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文绎
萧砺放下白瓷莲花茶盏里的蜂蜜绿茶，专注认真又万分期待的看着她，任凭线香飘散出鬼魂最爱的香火美味，做出一副你最重要的姿态。
她不介意给人卖命，只有三个重点，第一对方的性格和头脑得有很大赢面，能一路高升，第二是得识人，第三，钱给够。
林云志心说你有一双看谁都很深情的眼睛，非常适合大荧幕，这要是面对累累白骨掉两滴眼泪，我一定给剪进预告片里。乍一看以为是受害者家属，实际上大爱无疆。
要震撼-惊愕-恍然大悟-愤怒，然后战歌起，利剑出鞘！下一秒鲜血飞溅，最好有一滴落在泪痕旁边。
沉默了一会压了压情绪，萧砺一直在等。她终于开口：“你淋过地府的雪吧？那种很可怕的大雪他们都说不知道为什么，可是谜底就在谜面上。六月飞霜是什么？是有冤情。咱们不是说现代没有冤案，问题是现代社会能上热搜半个月的冤案，放在古代算得上什么？皇帝在制造冤案，专门有负责罗织罪名草菅人命的大臣，就连普通的小吏也能玩弄百姓生死。电视剧里能洗雪冤枉，拨乱反正，历史上可不是。那些数以百万计的生灵，不能名留青史的活，难道甘心无声无息的死？”
“我猜这一定是冤屈积累的太多，就算是卑贱的奴隶草芥，难道在有人振臂一呼造反之前，所有人都甘愿被官员乡绅盘剥压榨、凌虐残害而死吗？数百年乱世之后，才有数十年大治，倘若我是那时候的人，哪怕不认字不读书，除了交税服役就什么都不懂，我死了也一样要怨恨苍天不公。数千年历史里，上至王侯将相，下至黎庶百姓，冤死的人太多了，还有大饥人相食的记录，那么多。新鬼烦冤旧鬼哭，怎么不会天降大雪杀尽鬼魂呢！”
萧砺刚刚只是摆出一个好态度，现在真肃然起敬，不管这猜测是真是假，她是在努力做事的人：“了不起！这件事太了不起了，林祭酒，您这一番话说的我热血沸腾。我见识短浅，还以为这是娱乐节目，原来您要做的是杀昏君公祭千秋冤魂！”
林云志一拍大腿，长长的吐了口气：“我真觉得跟你一见如故。萧砺，你来试镜！”
说的痛快，她听得明白，爽了。我都不用给她讲必然会有的名利双收！
萧砺是真的心动，她看电视剧经常看的恨不得跳进去踢飞笨蛋女主，徒手把混蛋男主脑袋拧下来，再把混蛋男二也掐死。故意以退为进：“央视力推的重点节目，居然能让我一个普通工人试镜？”
林云志伸出尖尖指甲戳她的肌肉，娇嗔：“不要偷换概念，你哪里算是普通工人！往最低了说，你生前也是封疆大吏身边的保安队长，是他最信赖的手下。真要我把你的职业都说出来吗！！”
萧砺哈哈大笑：“好汉尚且不提当年勇，既然不是现在正拥有的，有什么可说的眼下若要炫耀，我不如说五年内工资有希望翻倍，林祭酒很看好我，能参与一项很伟大又很爽的工作里。”
林云志喜笑颜开，没错就是很伟大又很爽：“你有把握？”
萧砺握住她的手：“我对您的眼光有把握。林祭酒，您既然调查清楚了，还愿意提携我，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林云志有点替她紧张：“你还不知道我有什么要求。”
萧砺不禁微笑，还是很嫩啊小美女，老师可不会问我能不能完成任务，我必须做到。你只负责发布正确的命令就够了，如果是错误的我会跑：“如果做不到，是我的错。不过在我有生之年里，我从来没让给我机会的人失望过。”另外三个前途的选项先放一放，我一定要掐死赵佶和朱祁镇！一定！
这份工作照样能赚很多钱，还能和另外三个未来的选项兼容，只有一点不好，这次得露脸用真容，还不能随口编造个人信息。
林云志知道这是真的，萧砺的双商和战斗力都很棒：“等我一会。”
冲进书房里，直接拿平板发布试镜邀请，都督那边过了半分钟通过。
