九流 异想天开 异闻传说 玄幻仙侠

  他半夜应该醒过,又被花盆砸了,花盆砸得四分五裂,他也昏了过去,枕着碎瓷、花泥以及花枝睡了一夜,直到外头砸门,才又醒过来。

  墙上,和颜如玉的脸上一样,也横七竖八,摁满了血手印,不止手印,还有用口红写的,歪歪斜斜、大小不一的字。

  ——杀人偿命!

  ——我知道你的秘密。

  ——这只是开始!我还会再来。

  屋里,还有一股奇怪的焦味,颜如玉突然反应过来,几乎是从床上直扑到床尾,伸手去抓。

  他的箱子已经摊开了,属于未开锁、暴力拆解箱壳的那种,里头的衣服剪得乱七八糟,有一些还烧焦了,颜如玉这一抓,抓起一堆碎衣服,兼一把带焦味的碎煤精渣——煤精的主要成分是碳,自然可燃,这一把,属于未燃尽,但绝对被火燎过。

  颜如玉额上青筋暴起,一把端起半扇箱壳,疯狂往地上磕:更多的煤精渣自衣物间滑落,一块整的都没剩。

  李宝奇也傻了:“玉小哥?”

  颜如玉半晌没说话,顿了顿,双目赤红,暴喝一声,将半扇箱壳狠狠往外甩飞:李宝奇急闪避过,陈琮紧接着闪避,箱壳擦着他的脸,猛拍上墙,然后软软滑落。

  陈琮看地上,为了和颜如玉“共同分担”,他的背包也被拆解了,里头能被破坏掉的,一样没落。

  幸好他昨天聪明,把碧玉葫芦揣进被窝了,不过和田玉抗压韧性相当高,想破坏没那么容易。

  陈琮默默捡起地上碎屏的手机和被划拉了十几刀的钱包,还好,肖芥子对他是手下留情的:手机只是碎屏,钱包里的证件也都还能用。

  但他托着手机和钱包,一脸生无可恋,仿佛已将这俩入殓安葬。

  再抬头时,门口已经挤满了人,连金鹏的服务员都在其中:这些日子,看了不少热闹,现在,风水轮流转,轮到别人看209的热闹了。

  李宝奇推了一把颜如玉:“玉小哥,人多,注意点。”

  又硬着头皮压低声音:“上头大宴会厅,石头也出事了。”

  因为“人多、要注意点”,颜如玉已经努力压伏情绪了,闻言浑身一震,失声吼了句:“石头怎么了?”

  他等不及李宝奇回答,甚至顾不上穿鞋,一把拨开李宝奇,急冲出门外,唬得门口拥堵的诸人忙不迭退让。

  陈琮赶紧跟上,他直觉,比起煤精镜,颜如玉更关心大宴会厅里的那块石头。

  ***

  颜如玉初冲出门时,情绪极其激动,但途中基本就冷静下来,到了大宴会厅门口,他略停几秒,接过紧追而来的李宝奇递过来的鞋,穿上了之后,又胡乱抹了把脸,这才急步走进大厅。

  大宴会厅里的人更多,连三老、梁世龙他们都在,毕竟,这是一块镇匣石。

  福婆抬头看见颜如玉,先是被他脸上抹糊的血色一惊,紧接着向他招手:“你来看看,正想叫人去找你呢。”

  颜如玉笑笑:“我也是听说因缘石出了状况,赶紧过来了。”

  和209房间略有不同,这里,是在因缘石周围的地面上写了字,写得不多,八成是因为肖芥子准备的口红不够用了。

  但写的意思大差不差,主要表达的还是“杀人偿命”以及“这只是开始”。

  石身上有一处明显焦黑,隐约能闻到焦味儿,显然,这一处被火烧过。但石头本应是不怕烧的,而且,这里烧过之后,凹下去一块长条,看起来,就跟那一处的石块被人剜走了似的。

  颜如玉凑前看了又看,还仔细嗅了嗅味道,面色凝重,缓缓摇头:“不知道,这种情况我也是第一次见,挺奇怪的。等我回去,问问家里的老人,看他们什么说法。”

  人都这么说了,福婆也不便再追问,她示意寿爷和禄爷边上说话,无意中瞥见一旁的陈琮,先是吓一跳,顿了顿又好笑,并不避讳他,拉他过来,还抽了张纸巾给他:“你看看你这脸上,都是血印子。”

  自己脸上也有?

