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浼
南扶光:“?”
什么玩意?
我又没说你是谁的走狗,喊那么大声做什么?
……
正所谓背靠大树好成荫,是以云天宗山门之下,凡尘界人口密集,拥有三大山寨,约三十余村落,其中便包括吾穷在信中提到过的东极村。
南扶光只是区区普通修士,做不了拯救苍生这种大事,只带着沉甸甸的乾坤袋,随着吾穷前往目前受灾最严重的地方。
凡人当然不可能像修士一样轻易制造能够捕捉、储存噩梦污染的捕梦网,他们只能硬受着,要么不睡,熬不过去就听天由命。
到了东极村,站在村外南扶光就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死寂。
正是一日午后,原本应当是农忙时间,田地里却空无一人,倒是每家每户院落里都有活动的痕迹,他们似乎是察觉到了有修士前来,纷纷开了家门,伸头往外看。
见到南扶光一身云天宗道袍御剑而来,面面相觑又窃窃私语。
“这位云天宗来的仙子姐姐,还有吾老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迎上来的人是一名中年大汉,相比起其他村民衣衫来得体面一些,他自称村长,姓赵,整个东极村都姓赵。
此时此刻他搓着手,面上挤着讨好的笑,一双眼珠子却止不住地上下打量南扶光。
“吾老板,上次提到您邀约云天宗的修士前来帮助,想必这位正是——”
南扶光终于知道这人在看什么,他在看她是何来路,也在看她有没有本事解决他们的麻烦。
“这位是云天宗大师姐,云上仙尊亲传弟子,昆法大陆第一金丹期女剑修,南扶光。”吾穷道,“你若怀疑大可请其他人来,光云天宗山门下有多少个村子等着……”
此时村口与各家门前站着不少探头探脑的村民,小小东极村莫说金丹期修士,就连正儿八经大宗门外门弟子都没见几个,眼下听见什么“云天宗大师姐”,纷纷发出叹息,一位岣嵝身形阿婆蹒跚至家门前,泪眼婆娑问:“怎么?是云天宗派这位仙子来的?她来救咱们的?原来修士真的管咱们死活呐?”
话语落下,阿婆的儿子冲上来,捂着阿婆的嘴与南扶光点头哈腰道歉,一边强调“倒也不是埋怨修仙界不管我们那意思”一边将阿婆拖回屋子里。
那赵村长听着“金丹期修士”,也是眼都亮了,连连点头,高呼久侯仙子姐姐大驾光临,并引南扶光与吾穷往祠堂走。
按照吾穷说的,这东极村自陆续有人自寻短见后,也并非躺平就此坐以待毙,他们再迟钝,也很快意识到今日有些人受到了某种影响,因此“魔怔”了,要自裁……
于是村子里人合计了下,便将这些日子行为举止出现异常的人集中起来,平日里就由好几个村里的青壮年小伙看管与监护。
此刻,那些人就都关在村里赵家祠堂。
该说不说凡人的症状比修士来的可控些,他们接触到的污染源也没有修士那般影响深重,被人看管起来后他们除却浑浑噩噩倒也没有再闹出人命,只是每天坐在祠堂自言自语,或者偶有发疯,无法劳作。
南扶光的任务便是将手中的“梦醒了我才发财”往祠堂挂上几个,再看护这些人好好睡一觉,也许等他们醒来自然恢复正常。
虽然按照《沙陀裂空树》律法,对凡尘人使用任何法器都需要经过严格审核与书面申请,但是现在情况紧急,加之一样的东西修士早已普遍推广使用……
应该没关系的吧。
如此几乎算是日行一善,南扶光当然不可能拒绝。
……
东极村并不大,绕着村内绕几个晚便到了赵家祠堂。
别看东极村不过普通村落,但这祖宗祠堂一看便知是花了大价钱修葺的,碧绿琉璃瓦顶,金丝楠木牌匾,上书“赵公圣佑”四个字,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走进了能看到连门柱与横梁都是讲究地用了百年防水沉木,站在祠堂门口便能嗅到阴沉木特有的木香。
祠堂里很安静,除却香火旺盛,油灯摇曳,却好像油灯光都被黑暗吸收,一眼望去只见灯影轮廓轮廓,剩余都被黑暗吞噬,秋风吹拂而过近乎叫人有一种毛骨悚然的凉意。
南扶光抬起头,便看见整个祠堂正中央供奉着等人高的神相,当然不是各大仙门供奉三清道祖或者圣帝老爷之类寻常神相……她看了又看,只看到盘腿打坐法相面瘦如柴,垂首闭目,长发及臀后拖盘于地,身披佛教袈裟。
有趣的是,此法相左手小指横过四指与大指相勾,掐四指第三节,中指掐掌印横纹,食指与无名指伸长笔直①——
正是道家紫薇印。
传说此印代北极大帝,可御鬼神。
“此法相是?”