之后就是地府各部门得到通知，出人凑评委团，直接开始面试。出来时萧砺已经把一屋子的香火吃光光，林云志也不在意，带着她往辟雍走去：“这工作还是有点危险。”
萧砺跟着她走：“我经常出生入死，不过就死过一次，按照比例来说胜率还不错。”
林云志绷不住笑了一下：“需要煽动群众，还有手刃活人。”
“问题不大。”萧砺嘎吱嘎吱磨牙：“上初中的时候就想干掉他们了！十几年心愿。什么狗屁东西，输的一败涂地，还要我总结经验教训，还要背年份，还扣分。看一眼都烦。”
就和小钟一样，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除了恶心人之外别无特长。
林云志沉吟了一下，把话说在前头：“有些人造谣说历史上的强权君王和明君会对这个节目很不爽，甚至于对我们痛下杀手。”
萧砺不屑一笑，说这话的人不懂政治。做这个项目有什么危险的，成功了爆火了，有名望之后只会活出统战价值。
皇帝们还得派人来贿赂你，叫你注意选题，给我点礼物，叫我在镜头前注意言辞，不要胡乱拉踩。只要他们还要和地府博弈，互相博弈，没有人大获全胜，咱俩就越来越值钱。
林云志想起卢骥那个废物，居然被人保下了还在节目组里，他为什么不被流放到十八层地狱下面去掏下水道呢？
信口编造：“其实他们不懂，历史上的明君啊，自诩自己是明君的啊，知道了这个节目，都不觉得有什么。他们还想杀了那些昏君呢。”
萧砺注意周围人对她的态度，有娴静和煦伺弄花草的家庭主妇看到她走过来，一转身进屋，也有对弈的老头老太太，远远的就把白眼翻到天上去了。
沿途遇到了27个年龄身份各异的人，竟都很厌弃这位林祭酒。
辟雍大厦像一座丰碑，无声耸立，通体漆黑。大厦四周都的是巨大开阔的空场，汉白玉铺地，广场上两路旌旗招展，上面的字多为大篆、鸟虫篆和蛇文，更类似于天书。
地府崇尚黑白两色，大楼是黑的，广场雪白，旗帜也是黑白两色，这里看起来像个加了滤镜的世界。
一个穿着浅黄色圆领袍青年在门口抽烟——散发着辣条气味而非烟味，抬头看到二人：“这不是危如累卵的林祭酒吗？怎么选了个新人，病急乱投医，准备再搏一次？”
林云志认得他，黄祭酒的王八蛋孙子，黄小莫：“黄小莫，你还是这样，放着正经的香火不去受用，蹲在门口吃辣条。辟雍之内有你这样的人，怎么能搞好教育工作？哦我忘了，你曾祖父是我同事，你还没考进来呢。”
黄小莫都没正眼瞧她：“那你就等着引咎辞职，看看能人的本事。去吧去吧。美女，要不要跟我想用一下新出的双井沉韵？翠云飞凤？”
萧砺笑笑，无意引起无谓的争端：“不必了。”
黄小莫脸色变了，他平生最见不得女人高傲：“真够嫌贫爱富的，难道只跟祭酒约会？那得是什么身份才够格更进一步？还是见了都督直接递房卡？”
萧砺没想到这人属于‘池浅王八多’分类，你是正常人吗你？
林云志斜瞟了一眼，故意搂住萧砺的腰，试图让她小鸟依人一下，但还是我靠在她肩头比较合适。嘚瑟道：“宝物天成，有德者居之。”
黄小莫把烟头往地下一扔，冲过来大叫：“臭娘们你说我缺德？你他妈的别以为拐弯骂我——”
林云志心说不妙！小王八蛋准是被他缺德祖宗派来干扰的，萧砺要是跟他打架，肯定要找天理寺来介入审判扯皮，打断这次准备就绪的试镜，到时候黄祭酒又可以说萧砺情绪不稳定、胆敢在辟雍门口和人打架，恐怕以后祸从口出狠狠得罪其他势力。
但是我打没事，我官位比他高！抬手的一瞬间，美人粉嘟嘟贴了水钻小蝴蝶和半圆珍珠的指甲暴涨，从纤纤十指变成粗大狰狞的青蓝色鬼爪，照着脸就是一个大嘴巴子，划出四道血痕。
黄小莫：“啊啊啊啊！我的脸！贱人！我跟你拼了！！”
林云志其实全然不会打架：“你有病啊！”
萧砺见势不妙，立刻离开她身边，闪到黄小莫身后。
在新老板震惊的目光，一手揪住他后腰的腰带，另一只手别住他右手手肘往后一扯，把人牢牢的拿住了，大声劝架道：“兄弟！别冲动，冷静啊！冲动是魔鬼。打架不好！”