  陈琮这才想起,醒过来之后,他只顾看别人了:按照“共享、均沾”原则,颜如玉受什么,他也会跟着受。

  他团了纸巾擦脸,果然,一抹之下,纸巾上全是红色的唇膏。

  福婆奇怪:“你这是怎么了?”

  陈琮含糊其辞:“晚点,晚点会有人跟你们说的。”

  福婆没再问,她有更担忧的事,她放轻声音,满眼焦虑:“她说‘杀人偿命’,又说‘这只是开始’,这是姜红烛吧?”

  禄爷沉吟:“看着像,但又不太像。”

  寿爷也是这看法:“一码归一码,真是姜红烛,她报复我们得了,跟镇匣石过不去干嘛呢?养石头的人,一般不会毁石头的。”

  福婆略略放心,但又不敢太乐观:“谁知道呢,兴许她又憋着什么招,又看不出端倪……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

  正说着,不知是谁嚷嚷了句:“能查监控吗?”

  ***

  消防楼梯直至大宴会厅这一路,是没有监控的,这也是为什么葛鹏失踪,金媛媛都没法证明他当夜来过金鹏——她自作聪明给指的路、帮葛鹏彻底隐身,隐到最后,自己都傻了眼。

  但二楼的走廊里,一定是有的。

  同为209的“受害人”,陈琮沉默而低调地跟着颜如玉和李宝奇去看监控,路上,梁婵追过来,贴心地给他递了一包卸妆巾:“那个,你脸上,用这个擦,用纸巾擦不干净。”

  陈琮谢过梁婵,还分了一张给颜如玉。

  两人站在宾馆监控房,一边卸妆一边看员工调监控。

  一般豪华酒店的监控,屏幕足可布满整面墙,金鹏寒酸得可怜,只两面九宫格的电脑屏,员工瞪着眼睛往前拖进度,拖着拖着,眼前一亮:“这了!”

  陈琮和颜如玉同时身子趋前。

  夜半的走廊,静悄悄的,有个模糊的人影,自消防楼梯处,慢慢地、拖着步子过来。

  陈琮暗自佩服:这虚浮的步子,没有一定的鬼片阅片量,大概率是模仿不出来的。她果然听劝,齁着腰,头上戴了假发,而且,应该在身上缠了什么,腰围粗了一圈,身形跟金媛媛还真有点贴。

  那个员工“咦”了一声:“这不是我们宾馆的工作服吗?”

  他估计已经听说了有关“杀人偿命”、“这只是开始”之类的传言,再看这步伐、身姿,心里隐约有了个预设,看颜如玉和陈琮时,眼神多了几分狐疑。

  那个人影差不多走到摄像头下头了,未能脱离套路,缓缓抬头,对着镜头来了个短暂定格。

  那个员工如被火烙,嗷的一声从电脑椅上弹跳起来,大叫:“金媛媛!金媛媛!”

  其实严格说来,肖芥子化的妆并不像金媛媛,虽然她在眼皮上贴了胶、人为使得眼皮下耷,又粗描了眉毛,将小山眉匿得无影无踪——但她头发散乱,脸色惨白,脸侧带血,眉骨间还嵌了一小粒玻璃碴。

  这就是金媛媛被从宾馆门廊处抬走时,留给围观诸人的最后印象。

  颜如玉怒骂了一句什么,手一抬,看着想掀电脑,李宝奇眼疾手快、一把拦住,悄声说了句:“玉小哥,记住了,你从来也不认识这女的。”

  ***

  流言传得比想象的快,从监控房到209这一路,“路遇”好几个金鹏的员工:金媛媛的死,本来无证无据,无人疑心,现在因着监控和几行血字,瞬间有了另一种解读。

  挺好,要的就是这结果:让池水越来越浑,让颜如玉晕头转向,摸不清来人的目的,还要让他焦头烂额——你不是喜欢放火吗,现在,火烧回你自己身上了。

  不过,烧因缘石是个意外,方案里没有这一出。

  回到房间,陈琮一声不吭,整理自己的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可整理的,越理越凄凉,毕竟都残损了——但还是得理给颜如玉看,让这货知道,自己是因为他,才连带受害。

  蝴蝶兰已经差不多全秃了,花盆也没了,只根部包着一团湿土,陈琮找了个塑料袋把根包好。

  没盆的花,碎屏的手机,钱包,碧玉葫芦,以及身上穿的睡衣,就是他现在的所有了。

  颜如玉爬上爬下,面无表情,仔细看墙上的留字,看着看着,嘿嘿笑起来。

  他盘腿在床上坐下,说:“陈兄,你真的相信有鬼吗?”