赵村长嘿嘿一声,道此乃赵氏祖仙,曾经得先忍所赐圣液,从此洗练凡人之躯,几乎坐望羽化成佛,留下肉身,千年不朽不化不腐,甚至会自然生长毛发,被供奉于此,食其毛发可治百病。
“或许过几年,要生出肉身来咧,到时候可就是真的神仙肉了!”
他语气坚定,似千真万确。
南扶光欲言又止,心道”神仙肉你还想吃不成”,实在不能理解身披佛衣,手掐道印,到底是个什么路数,佛修也就这几年才开创立派,至今也不算被承认的主流修法——
她没能思考太多,此时已经顺着长长的道路,绕到祠堂之后厢房。
赵村长不说话了,他伸手推开门,南扶光也不说话了。
只见此刻在她面前是一个极宽大空间,房间里空旷得甚至没有一把椅子,所有的墙壁、立柱都被软垫层层包裹……
房间中,乌泱泱或坐或躺或立数十人,皆双目空洞,有些发呆,有些则对着墙角或者自己的脚或者是手自言自语。
“不能让它复活啊。不能让它复活。”
“灾厄来了。”
“灾厄,嘻嘻,灾厄……事情败露咯,我就说了神早晚要回来的。”
“它也醒了,该死的东西,它也召唤它的信徒!洗脑得厉害!”
“蠢死了,蠢死了!那些修士,蠢死了!”
“神!”
“作法!咒死!呜嘛嘿漆呐婆珂,嗡加码……咦!喂!”
南扶光向前一步,踏入厢房,此时此刻不寒而栗的一幕发生了,房内,碎碎念的不说话了,坐着或者躺着的爬起来了,面冲墙壁发呆的脑袋动了——
所有人突然齐刷刷地转过头,黑白分明的眼一双双均是充满了血红丝,如黑洞般无声地注视着她。
所有静止不动的人群中,一个站在墙角的女人动了,她走了过来。
她看上去很年轻,头发一丝不苟地用泛白的粗布包裹,只是眼底挂着浓重的黑眼圈说明她大概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入睡了,她先用黑白分明的大眼望着南扶光,而后转向赵村长,声音轻飘飘地问:“村长,您不是说想办法救咱们么?怎么把灾厄的信徒带来了?”
南扶光一愣:“谁是信徒?我?”
赵村长似乎窘迫得不行,“哎呀”了一声,又“哦哟”地跺脚,此时那女人目光挪开又唱起了戏,赵村长尴尬地冲南扶光笑:“癫了的,癫了的,这个赵慧兰,颠了的!在这里的人怎么有不癫的嘛!仙子姐姐莫理会!”
那被说疯癫的女人闻言,又不唱歌了。
赵慧兰扭过头来,眼神无比清明地冲着南扶光冷笑一声,走开了。
留下南扶光一头雾水站在原地。
吾穷在旁边拽了她一下,小声道:“快挂上捕梦网,咱们就走吧。”
南扶光点点头。
正欲行动,此时又有另一个意外爆发了——
一个流着口水的老头,疯疯癫癫靠近赵村长,二话不说“扑通”一声给跪下了,大哭:“村长!我病了呀!求求你,就让我吃一口祖宗的圣遗物吧!我要治病啊,我上有老,下有小!”