黄小莫：“王八蛋你放开老子！拉偏架死全家！”
林云志眼睛都亮了：6！还能这样！
黄小莫竭力挣扎，但腰带被人牢牢握住，这丝织的腰带结实坚固，如何挣扎都挣脱不开，右手也像被铐在暖气上似的，根本挣脱不开。
被林祭酒好一顿左右开弓，狂抓猛抽，胳膊被鬼爪划的像旋风土豆。
辟雍这里当然有侍卫。
但侍卫队长刚刚劝他不要乱扔烟头，应该把一整根都吃干净时被骂穷鬼。
现在正站在五米外，手拿铸铁念珠一颗颗的数着，慢条斯理尽职尽责的劝打架的另一方：“林祭酒，您息怒啊。咱们就说多大事呢，黄小莫，你嘴里也放干净点。”
第23章 你长得漂亮，骂他们骂得漂亮，再让他们死的有创意！
侍卫队长一向秉公办事，特别是今日更不徇私情，生前讨厌别人乱扔烟头，死后很讨厌吃香火不吃干净的人：“把黄小莫拘了，锁在此处。拿牌子过来，请祭酒签名。弟兄们都是个见证，此人调戏民女，言语涉及都督。”
林云志提起毛笔，刷刷点点在木牌上签了自己的花押——不写名字的花体字签名，每个官员都有一个。名字是最短的咒语，不应该随意落在公文和一些需要签字的地方，用印章和花押代替。
小黄不能再骂人，铁索一抖，他就说不出话也动弹不得，忍辱负重的被铁链捆在路灯上，旁边还立了牌子，证明是谁下令捆的他。
萧砺面无表情的看着，到不觉得这有多痛快，只担心林祭酒既然能以身份这样欺负别人，将来这厮背后的靠山报复时，报复不了她难道还不能报复我？真要叫人这么捆着示众虐待，够丢脸的。
赌一把，押宝押在林祭酒身上了。
箱式电梯里的四壁像是流动的水墨画，不能细看花纹，细看令人眩晕。但在这里也有显示屏，和人间一样播放着广告，以及敌台的节目预告。时不时的闪过两行标语，提示大家勿忘竞争，力争上游。
林云志摸出手机看了看：“所有人都准备好了，直接去会议厅试镜。”
萧砺闪过一丝疑惑：“这么快？”她去过电视节目录制现场，坐在观众席都有大量的等待时间，演员有详细的台本，漫长的化妆和候场，还有长时间录制之后再经过剪辑。
林云志感觉跟她配合的超好：“办公室斗争。准备的时间越长，他们有机会造谣，搞你心态，让你和我都失败。”
“别人不知道我过去的身份？”
“当然啦。”林云志明眸流露狡黠，伸手去试图把她的头发抓的有点土气：“我在公布的你的档案里节选了一部分。节选了你大学留级、混迹市井，然后死后当了搬运工部分。我要让我的敌人觉得我狗急跳墙，想要贸然尝试。打谁的脸就看你了。”
《直播弑君》节目组在17楼，但她们现在去往4号会议厅。
林云志直接拿自己的手机调出文件，给她看：“徽钦二圣任选其一，剖腹摘心，面斥其过。按照我的要求去做，一个字都别差。如果评审们认为你能通过面试，福利待遇都是顶级的，后土宫给你定制修行法门，一个人间的女明星能赚多少，你就能赚多少。”
萧砺看这个祭酒的地位并不稳固，会被更替，或者是她能调动的资源不够多，或者是我还不够重要。今天如果是老师来找我，会先提到我有个女儿，他也有个女儿，紧接着就是提到帮我把女儿照顾好，不惜成本把她的病治好。“地点，地形图，内部安保，交通方式，撤退计划，法律保障。林祭酒，有些资料您忘了给我。”
林云志问：“你有没有玩过自由度非常高的游戏？那种被人设置好，一个任务接一个的没意思，只有全部自由，随意探索的才好。这个虚拟世界是从巨量怨气和储存的记忆中抽取的，但宋朝的鬼魂能保持理智和健康到现在的也就不到一万个，对很多鬼魂来说，未被攻破的开封城池非常新鲜。”
萧砺不无讽刺：“对于南宋的鬼来说也是一样啊。辛弃疾见过开封吗？”
“太地狱笑话了！他祖父知开封府，这你不知道？”
“我算得上不学无术。”萧砺抓了抓发型，收敛气势改变气质，朴实无华，踏实肯干，五官清秀又没多少姿色，专心挂念着留在人间的小女孩并为此努力工作——人设的主基调是自助者天助之。
