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糖多令
艄公退了这么一小步,颜九儒晓得了他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东西,又接着说:“这所有的人都是两文,你不乐意,就把我们都淹死,死在这千古绿的水色里倒也挺别致的。八个水鬼去阎王那儿递状子,我倒是想看看你的阳寿会不会折了去。”
“你、你……”艄公气得干瞪眼,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有了出头鸟,且这出头鸟强壮慑人,其它客旅也更改了态度,纷纷要将他送去官府。
“是啊,大不了就去地府。”
“哪有犯法还敢这般强硬之人的。”
艄公再凶狠也只有一个人,而他本就违反了朝令,去了官府他讨不得一点理,没准还要挨板子,想到此,他只得将没捂热的钱财还了回去。
到岸上时,艄公的眼朝着颜九儒的背影瞪了又瞪,颜九儒斜眼冷冷回一眼,只这么一眼他就如王八着了惊吓,将头缩进腔子里了。
渡口不远处就是扬州的道地东关街,这里的卖吃食多浮铺比苏州多。
颜九儒买了一袋饼、一袋馒头、一袋肉脯,还有一袋水果。
这些时日吃的都是干巴巴的干物事,嘴巴都嚼出糙皮来了,颜九儒买完干粮,他去熟食店里买肉粥,另要半只切块的烧鸡和一碟胡萝卜鲊当作午膳。
东关街的香火铺也是随处可见,原是在这儿不远处有座龙王庙,不管是什么时候,香火都格外旺盛。
东关街的人说老龙王好心肠,管风雨,管姻缘,也管众生之平安,上里头去上些香,诚心而不贪者总能如愿的。
颜九儒是老虎精,自然信这些鬼神,他到香火铺里问了龙王庙的底脚,走过去不过一刻,一来一回赶得回船上,于是当即买了香火和一些果食去了龙王庙。
龙王庙前有一条小河,天冷,河水胶住了,人可在上面行走,冰面湿滑,有人在上面铺了模板,颜九儒踩着木板过了河,一路直上,来到龙王庙。
龙王庙里外种满了花,十二月的花开的正好,花香和香火味融合进鼻,有些刺鼻,颜九儒一进庙里就打了好几个喷嚏。
除了供奉龙王,还供奉了小河婆。
小河婆像只有一丁点大,像个十岁的小姑娘那么高,盖着黄绫布,紧靠着龙王像放。
庙里的师父说这小河婆是龙王爷亲认的干闺女,现在还是个十来岁的孩儿,喜欢吃馒头,是个能送人福气的小神仙,盖黄绫布是因为怕羞,来龙王庙上香供果的人,都会带些馒头来供。
送白花花的馒头,就可以问小神仙讨点福气。
颜九儒买的干粮里也有馒头,听师父这么一说,他连忙拿出两个馒头放在小河婆像面前。
船只还有不到三刻就要行驶了,颜九儒未敢在庙里逗留太久,给龙王爷上了香,供了果食便转身离开。
离开龙王庙,颜九儒疾步折回,在过小河时他看到一位脸颊通红的小姑娘蹲在地上,拿着根树枝往冰面戳,似乎想戳出一个洞来。
她边戳便自言自语:“啊,我的家怎么就冻住了?龙爷爷也没告诉我,出去一趟家里会被冻住啊,那我今晚睡在哪儿呢,流露街头?那也太惨了一些,那我去东海找苍迟哥哥好了。虽然他不爱出来,现在估摸在太古蚌里唉声叹气呢。”
说话的声音稚嫩,颜九儒过河时多看了几眼,琢磨一下她说的话,他以为这个小姑娘是找不着家了。
大抵是颜九儒灼热的目光频频射过来,沁着头自言自语的小姑娘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眨个眼,露出一个笑容来。
她并未起身,蹲在地上和颜九儒招了招手:“你、你是不是有馒头呀?”
“对。”颜九儒看她才十四五岁,心底有些柔软了,“你是不是饿了?”
