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骨樊笼 第64章

作者:尾鱼 标签: 惊悚悬疑 三教九流 异想天开 异闻传说 玄幻仙侠

  再略翻了一下行李,都是老头子的物件,没什么特别的,她虽然做贼心虚,但还是仔仔细细,将一切恢复原样,赶紧出来了。

  肖芥子再次追问:“然后呢?”

  姜红烛烦她:“没有然后了,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对这号、这人,是有忌惮的,不想多事,我就走啦。”

  又过了两天,协会四散,大家各走各的,无事发生。

  要不是肖芥子突然提到有个店叫“无欲.有求”,她真能把这事给忘了。

  肖芥子面色古怪,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红姑,你怎么敢的?”

  姜红烛莫名:“什么叫‘我怎么敢的’,我什么事都没做啊。”

  肖芥子为她着急:“你自己说过,你太爷姜大瑞第一次见颜老头的时候,他92岁了,骑了个驴,驴脖子两边都挂着悍匪人头,对吧?”

  姜红烛没明白:“对啊。”

  肖芥子拍床:“一个92岁的老头了,能对付壮年悍匪,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是个功夫高手啊。虽然我是没遇到过这种人,但是人家电视里放过,武林高手,那是会内功的,耳朵不知道有多灵,你翻墙入院,他能不知道?你还凑近去看,他能不察觉?”

  姜红烛愣了一下。

  好像……是有点道理。

  好在,事情都快过去四十年了,即便当时年轻、做事欠考虑,也已经是老黄历了。

  姜红烛打了个呵欠,等到这么晚,她也困了,想入睡了。

  肖芥子越发精神,可见三杯奶茶绝不是白喝的:“而且,你第二天,居然又摸进人家房里去了!”

  姜红烛动气了:“又没人看见!四十多年前的事了,你没完没了了还!”

  肖芥子冷笑:“真的吗,红姑,你当时可是山村红人,你自己都说,捧个碗在场院吃个饭,都有人骑在墙头、爬到树上看你,你在村里溜达,确信没人躲在暗中看你?”

  姜红烛被问住了。

  也是,她当时在村里的关注度,不亚于今时的明星出行。

  她恼火:“看到就看到呗,我什么都没做,一分钱都没拿他的。”

  肖芥子回答:“是吗?你太爷姜大瑞雇了两个青帮的小混混,吩咐他们‘远远跟着’,想看看颜老头是何方人氏,那两个混混不也是什么都没做?总不见得他们为了求表现、主动挑衅颜老头吧?只是远远跟着,最后什么下场?人头挂网兜里了。”

  “对比这两个混混,你也好意思说自己‘什么也没做’?你扶着他、跟他聊天,送他到家门口,翻墙偷窥他,第二天还趁周围没人摸进了他的房间,这叫什么都没做?”

  姜红烛心口一紧,像是有人在她的心脏上、冷不丁狠狠攥了一下。

  她有点茫然:“但那老头,什么都没发现、后来就走了啊。”

  肖芥子咄咄逼人:“是吗,你确定吗?会咬人的狗不叫,指不定憋着坏、要在哪阴你呢。再说了,查你还不容易,越查越坏事,查到你太爷是姜大瑞,他做过什么事?他派小混混跟踪过颜老头,这种活几辈子的人最怕什么呀,还不是怕秘密泄漏?”

  姜红烛僵在了当场,她有整个人被雷轰焦了感觉,鼻端甚至几乎能嗅到自己体内传出的焦味儿。

  她想说什么,喉口仿佛被粘连住,发不出声音来,她一直吞咽,手臂发颤,那个布偶娃娃脱手,斜斜躺在了民宿浆洗得洁白的被面上。

  肖芥子看出姜红烛不对劲了,几年来,从未见过她这样,哪怕发疯撒泼时,都没现在吓人和悲惨。

  “红姑?”

