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子琼
身着鹅黄衣裙的少?女如寒冬中最鲜亮的迎春花,她一步步走来,穿过白茫茫的冰寒,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
沈鹤之?有一瞬间?是迷茫的,而当少?女的面容清晰地闯至他眼前时,他才如梦初醒。
有苏濯灵......
她怎么来了?她竟然?来了,沈鹤之?突然?彻底想起了一切,那颗伤痕累累的心也仿佛被?最柔软之?物触碰,酸涩酸麻,又?仿佛是那份妄想终是得到了满足。
她就是他此时此刻最想见到的人,而他心中的那份疼痛,也正与她有关......
他爱她,爱到不可自控,在这一刻,在这份重伤混沌之?下,他也再克制不住那份强烈的心动。
他想要?她,想得到她,想彻底拥有她,甚至想用最卑微的姿态,求她不要?再抛下他。
从他爱上她的那一刻起,他就再没了尊严,他为了她,什么都可以不要?,他已经不可能离开她了......
这些混乱的念头在他心底涌动,可他却又?觉得头痛欲裂,那些失控的剑气肆虐得愈发厉害,像是在做着某种不甘抗争。
“师兄,别怕,”少?女俯身而来,指尖也随之?点?在了他的眉心,一点?荧蓝之?光闪过,她冲他轻轻地笑,“不要?再想那些了,没事了,只要?有我在,你?就不会再痛苦了。”
而那青年眉宇间?的痛楚竟真的慢慢褪却,转而变得柔软缠绵,他望着她,几乎是一种柔和到温顺的目光。
“苏苏......你?终于来找我了?”
“嗯,我来找你?了,”有苏濯灵点?头,“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可是你?不爱我,”他并未露出喜色,只是用一双充满哀伤的眼睛望着她,“你?已有了别人的孩子?,我不愿强求,我怕你?会、会难过......”
有苏濯灵显然?怔了一下,但她很?快又?道:“我从前的确有过茫然?,但如今我想清楚了,我也想明白了,你?是这世间?对我最好之?人,我爱你?,只爱你?,我只想与你?在一起。”
这深情的话语让青年微微瞪大了眼睛,他看着她,像是有些受宠若惊,他又?仿佛不是在看她,因重伤带来的意识不清,令他的视线有些涣散,那双眼眸便哀伤到仿佛要?落下泪来。
“我不能与你?一起,”他低声道,“厄骨已经快失控了,净尘咒印很?快会被?触发,你?该离我远些,不要?再因我而受伤了。”
有苏濯灵却道:“没关系的,即使师兄入魔,我的心意也不会改变。”
她说着,竟捧起了沈鹤之?的右手,手指压上了绘于其上的咒印:“我知道师兄可以在咒印触发之?前将其清除,到时师兄与我一起去?归墟海,我们寻一处无人之?地隐居,再不去?管旁人的想法。”
“不可以,”沈鹤之?毫不犹豫地摇头,“人一旦坠魔,便再不是原本的自己,我不能任自己堕落,我更不敢保证坠魔后的我会做出些什么。”
他再次垂下了视线,却已是彻底的心如死灰。
有苏濯灵抿紧了唇,终是露出了焦急的神情。
因她不久前假意向她父亲妥协,有苏应寒便对她放松了警惕,她这才找到机会偷溜出来。
她失了心脏,修为又?没恢复,身体状况并不好,本不该如此快赶至太虚剑川的,谁知她竟在半路遇上了戮心,也是戮心亲自将她送到了此处。
“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她起初很?警惕,“你?到底是什么目的?”
戮心反而笑了起来:“有苏小姐,我若当真对你?有恶意,可以轻而易举杀了你?,不需如此大费周折。”
“我假死,是为躲避我那位亡妻,免得我一出现在昆仑墟,她就跑来追杀我。”
“至于我现在来找你?,则是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小忙,当然?,帮我也是在帮你?自己,我想你?不会拒绝的。”
在有苏濯灵拒绝之?前,他就继续道:“沈鹤之?如今在望仙道,他因受了重伤,加之?情绪起伏过于激烈,已处在了崩溃的边缘,厄骨也开?始蠢蠢欲动。”
“他早就提前给?自己下了净尘咒印,若无人插手,厄骨很?快就会爆发,而他也会死在净尘咒印之?下,将身体和灵魂化为困住厄骨的牢笼,”戮心看着有苏濯灵,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凝重,“到时,琉璃骨自也会随着他的死亡一同消散。”
有苏濯灵果?不其然?露出了紧张之?色,她问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会把你?送至他身边,你?要?利用移情蛊,让他主动将净尘咒印清除,之?后若魔气还是失控,你?就带着他一同去?归墟隐居,等到燕少?慈的下次转世出现后,你?想做什么就是你?的事了。”
“你?知道的,”他语气诚恳,“我只是不希望厄骨出事。”
有苏濯灵其实?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如此危机的情况下,她也管不了那么多。
她很?快就被?戮心带着来到了望仙道,也看到了这场大雪。
虽心中已有了准备,但看到沈鹤之?那副狼狈的模样时,她还是很?吃惊。
而更令她吃惊的是,沈鹤之?的意志分明已如此薄弱,他却几乎将那种入他身体中的移情蛊冲破。
好在移情蛊并非俗物,解蛊之?法也仅有那一个,在她重新将移情蛊加固后,情蛊的效力也似是更强了,令他的记忆都变得有些错乱。
“师兄,”她轻轻托起他的脸颊,认真地看着他,“你?不要?这样想,只要?我们去?了归墟,你?即使堕魔也不会对昆仑造成伤害的。”
“更何况,难道你?入魔之?后会伤害我吗?”