“有一点,我已经有一个时辰没有吃馒头了,你有馒头的话能给我吃一个吗?”那小姑娘大大方方问人要馒头吃,一点也不害羞。
“好。”颜九儒从黄布袋里拿出两个温热的馒头,“给你。”
小姑娘一见皮儿白花花的馒头,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一手抓一个馒头,道谢过后就狼吞虎咽吃起来。
看着斯文,吃东西有些野蛮,不过一大口一大口地吃,看久了倒是有些胃口。
颜九儒看她两三口吃完一个馒头,吃完脸颊更红,看着可怜兮兮,于是又给了她两个:“你慢些吃,不够我还有。”
她腮颊鼓鼓,叼着馒头腾出一只手,然后从腰间取下一只红背黄腹的鲤鱼:“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给你送点送福气。”
那是一条用绳子编织而成的鲤鱼,做工精致,圆头长尾的,是小孩儿的玩具,颜九儒想着颜喜悦会喜欢,便收了下来:“谢谢。”
“你来龙王庙一定是来祈愿的吧?”小姑娘神神秘秘地说,“这是龙爷爷给我的福气鲤鱼,挂在身上,事事顺利。不过我本来就是鲤鱼,自生福气,用不着这个,所以就送给你了。”
颜九儒没有把她说的天真话放在心上,但笑回:“那我今日可采了。”
“嘿嘿。”小姑娘歪头而笑,眉间的稚气宛然可见,“日后相见,你再给我送馒头吧,你给的馒头好香。”
“好。”颜九儒点点头,临走前又给了个馒头。
供里两个馒头给小河婆,又给个不相识的小姑娘五个馒头,颜九儒在回船之前又买了半袋馒头。
回船上依旧要坐摆渡小船,颜九儒在岸边等小船的时候,有个二十来岁的妇人管他叫了一声恩公。
颜九儒闻声看去,一下子就认出她是前先的摆渡小船里,坐在他面前嘀咕的那位包头妇人。
至于她为何叫他恩公,颜九儒云里雾里,用一道疑惑的眼神看着她。
包头妇人脸微红,朝他靠近两步:“恩公,我待会儿能和你坐同一艘摆渡小船吗?这儿的艄公可凶,刚刚多亏了恩公,我们才没有吃亏。”
哦,原来是因为那件事儿才管他叫恩公的,颜九儒不在意这点事儿,但他浑身不自在,不习惯别的牡物对他亲密,他缩了肩头,含糊其辞:“随缘。”
说完,一艘摆渡小船朝他们缓缓驶来过来,好巧不巧,还是那位脸上有刀疤的艄公。
艄公下死眼看着颜九儒的脚跨上自己的小船,脸色难看极了,手里的长板摇得卖力,只想快些将这艘小船上的客旅送上船。
包头妇人这一回坐在颜九儒身后,时不时说些话,不管说些什么,颜九儒都是一个嗯字发付了过去。
回到船上,颜九儒脚下走的飞快,只是走的再快,哪有声音快。
走没十步,脚踩上了干燥的甲板上就听到身后的人问他:“恩公下一个渡口会下船吗?”
“大概吧。”颜九儒回道。
“那下个渡口时,你便好心等等我。”包头妇人朝他一笑,“有恩公在,不怕那些艄公强收财物了。”
颜九儒没情没绪收回了眼,没有说话,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朝小屋走去。
今儿的天气好,晴光十足,武宋抱着颜喜悦在甲板上晒日头,不巧看到了颜九儒和那包头妇人的相处之景,一个明媚如花,一个看似不冷不热,但转角就飞也似逃窜,倒有些好笑了。
颜喜悦也瞧见了那一幕,嘟着嘴说:“那姨姨是妖魔鬼怪么?爹爹为何如此掉态?”
“谁知道呢?”武宋笑答,“或许你爹爹才是那个妖魔鬼怪。”
颜喜悦歪头思考:“可是爹爹两只眼一只鼻子一张嘴,不想妖魔鬼怪呀。”
“大概是不一样的妖魔鬼怪。”武宋话里藏阄,颜喜悦本就不懂,这会儿更迷糊了。
小屋在第二层的船上,颜九儒飞也似跑回小屋,一上木梯,就看到武宋笑嘻嘻看着他。
见到笑面如花的娘子,他登时头皮发麻,不等武宋询问,先摆手为自己辩解了:“娘子,我、我不认识她。”
武宋有心打趣他,把眼往旁边一斜:“不认识,她怎么会管你叫一声恩公?”