  姜红烛抬头看肖芥子,看不清,像隔了雾,也有可能是因为她在哭,连那只瞎了的眼缝里都渗出泪滴,这还不止,她在出汗,不断出汗,生平第一次知道了“汗出如浆”是什么意思,很快,前胸后背俱都湿透,连靠近鬓边的蓬乱白发都湿漉漉挂了下来。

  她攥住肖芥子的手,语音含糊,不断重复着两个字。

  “是他。”

  ……

  姜红烛出狱之后,委托苗千年,也就是矮子苗老二,查过自家的事。

  苗老二是个狠人,因身有残疾,从小被各种欺凌,但他非但没被打趴下,反而越斗越狠,不到一米五的个子,能让膀大腰圆的壮汉听他使唤,足见本事。

  所以,查当年的械斗以及自己的入狱,找这人,算是对口对路了。

  苗老二对姜红烛的事非常上心,极其卖力,虽然时过境迁、线索难觅,但末了,还真让他挖出点东西来。

  械斗一案,苗老二为了让姜红烛出气,下大力气查“第一刀”:这种事他有经验,双方动手,开始只是推搡、嚷骂,再激烈点挥拳动脚,此时事态都还可控,但也渐渐难控——人人开始血冲上脑,这时候,谁第一个拔刀至关重要。

  因为刀子一捅,事态升级,同伙看到“卧槽,敢特么捅刀子”,那还有不急眼的?于是纷纷抄家伙,抡斧头挥铁锨,怎么狠怎么来,一场恶性流血斗殴在所难免。

  苗老二把当年那些幸存的、轻判的,都召集起来盘问了一遍,连尚在牢里的都找人去问候了一遍,发现一件奇怪的事。

  ——双方都以为是对方先动手的。

  不知道是谁捅出的“第一刀”,因为现场死了好几个,都以为必是其中哪个人先出的头。

  苗老二不甘心,又去找了路过现场、或者围观过的,那些人胆小怕事,起初都推说不知道,后来实在逼急了,有人说出一个人来。

  不起眼,戴小帽,二三十岁年纪吧,帽檐遮脸,衣领高竖,就是他捅出的第一刀,蹦跶得可欢,但很快,这人就撤退了,无影无踪。

  也就是说,这场斗殴转性为恶性案件,是有人有预谋地快进快出、从中“催化”。

  还听说,是有这么个人,在“严打”专项办的信箱前逗留过。

  四五年了,要找出这人几乎不可能,苗老二曲线救国,去找一切见过这人的人打听其形貌特征,最后只打听到一样。

  这人好像戴了个纪念徽章,是个七彩小马造型。

  那年头,纪念徽章很流行,什么全运会、高校运动会、乒乓赛、业务技能赛,全要出个徽章以示纪念,谁知道什么小马徽章是哪来的,没准是内蒙古赛马会,或者是优良马种比拼赛呢?当时,各种通讯网络也不先进,苗老二的本事,出了本地,就施展不开了。

  苗千年垂头丧气,把这一他认为毫无价值的发现告诉了姜红烛。

  让他惊讶的是,姜红烛脸色惨白,险些没站住,她扶着桌子,才让自己不至于跌倒,然后轻声说了句:“我知道了。”

