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浼
迈入裁缝铺时南扶光完全丧失了量衣的性质,身着「翠鸟之巢」特质式道袍的裁缝是个老头,老头笑眯眯和她打招呼,她无精打采强行提起唇角回应。
她觉得自己精神已经有点不正常了。
谢允星看出她情绪不佳,在旁边挑挑拣拣一些配饰,一边逗趣儿陪她说话。
云天宗二师姐声音温声细语,不快不慢,南扶光也就能听听她说话没那么烦……
被逗着说了些闲话,她总算肯乖乖接了裁缝老头递来的「翠鸟之巢」锦衣袍去试换。
站在换衣小隔间里,南扶光随意拿着那成品锦衣袍比划了下,不得不说她从小到大穿着云天宗制式道袍长大,看着那青青白白灰灰粉粉的长袍、淡色系搭配已经完全习惯。
但手中锦衣袍显然是有点儿追求美的设计在的。
往身上一套她就感觉下摆好短,背后也凉嗖嗖的,伸手一摸到自己露出来的一截腰,她都想尖叫——
去年「翠鸟之巢」的锦衣袍公式图还不长这样啊!
咋的这群执法人员人均不怕冷吗不知道一年四季还有个冬天啊?
站在小隔间南扶光觉得自己保守得像上个年历的老太太,踌躇了好久她掀开遮帘、挪着脚尖往外蹭,一边蹭一边哆哆嗦嗦十分小家子气地跟外面谢允星说:“不行,师妹,这礼袍根本不是人穿的……我没法想象自己穿着这招风湿的东西御剑飞行或者大杀四方能有多违和,我看还是——”
她的话在看清楚此时裁缝铺里站着的人时戛然而止。
站在谢允星跟前,正面无表情低着头与她说话的人此时转过头来,望着她。
此时在宴几安眼中,倒映着他那满脸茫然的大徒弟,黑色的执法者制式道袍在她身上头一回出现,纯黑的布料映得她肤白如窗棱边新落的雪,一头柔软的黑发垂顺扫过腰间一节裁剪空隙。
粉色的唇与她身后拖着的两条点翠长系带成为另外不同的颜色。
宴几安想到,如今三界六道只止不住地去夸神凤或者谢允星的美貌,他以前觉得无甚特别,现在却觉得那些人未免是眼睛出了毛病。
眼前的少女在他平静的目光注视中,浑身上下露在外面的每一寸雪白肌肤都在飞快升温染红。
她脚上踢踏着自己的鞋还未换上配制的长靴,脚趾狠狠地抠地,在宴几安来得及开口说话前,见了鬼似的直接往后退了三步。
宴几安:“……”
在南扶光脸红成猴子屁股尖叫着飞出去之前,他挪开了视线,用无比淡定的神情评价了一句轻描淡写的“不错”,最大程度的减轻了她的惊慌失措。
南扶光像个哑巴似的缩在裁缝铺的角落里,犹如一只失魂落魄的翠鸟,宴几安琢磨再这样下去她可能会焦虑得开始拔自己身上的毛——
他这才从袖中取出一具刀鞘。
刀鞘是普通刀鞘,长度与宽度正应云天宗青光剑尺寸,只是用的是渊海宗特有的玄冰铁打造,真正的不净海归墟海眼下取出,上镶嵌数枚大小均等圆润珍珠,又以与「翠鸟之巢」礼袍拖尾同等色泽翠羽点饰。
“宝库内法器你不要。”宴几安道,“先用这个。”
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好东西,但看样子野兽为了南扶光今日试衣特地找来。
南扶光站在原地有一会儿没动,在她还没想好如何回应前,渊海宗古生物研究阁少阁主一瘸一拐地也进店了。
他打眼一看南扶光先“哟”了声,弯起眼夸她简直是为这个执法者礼袍而生的,又看向云上仙尊手中递出的剑鞘,笑容收敛了些。
“倒是想一块儿去了。”
他从乾坤袋中掏出另一个精美剑鞘在手心掂量了下。
从头至尾云上仙尊不过扫他一眼……