“那、那……那是因为刚刚艄公刁蹬我们几个客旅,我当了出头鸟……”颜九儒急了,急起来拙嘴笨腮,一截话颠三倒四说不明白。
“你倒是出尽了风头呢。”武宋不依不挠,“尽逞好汉了。”
说完抱着颜喜悦回了小屋里。
“我就是看不惯那艄公。”颜九儒一副急泪,咬着武宋的脚跟回到小屋子里,“娘子别吃这些挑拨离间的醋。”
“这世间的醋,哪一罐不是来挑拨离间的?”回到小屋,武宋不再打趣他了,噗嗤一笑,“我心眼没那么小,一点小事,哪里犯得着我起闺怨之情?你那落荒而逃的背影,我也瞧清楚了,知道你没歪心思,所以才打趣你一下。这一下,倒像是打着了你个命脉,魂儿都打飞了,你是一只……一个身强力壮之人,胆子在我这儿怎的那么小?”
武宋差些说错里话,好在及时圆里回来,没让人起疑心。
原来是在打趣人,颜九儒委屈了:“我倒是希望娘子心眼小一些。”
心眼小,吃点醋,说明她心里爱他。
当然了,心眼大不吃醋也不能说明什么。
颜九儒自我安慰。
“别贫嘴了。”武宋嗔他一眼,“该吃午膳了,再不吃我就要饿晕过去。”
午膳吃完,颜九儒二指测量颜喜悦的手腕围度,然后把那条鲤鱼拿出来,用麻绳和珠子串好,戴在颜喜悦的手腕上。
见手腕上多了一条红红的小鲤鱼,颜喜悦惊叹不已,鲜艳的颜色会让人心情美上几分的:“爹爹是在哪里买的?这条小鲤鱼真是可爱。”
颜九儒慢慢把在龙王庙碰见的事儿和她说了。
颜喜悦认认真真听完:“日后我若是遇见了这位红脸蛋儿姐姐,也要给她送馒头,用馒头换小鲤鱼,然后送给哥哥姐姐。”
“那等从大都回来,爹爹带你去一趟龙王庙。”
……
下一个渡口是在淮安停靠,淮安离东关甚近,颜九儒买了足够的食物,并不打算下船,如此连着三天没有和那位包头妇人碰过面。
虽然武宋不吃这点醋,但颜九儒不想招惹他人,只希望那妇人所去之处是淮安,下了船后,二人从此不再碰面了。
船只的二层,小屋有二十来间,小屋和小屋之间只用着两层木板挡开,声响稍大一些隔壁小屋的人就能听个清爽。
武宋所住的小屋,起初住的是三位书生,书生在东关下了船,重新住进来一对男女。
准确来说是一对新婚夫妻。
夜间的动静,实在让人两耳发热。
男唤心肝乖乖受不受用,女颤声柔语说句达达忒舒爽的,然后就是一阵乒乒乓乓。
所谓食也,性也。这种事儿弄得火热时,哪里管得了隔壁有人无人的了。
索性船上客旅多,夜境十分吵杂,加上水浪嘬嘬的声音,这些暧昧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不能全部进到耳朵里。
只是不管声响多大,只需一丁点,就能让颜九儒彻夜难眠了。
以往颜九儒是每七日要弄一回男女事,这些时日他似断情绝欲来一样,旷了许久,在船上的夜晚,碍着有颜喜悦在,他欲火上炎时也只能抱着武宋亲亲香。。
他如今像是一条未燃的炮竹,而隔壁的动静是一把火,害他色心加紧,脑子里想着香艳之景直到炮竹燃尽。
久不曾亲热,武宋也有些思肉体事儿,说来知道他是老虎以后还没有沾皮靠肉过,她倒有些想好好感受一下老虎的勇猛。
瞧身侧的男人,背着身向她躺着,身子紧绷无比,武宋晓得他在隐忍,便用手替他消了一回欲火。
似乎胯间之物,比以往的还要伟岸一些?武宋弄着,思绪万千。
摘过桃花,知晓桃花之美艳的人怎会在桃花林徘徊几回,却两手空空而归。
颜九儒思想着美妙之地,纤手来弄,不过是暂先把那喷射而出的欲火抑制了而已。
次日一早,颜九儒颓废起身。
昨夜船只进到了山东地界,不知不觉,他们在船上呆了八天了。
在船上诸事不便,洗漱也是一大难事儿,好在现在是冬日,也不用劳作,用帕子擦擦身就够了。
但连着八日不能澡身,还是会有些不舒服。
颜九儒昨日得知船只上有湢室,不过要付银子,澡一次身要十来钱,这都够得上一个洗衣娘两个月的日事钱了,除了一些家世不一般的小娘子,其他人则是粗糙下去,不愿意花这个十来钱。
吃过午膳,颜九儒问武宋:“娘子带着喜悦去湢室洗洗身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