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宿敌给我烧了十年香 第68章

作者:余何适 标签: 灵异神怪 天作之合 古代幻想 异闻传说 玄幻仙侠

  烛火一亮,他却一刻不停,又转身进了内室。

  房内无人,沈今鸾好奇地飘过去?。

  虚无的魂魄越来越靠近烛火的时?候,她竟看?到对面的白壁上,渐渐出现了一道纤巧的影子?。

  她一动,影子?也动。她一晃,影子?也晃。

  待她收回目光,双手自袖中缓缓地伸出来,照在烛火之下,竟能?看?到青蓝的经脉,柔嫩的肌肤,粉白的指甲,如同?新生?的肉身。

  那一寸雪白的袖口拂动,微微沾上了烛焰边缘。

  “啊……”她的指尖刹那感受到灼烧的痛意,慌忙收了回去?。

  这才发觉她的身体在那烛火之下不再是一缕烟气。

  她不仅有了颜色,也有了知觉。

  沈今鸾一阵恍惚,不禁在烛火下来回细细地端详自己的魂体,翻来覆去?地瞧,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咳咳——”

  忽闻一声轻轻的咳嗽。

  她看?得出神,竟然连顾昔潮已?去?而折返都?未发觉。

  待他出声,她才发觉,惊吓得倏然跳开,烛火一灭,白壁上的影子?也消失了一息。

  “我?死时?衣衫不整。非礼勿视……”她的魂魄重新陷入黑暗,小声地道。

  方才,沈今鸾在烛火里看?到了自己死时?的模样。

  这一身死时?穿的素白里衣,像是被印刻在她魂魄上。上面血迹怎么都?擦不去?,甚至还有几道隐隐的焦痕。

  大魏的皇后娘娘,艳绝后宫,昔日都?着霓裳新衣,姿容华贵无双,令人不敢逼视。死的时?候,却只有一身素衣。

  她一向爱体面,之前魂魄颜色全无,她也无心计较。可此时?烛火如天光,已?是一览无余。

  在顾昔潮面前,沈今鸾窘迫异常,退去?室内最阴暗的角落里,沉闷地不再说话。

  幸好男人不曾走近,始终在远处低垂着眼,一眼都?不曾看?她。

  沈今鸾这才发现,他一手拿着一个铜盆,一手攥着一件什么东西。她还没看?清那是什么,却见他已?在铜盆里燃起了火,将那件东西扔了进去?。

  “请娘娘去?里间?。”他语气平淡。

  沈今鸾不明就里,按他说的飘过去?卧榻那一侧的帷幄之后。

  顾昔潮目光沉静,凝视着铜盆里火苗剧烈地摇动。火光映着他波澜不兴的面上,像是起了粼粼水波,倒显得他凝结的神色有几分呆滞的。

  方才,犀角所?烧的烛火照耀之下,他看?到她倚在案角。宽大纤薄的襟口散开来,隐隐露出修长的肩颈,饱满的轮廓。

  清冷的肤色在月光下不再透明,而是被火光映得微红,犹带艳色。

  宛如活生?生?在眼前。

  他移开目光,复又闭上了眼。

  雪白袖口那片血污刺他的目,惊他的心,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死的时?候,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中衣。

  浓黑的夜色里,火苗不断上窜,在他的面上明灭不定?。顾昔潮五指握起来,指骨掐得泛白。

  “你在做什么?”垂帘那一头的她探出头来,声色犹疑。

  还是和从前一样,真是一刻也坐不住。

  顾昔潮稳了稳神,拨动火中的衣料,温声道:

  “我?,烧件新衣给你。”

  沈今鸾呆愣在原地。

  她死了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人给她烧过东西。

  而顾昔潮竟然说要给她烧新衣。

  懵怔之余,沈今鸾心中五味杂陈,一想到让顾昔潮这个煞神给她烧衣服,还是觉得太过怪异,犹犹豫豫地道:

  “你怎么突然这么好心?”

  顾昔潮的声音有几分严肃:

  “你既脱离纸人,虽只我?一人能?见,但我?是外臣,皇后娘娘金枝玉叶,只着中衣,于礼不合。”

  沈今鸾无语凝噎。

  没想到,顾昔潮这次要给她提的规矩,是要烧一件新衣。

  虽然顾昔潮放逐北疆那么多年,当年大儒所?授的“礼义”二字还是刻在骨子?里。

  现在说得倒是冠冕堂皇,可方才死死握着她手腕不放的人又是谁?