他的目光终是动了动,随后轻摇头:“我不会伤害你?,绝不会。”
“那师兄不如将我作为锚点?,只要?有我在,师兄就绝不会做出违背本心之?事,我也只想与师兄永远在一起,我们好不容易解除误会、两?情相悦,为何要?这般放弃?”
她的声音很?温柔,他便好似终于被?她说动了,那只印刻着咒印的手也下意识收紧。
少?女的眼底溢满温柔的笑意。
“哥哥,”她轻声劝道,“把净尘咒印清除吧,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到时,我给?哥哥生个孩子?好不好?”
她的声音似是带着某种蛊惑,沈鹤之?的眼底也再没了清明,他望着她,似是虔诚,又?仿佛带着哀求,而他的手也突然?攥紧了她。
“求你?......别再不要?我......”
是那样痛楚的语气,甚至带着压不住的哽咽,这般模样的沈鹤之?,让有苏濯灵都生出几分异样的情绪。
素来如霜如雪般的沈剑君,赫赫有名的无霜剑主,竟有一日也会满身是血地跪在地上,如丧家之?犬一般卑微落魄地苦苦哀求,哀求着一个女人,不要?抛弃他。
有苏濯灵突然?觉得很?可笑,又?觉得他有些可怜,她怜悯他,却也莫名忆起了很?多年前,她跪在有苏应寒面前,求他放过燕少?慈的自己,她便又?产生了一种极扭曲的快感。
“放心吧,我绝对不会不要?你?的。”
于是青年终是用手指点?在了掌心,一寸寸清除掉了那道金色的咒印,有苏濯灵也松下一口气来。
可也是在这时,远处竟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她抬头望去?,就见崔见山和程惠风正领着一众太虚剑川弟子?赶来。
崔见山一眼就看见了有苏濯灵。
“你?这妖女竟还敢来!”
怒气与杀意同时迸发,崔见山猛地从腰间?拔出剑来,有苏濯灵不禁生出了几分惧意,如今的她,自不可能是崔见山的对手。
可惜那份锋锐在彻底传达给?有苏濯灵之?前,沈鹤之?便已伸手将她拉至了身后,冷漠地看向了崔见山。
他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她,即使为此众叛亲离、受尽唾弃也再所不辞。
崔见山一时有些惊疑不定,在他率弟子?逐渐深入的过程中,他就已清晰地察觉到了那股越来越重的魔气,那些冰寒的剑气仿佛在与魔气抗争,却又?好似是在与之?相互交缠、相辅相成。
而在看到沈鹤之?后,他就彻底明白了。
沈鹤之?在归墟海待了那么久,谁知他是经历了什么才突然?出现在此,又?变成了这副模样,但他如今萦绕在如此浓重的魔气之?中,加之?他又?身怀厄骨,太虚宫作为昆仑三宫之?一,是绝不可能放他离去?、任由他祸乱四方的。
沈鹤之?看起来其实?很?冷静,他也并未主动出手,只护着那只赤狐,显然?若有任何人胆敢在此时靠近,就一定会死在他剑下。
而最让崔见山觉得忧心的,是那些遍布在沈鹤之?额头眼尾的猩红魔纹,它们仿佛拥有生命般地浓郁流淌,不断生长,甚至愈发艳丽,这便说明,沈鹤之?身上的魔气还处于狂涨的趋势,再任由其发展下去?,后果?必定不堪设想。
“麻烦两?位长老让出路来,”那只赤狐竟在此时开?口了,“我们并无与太虚宫为敌的打算,只要?二位长老放行,我们会回到归墟,绝不会对昆仑造成伤害。”
崔见山没有回答,他和一旁的三长老程惠风对视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底的凝重。
他们是绝不可能放沈鹤之?离开?的,因为他并非是普通的魔修。
他身怀厄骨,一旦堕魔,便意味着天魔现世,到时昆仑必定血流成河。
甚至于此时已逐步堕魔的沈鹤之?,或许已经无限趋同于天魔了。
程惠风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她转身低声对身后的一名弟子?吩咐了起来:“你?现在就去?思过崖将掌门叫过来。”
云挽这个掌门,虽资历尚浅,还过于年轻,但她所掌握的斩魔剑却是可以斩杀天魔的不二法门,更何况掌门令也在她手中,她可将护山大阵的威能发挥到最大,眼下的情况,她是唯一能与沈鹤之?抗衡之?人。
因谢玉舟刻意封锁了消息,所以即使是太虚剑川的众人,亦不知晓云挽怀孕一事,三峰长老自也以为此时的云挽只是在闭关修炼。
崔见山有些紧张,他上前一步,对沈鹤之?道:“沈师侄,你?离开?宗门这般久,我们皆听闻有苏氏的家主已认下了你?这个女婿,不知你?今日怎会突然?出现在此?”