  为与“春焰”相区别,“人石会”自称野马,每次大会,都会发放有“小马”元素的相关纪念品。

  七彩小马徽章,她也有,那是1983年,第四十五届“人石会”时发放的,父亲不喜欢这些花哨的小物件,戴完就给了她。

  特么的,是“人石会”,她想。

  怪不得她刚一出狱,那个刘五福就过来还她父亲的玛瑙石了,这是手上沾了血,留着心虚吧。

  她家毁了,她这一辈子也毁了,她要拉“人石会”陪葬,有一个拽一个,有两个拽一双。

  ……

  三十多年过去了,这个寒冷的、异乡的夜晚,拖着残躯的姜红烛汗如雨下,甚至止不住呕吐。

  一个可怕的想法,蛇一样钻进她的脑子里。

  那个人,做这事时,其实是可以不戴徽章的,他隐藏得这么好,她找不到的。

  但他戴了。

  他是不是故意的?如果你姓姜的不死心,一定要寻个头尾,那么,你去找“人石会”吧。

  她和“人石会”斗了半辈子了。

  会咬人的狗不叫。

  更阴点的狗,甚至都不亲身上场,只略略几个操作,就控住了你大半生,然后,都没兴趣坐下观战,掸掸手就走了。

第59章

  肖芥子坐在床上, 透过落地的大玻璃墙,看小院里呆怔的姜红烛。

  姜红烛的疯病又犯了,这么冷的天, 她穿着单衣爬进房间自带的小院天井, 像是要用身体挨冻来惩罚自己, 在那时哭时笑, 一会犯傻,一会伏地嚎啕, 亏得是淡季, 民宿入住率低,否则临近的住客非来敲门投诉不可。

  外头湿冷, 披件外套不顶事, 肖芥子拼着赔钱给民宿, 把被子给姜红烛拿出去了, 厚厚实实帮她裹围了一圈。

  姜红烛脸色木然, 一动不动:“阿兰,我怎么这么蠢呢?这么简单的事, 我怎么就从来没想到过?”

  她低声喃喃:“一天、一分钟、一秒都没想到过,可你, 一下子就想到了。”

  肖芥子心下恻然。

  可能当局者迷吧,从某种角度来说, 姜红烛确实也没做什么,她只是因为太爷讲的故事对一个神秘老头起了好奇心, 偷窥他写字, 偷翻了一下他的东西而已。

  但因为她是姜大瑞的后人, 对039号来说, 性质不一样:当年你太爷起意, 我们杀鸡儆猴,留了两颗人头点到为止,已经很客气了。现在,你又来了,你太爷吩咐了你什么,你们这一家子又在谋算什么?

  能随便收人头的人,哪会有那个耐心去调查验证?一句话:夜长梦多,除患务尽,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看情形,姜红烛这一夜都不会回房了。

  ***

  肖芥子拥着被子倚在床上,毫无睡意。

  不想睡也不敢睡:万一她一个人入睡,入石入梦,遇到掠食者怎么办?已知在十多公里的范围内,有颜如玉、颜老头,没准还有陈天海,都是养石头的。

  她可不敢冒这个险。

  就是……长夜漫漫的,都不知道怎么打发。

  正百无聊赖,陈琮的信息过来了。

  ——颜如玉刚刚才回我消息,说是家在余杭一带,最近在景德镇旅游,还欢迎我有空去找他玩。

  颜如玉这回复,还真是非常客套、得体、正常。

  肖芥子略一思忖,拨了陈琮的电话。

  陈琮居然敢抱怨她:“正要睡觉呢,就不能选工作时间给我打电话?”

  肖芥子啼笑皆非:“你个内线,还挑上工作时间了?我还能给你双休日呢,你要不要?”

  也不知他是装傻还是犯浑:“你要真给,我肯定要啊。”

  肖芥子一个“滚”字险些冲出口,怕他真滚,咬牙收回去了。

  她说:“那你会去找他玩吗?”

  陈琮吓了一跳:“我吃饱了撑的才会去找他,他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

  肖芥子话里有话:“那如果,你爷爷跟他们是一伙的,你会接受他的邀请吗?”

  陈琮愣了好一会儿,语气都变了:“肖芥子,你是认真的吗?”

  肖芥子嘻嘻一笑:“打个比方嘛。”

  这事只是她推测,没凭没据的,就别去吊人胃口了。

  陈琮没好气,说回正事:“对了,姜红烛的内线,八成是何欢,虽然他没承认过,但我察言观色,是他没跑。还有,他向我打听你……”

  肖芥子一愣:“打听我?”

  “是啊,问姜红烛身边有没有一个三十多岁的漂亮姑娘。我觉得,除了年龄,你都符合,你顶多二十啷当岁,哪像三十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