  铜盆“噗”窜起了一簇簇殷红的火苗,雪白的锦缎在火光中扭动几下,一寸一寸烧成灰烬,最后焦红成块,化作几缕尘烟散去?,无影无踪。

  帘幕的另一头,她却渐渐地没声了。

  顾昔潮起身,又点?燃案上的灯烛,举起烛台朝垂帘走去?,可以看?到朦朦胧胧的垂帘后面,映出一小点?绰约的影子?。

  那身影仿佛不再是虚空,只要他伸手,便能?触及。

  他却停住脚步,挪开目光不再看?。良久,见她迟迟未有回音,他不禁忐忑问道:

  “我?没烧对么?”

  话音刚落,垂帘被风撩开一道缝隙,眼前出现一角翩跹的裙裾,色如月华,形若开莲。

  踏着虚虚烛影,款步而来。

  顾昔潮抬首望去?。

  目光一滞,心跳也一滞。

  “沈十一。”

  他薄唇微动,无声唤她的小名。

第40章 故地

  帘影摇动, 疑是玉人来。

  烛火照出?一道斜斜的光,沈今鸾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身上,渐渐覆了一件月白色的盘扣窄袖胡裙。

  雪色皮毛滚边, 镶绣金丝团花纹,虽不如京都锦绣罗缎华丽,但在边远的朔州已是十分精致的服制。

  “这个颜色……”

  她看得出?神,有几分犹豫地?道。

  “你从?前, 穿浅色。”垂帘后男人无?言良久, 忽然道。

  沈今鸾微微一怔, 垂下了眼。

  是啊,可惜做了皇后, 从?来只着正红遍地?金的衣料,翟衣上六宫之主的颜色。

  这后宫之中,唯有她有资格穿大红, 她便习惯穿大红, 忘记了自己从?前喜欢的,从?来不是红色。

  她生怕自己不穿红,就好?像压不住宫里的其他女?人。

  可入宫后, 她却偶尔摸着箱柜里浅色的料子出?神。

  不知已是多少年没穿过月白的衣服了, 她有几分不自在, 对着烛火, 左顾右盼, 拢了拢发丝,敛了敛袖口,喃喃道:

  “好?不好?看啊?”

  声音很细小?, 他却听到了。

  还是像是那个初入京都时,极为在意体面的北疆小?娘子。

  “很好?看。”

  顾昔潮抑住喉间的涩意, 释然一般地?回道。

  仿佛是一个长久无?望的心愿终于得了偿。

  说起来,顾家九郎从?前的心愿很简单。

  就是把?青梅竹马的心上人娶回家,日日给她裁新衣,不让任何人欺负她。

  哪怕生母是舞姬的庶子,父兄皆在,只要?好?好?念书,习得孔孟之道,考上了功名,在朝中得一份闲职可以立身。

  便可以娶妻生子,笑看新妇穿新衣,红的白的,明艳的清秀的,白日端庄的,夜里娇媚的……

  小?娘子花容月貌,自是穿什么都好?看。

  可是心上人是皇家看中的人,入京之后,便成了太子妃的人选,听闻太子殿下也甚是属意于她。

  如此,他简单的心愿就注定无?法容易实现,注定,是一条艰难万险的路。

  自小?甚少烦恼的富贵公子数夜未眠。他从?未想过,与他在一道的小?娘子终有一日要?嫁给别的人。

  本朝的恩科本是三?年一度,考取功名再求娶已是来不及,留不住她的。

  于是,从?来只读圣贤书的富贵公子一咬牙,扔了纸笔,从?了军。只等得了军功,便能以军功求娶心上人。

  还好?,大哥是行伍出?身,待他如兄如父,亲自手把?手耐心地?教他。

  还好?,他天赋极高,运气也不赖,初生牛犊不怕虎,首战便大败了敌军,回京还封了将军,终于得了他心心念念的那一道赐婚圣旨。

  那圣旨镶着金边,白日里他也要?偷偷拿出?来看好?几遍,入夜在榻上投着烛火也翻来覆去?地?看。

  少年心性,满怀希冀,日日夜夜手捧着圣旨,连给她裁的新衣花色都想好?了。

  不曾想,一场突如其来的败仗,将所有的希冀被砸个粉碎。

  从?今以后,他见她之时,她身上只有一件猩红的皇后翟衣,像是将她整个人吞没在里面。

  而?今,十五年后,再看她穿新衣,一个生了白发,一个成了鬼魂。

  幸好?,还有犀角烛火微光,可见鬼魂一袭月白长裙袅袅如烟,勾勒出?小?娘子态浓意远,清艳绝尘,似幻似真。

  她正好?奇地?在烛火前飘来飘去?,指了指白壁上自己的影子,惊喜地?道:

  “这个蜡烛,竟照见我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