他说这些,自是为了拖延时间?,毕竟在场众人中,可没有一个人是沈鹤之?的对手。
好在他和程惠风在初步感知到魔气时,就为了保险起见,派出弟子?将这处隐隐包围,组建起了最具杀伤力的太虚紫阳阵,即使真打起来,困住沈鹤之?一时应是没有问题的。
......
此时的思过崖,正是一片混乱,谢玉舟和阮秋楹手忙脚乱、焦头烂额,甚至都没能分出心思去?管外面的大雪,更不知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云挽倒是最清闲的一个,她躺在榻上,望着窗外的银装素裹,时而觉得时间?过得很?快,时而又?觉得时间?过得很?慢。
当她的女儿终于顺利出生后,众人也总算松了口气。
阮秋楹累得几乎瘫倒在地,谢玉舟也满身的大汗,但他还不敢放松,那刚出生的小婴儿正被?他小心地抱在怀里。
他抱得很?不熟练,因他本是不会抱孩子?的,是在得知云挽怀孕之?后,才专门学的,如今也是极为的生疏。
他想让阮秋楹搭把手,阮秋楹却惊恐地猛摇头。
那般脆弱的小婴儿,软绵绵的像最嫩的豆腐,她可不敢碰。
云挽倒是坐起了身,她的状态并不差,修行之?人身体素质本就好,她又?是剑修,生育对她而言,并没有什么损伤。
她对冲着谢玉舟伸出手道:“让我来抱吧。”
谢玉舟便小心翼翼地靠近,将襁褓中的婴儿放入了她怀中。
云挽低头看去?,就见怀中的孩子?整张脸都皱巴巴的,她睁着眼睛看着她,目光是一种极致的纯净清澈。
不知是否是错觉,她竟隐约从那未完全展开?的眉眼间?,瞧出了几分与沈鹤之?的相似。
这种感觉实?在新奇,她也再一次意识到,怀中的孩子?,是她和沈鹤之?的女儿。
她和她的师兄,竟然?有了一个女儿,她生出一些莫名而复杂的情绪,眼眶也有些湿润。
“云挽,”谢玉舟道,“给?你?的女儿起个名字吧。”
名字她其实?已经想了很?久了,所以当谢玉舟问出时,她便毫不犹豫地道:“就叫妙安,愿她长安常乐,岑静无妄。”
“祝妙安,”阮秋楹点?头,“倒是个好的名字。”
妙安二字本就含着美好的祝福,而配上这个姓氏后,每当有人念出这个名字,便像是旁人送来的一次祝福。
谢玉舟却摸着下巴,露出了思索之?色:“我原还以为你?会给?你?的女儿起个纪念沈鹤之?的名字呢。”
云挽不禁笑了起来:“我为何要?用我的女儿来纪念他?”
“我的爱情,我的人生,我的酸甜苦辣,皆是我走过的路,也仅只是我的路,我的女儿该有属于她的未来,该有她的精妙绝伦,而不是背负我的念想,替我去?纪念谁。”
她垂眸再次看向了怀中的孩子?,眼底也似是闪过了晶莹的泪光,一些久远的记忆随之?浮现。
她突然?就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想起了幼时坐在铜镜前,母亲为自己梳发鬓的场景;想起了自己被?人欺负,母亲一边抱着她安慰她,一边忍不住自己也跟着哭起来的模样......
她想,若是母亲还在世,她一定也会喜欢这个孩子?的。
泪水滑下,凉凉地滴在了小孩的额头上,云挽有些克制不住的哽咽:“若真要?说我对她有什么期望,那就是希望她能有一个最美好的未来;希望所有人都爱她;希望她一生顺遂;希望所有的难过皆会成为虚惊一场;所有的喜悦皆是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