甭管是官方还是私人组织，这样一个‘人’或是‘鬼’都是比较容易升职，这样的人看起来贫穷勤恳、忠诚、聪明有原则，又令人同情，并不断换工作也不会影响背调。
突然想起老师常常说起的两句话：仕途捷径无过贼，杀人放火受招安。
“林祭酒，这历代帝王都有名，有城池有财团，咱们现代世界的开国那些人又在何处？”
种花家一脉相承，但我归属于那个最好的时代，用不着被别的时代招安。
林云志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们安然无恙，辟雍一直都试着接触他们做专题节目，题目都拟定了《天命传奇》，被他否定了。”
“我以什么身份、代谁行动？”
“就是萧砺本人，不需要隐藏身份。如果宋徽宗宋钦宗觉得你是辽人，哈哈，节目效果更好了。”
萧砺觉得很有必要隐藏身份，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点点头：“我姓萧是随萧峰的，跟着他改成契丹人就不必了。”
林云志心动：“真的假的啊？”是个噱头，不过版权不在辟雍手里，之前被人抢走了。
提这事儿虽然蛮有趣，却会给敌台引流。
契丹电视台风头正盛！他们真的很敢拍很狂野，可恶！
“真的，我本姓不是萧，选假名的时候我正沉醉于电视剧。”萧砺掏出铅笔来轻轻化妆，把本来精神抖擞的面貌弄的有点丧：“面斥其过，必须要有吗？杀人讲究效率。我又不是电影里那些反派，杀人之前先来十分钟申论。”
林云志难以置信的看着她，漂亮干练的工装美女怎么一点天赋都没有：“你有没有常识？我要节目效果！我要暴力美学！我们这可是全年龄向的节目！面试时难度偏低，正式上岗只会更难！如果只是派人过去，把他脖子抹了，脑袋砍下来，还轮得到你来面试？我需要一个充分具备个人魅力的人，现在的编剧写不出这这种角色，演员也演不出来！”
萧砺站到会议室的巨大黄铜雕花对开门前：“时间要求？”
林云志短暂的沉默：“直播是为了吸引人，你不能干干巴巴没有一点悬念。懂吗？他们那话怎么说的？不教而诛为之虐。”
“姐姐（天津口音），皇帝有一群老师，文化程度比我高多了吧？没人教他们怎么做人？那么多历史故事放着呢，不吸取经验教训吗？他自己下贱，上班时间天天玩5P，玩裸台，重口味高嗨辣文融入实践，怪没教育？不许酒驾不许吸毒不许打架也天天教育着呢，只是不听而已。”
林云志一怔：“不是让你教皇帝做人，是为了观众。”这话说的也有点怪，教育观众什么呢？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这还用人教？而且我的最终目的是平息怨气！刚刚说过了，是杀昏君祭祀天下冤魂。
“你战斗力不错，是世界上最强的么？比你强的人不是有的是？”
萧砺脸色微微一沉，傲气陡生，险些说没几个人比我强。但仔细想想，自己认识的单兵作战能力比自己强的人，不下三十个，不认识的那就更多了，就世界而言成百上千。“是，有不少。”
“所以你得有无法被取代的卖点。你长得漂亮，骂他们骂得漂亮，再让他们死的有创意！萧砺，美女被杀不稀奇了，美女杀人可是永恒的娱乐话题。”
萧砺认同这个说法，恐怖片里基本上都是这个：“我就一个问题，林姐，昏君他只是不干人事儿，他是大煞笔照样有皇帝级别的安保措施，有军队保护，本来我可以悄悄地来，干完活悄悄地走，大概率能全身而退。一旦骂他们耽误时间，吸引注意，被卫队围困，那美女杀人和美女被杀就都全了。”
林云志：“完成任务我会直接拉你离开那个世界。”
“所以到底要斥责多长时间？”
“你自己看着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