“赵东升!莫要胡闹了!”赵村长推开这老头,大喝,“我这番找来云天宗修士,便是来救你们——”
老头不依不饶地缠上来:“就让我吃一口吧,就让我吃一口!吃一口就病好了!往年不也会赐我们高香吗?那今年换做其他的替代高香又怎么不行了,特事特办!我的头实在是痛呀!您看我们这拢共也没多少人,每个人分一口便也是够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门边退。
门是开着的。
门外守着的村中青壮年一下子警惕了起来,纷纷围绕过来做出了蓄势待发的姿态——
但人疯起来,是有超过自身本该拥有的力量的。
那赵东升疯疯癫癫往门口跑,这举动惊动了屋子里的其他人,他们听见“圣遗物”的第一时间就不再看向南扶光了,再听见赵东升说“每个人分一口”时,眼睛也亮了。
此时此刻,赵东升奔向门口,就像是给了他们一个信号,所有的人此时都动了,僵硬的四肢与痴迷的眼神,他们犹如被人控制的尸潮,向着门口涌去——
一切突然就这样爆发了!
门口的青壮年根本不是这些疯子的对手,几下就被他们掀翻在地,一个村子总是沾亲带故,这些人就这样眼睁睁地被他们平日唤叔叫婶,或者干脆就是兄弟姐妹的人踩在脚下!
此时,不知道哪个方向吹来强穿堂风,灯芯摇曳,烛光忽明忽灭,烛架终于被奔跑的人群撞翻了,整个祠堂陷入让人难以承受的黑暗!
混乱之中,南扶光凭借着修士的视力将一个被踩的已然吐血的青壮年从人群脚下拉扯到角落——
那年轻人疯狂呛血,咳嗽声不断,奄奄一息双眼还望着门的方向,喊着:“爹……爹啊!”
南扶光顺着他的目光,就看见一个老头身手矫健如猴,蹿上了祠堂最前面那法相下的供桌。
正是赵东升。
只见其脚上的布鞋早就蹬飞了,他赤着因为常年农作开裂的脚,硬生生踩在供果盘上,踩碎了盘子,供果掉落一地,碎裂的盘子割得他脚底血流如注——
然而他并不在乎。
他像是完全没有感觉到痛,一脚踹开了身边也在往上爬的另一名中年女人,而后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发生了,他伸手一把薅住那“圣祖法相”的长发,将整个法相拉扯到自己的面前,然后伸手去抠它早就干瘪的眼窝——
抠出一些带着皮的干肉,或许是眼珠,他疯狂往嘴里塞。
其他的村民也纷纷效仿,啃脚,啃手,啃唇肉或者干脆拉扯过枯发干嚼!
“会再生的,会再生的!”
“没关系,祖宗保佑,无病无灾!恳请祖宗赐高香!”
“啊啊啊我头不疼了,真的不疼了,大家快吃啊,反正会再生的!祖宗保佑,恳请祖宗赐高香!”
村民们撕扯着,呐喊着,整个祠堂乱作一团。
很快,那所谓祖仙羽化的肉身就被一群人啃的七零八落,后面没抢上的人急了眼,就推倒身边吃到了的人,伸手从他嘴里掏,a企图掏出一块没来得及咽下去的肉——
“别啊!别抢啊,要遭到报应的!”
赵村长跺脚高呼、哭喊让他们停下的声音起到作用几乎微乎其微,压根没有人听他的。
“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赵慧兰不知道何时出现,她没有跟着一块儿去抢食,而是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笑道,“他们要遭报应了。你也是。”
”看看啊快来人看看啊看看这些人都做了什么好事……连圣遗物都敢啃!这都怪赵村长,是他将灾厄的信徒带来,不详被带进村子,所以所有人都疯了!”
赵慧兰开始笑,越笑越大声,她转向南扶光,“他们要出大事了,这都怪你!”
那声音一声高过一声,最后竟已然凄厉!
未等南扶光做出反应,这时候,从后有一个人扑上来,“阿呜”地一下咬在赵慧兰的脖子上,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撕下一块肉!
赵慧兰先是一愣,难以置信地捂着脖子,半晌等如注鲜血从指尖喷涌而出,她才尖叫出声!
咬她的还是赵东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