  陈琮看了他一眼,回答:“梦里我是相信的,但监控拍到,就肯定不是了。”

  颜如玉说:“没错,有人搞我。”

  陈琮冷冷说了句:“那肯定是搞你,总不见得是搞我。”

  颜如玉眯着眼睛看他,眼梢斜上,笑嘻嘻的:“这就生气啦?陈兄,你不就是损失了点财物嘛,那都毛毛雨,我赔你还不行吗?”

  他想抽烟,碎衣兜里摸出来,烟也没囫囵的了,颜如玉毫不在乎,就着断烟点上,深吸几口,慢慢吐出烟圈,又指墙上的那行字。

  “来就来,我还怕她不来呢,不来,我怎么搞死她呢。”

  陈琮心说:你真是怕对了,以我对她的了解,她肯定不来了。

第43章

  坐了没多久, 丈量尺寸修门的工人就来了。这两天,他们修完窗户修雨檐,修完雨檐又修门, 日程排得满满, 脸上都有疲态。

  打扫卫生的客房服务员也来了, 颜如玉没让人进:他还没放弃, 在满屋的狼藉间走走看看,时不时蹲下身子, 捡起一小撮碎料搓弄琢磨, 唯恐错过任何细节。

  陈琮没掺和,盘腿坐在床上, 冷眼看颜如玉空忙。

  内心里, 他还挺佩服颜如玉的:他情绪稳定得好快, 一般人接连遭逢重创, 怎么着也得发个狂, 或者扇身边人几个耳刮子。

  马修远绕过门口的工人进来,先递了个包裹给陈琮:“楼下有你快递, 我就给带上来了。”

  是帮肖芥子买的衣服,陈琮赶紧接过来, 不忙拆:拆出来是件女装,不好解释。

  马修远是来统计去留的:“协会的宾馆包场已经到期了, 你们要是还住,我们再给延两天。还有, 预备哪天回, 我们统一安排交通。”

  还真是包来包走, 事事周全。

  陈琮想了想:“我再住一晚吧, 差不多明天返程。还有, 能给换间屋吗?这间住着……害怕。”

  颜如玉瞥了他一眼,像是专跟他对着干:“我也再住一晚,还住这间。”

  马修远显然也听到了传言,他看了看门外,压低声音:“你和那个跳楼的女的,没关系吧?”

  颜如玉嘿嘿一笑,突然大声吼了句:“怎么了?”

  马修远吓了一跳,赶紧以手下压,示意颜如玉小声点。

  颜如玉声量更大了:“谁不知道这几天宾馆跳了个女服务员?有人故意装神弄鬼、拿这事做文章,脸上化个妆、写上几行字,那些没脑子的就被带着跑了,是吗?”

  马修远哑然,陈琮没吭声,量尺寸的工人仿佛什么都没听到,门外的服务员也装着很忙。

  颜如玉冷笑:“外头现在都怎么传?是不是说那女的跳楼跟我有关?再龌龊点的,是不是说我和那女的还有一腿、是情感纠纷?人就是被这么冤死的你懂吗?”

  马修远尴尬:“我没那意思,就是问问。”

  颜如玉说:“不是针对你,这明显是我生意上的对家在搞事,这年头你也知道,搞商战尽出下作手段……”

  说着,指墙上的红字:“‘杀人偿命’这种屁话都出来了,我告诉你,这事没完。”

  陈琮冷不丁冒出一句:“对,颜兄,我支持你。你就住下不走,非查个水落石出不可!别放过这孙子。”

  反正其他人都得走,你就在阿喀察住下好了,可劲查才好。

  颜如玉皱眉,这话听在耳朵里,总觉得不对味。但人家明显是在力挺他,他又不好说什么。

  ***

  陈琮换了房间,离颜如玉远了点,身心都舒畅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