反正他一直这样,从未把他人放在眼里。
南扶光这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犹豫地说她还没想清楚要不要加入「翠鸟之巢」,东西让他们先拿回去,宴几安微蹙眉没说话,林火倒是显得有些不耐烦。
“我没见过有人能加入「翠鸟之巢」还犹犹豫豫的。扶光仙子,我听说你没有灵骨吧,那哪怕如今你是金丹期修士他人也不一定将你放入眼里,加入这「翠鸟之草巢」好歹以后也能让人开口说道你前三思——”
他一边说一边走近南扶光。
想着身后还站着个宴几安,渡劫期剑修手有多快心有多黑他惹不起,于是很识相没上手碰她,林少阁主只是将手中那剑鞘一把拍在距离她最近的位置。
南扶光蹙眉,正想呛他。
这时候林火掀了掀眼皮子看她——也就是这样近的距离,南扶光发现这人一直给人不舒服的原因找到了——他眼珠偏小,与眼底下眼线中间还有眼白缝隙,眼珠转动时,总给人一种阴沉感。
林火笑了笑:“从今早你就臭着张脸。”
南扶光抿抿唇:“跟你有关系?”
林火:“你是不是在担忧你那个凡尘界相好?”
南扶光瞬间不说话了。
林火轻描淡写:“不用担忧了,他死了。”
南扶光茫然地眨眨眼。
别说她了,整个裁缝铺内——所有人包括宴几安在内闻言都是为之一愣。
林火笑了笑,掏出个双面镜,手指在上面划拉了下调取一段记录,点击开始放映之后将双面镜转了个方向,转向南扶光——
“本来这是机密来着。”
小小的双面镜上,因为拍摄人手不稳有些晃动,右上方清楚地记录着【叁肆伍叁零,翠鸟之羽,参与批次:二】的字样。
画面是一个极宽广的房间,白色的地砖白色的墙与白色的圆顶,一切都是白色的,里面层层叠叠放着无数大约能够容纳正常体型二人的巨大笼子。
每个笼子里都有人,此时,画面中,距离最近的那个笼子里有人在痛苦的喘息,呻吟,那人的呼吸逐渐变得粗重急促,而后他开始尖叫——
当镜头对准,他的双脚发生了变化,一双脚的脚趾从指甲开始硬生生的脱落,骨骼变型扭曲,逐渐从正常人的脚变作鸟爪……
黄色的鸟鳞覆盖了他原本的皮肤,那人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变化,剧痛席卷让他浑身棉衣都被汗浸透,他瞪大眼……
惊恐的眼中流出两行黑色的眼泪。
「蜕变应该从双臂开始才安全……这个不成。」
双面镜近在咫尺的地方,手持镜子的人嘟囔,又往下一个——
他路过了好多笼子。
里面关着好多身上不同部位覆盖着彩色鸟羽的人,他们在笼子里扭曲,呐喊,痛苦地吸气或者哭泣……
直到那人来到角落里。
那是一个盖着黑布的笼子,有身着古生物研究阁道袍的人上来交代里面的人最开始是从双臂开始变化的,手持镜子的人“哦”了声,伸手掀开黑布——
南扶光的呼吸一下子停了。
她看见笼子里坐着的人,因为身形过于高大不得不霸占整个笼子的对角线才能舒服的舒展开双腿,他靠在笼子上,身着亚麻色长裤,露着脚踝,脚上一双寻常步履。
他的双臂已经变成了鸟羽翅膀,无力地耷拉在身体两侧,当黑布掀开,他像是被屋内白色强光刺激,英俊的面容无法抑制地扭曲了下……
他微微眯起眼,蹙眉。
「硬汉,一声没吭。」
那古生物研究阁修士笑着道,与此同时,画面中,男人的脖子开始迅速被羽毛覆盖。
「嗳,顺序不对了,怎么先变脖子了?」
手持双面镜的那人惊呼。
「变下肢啊!」
可惜这种变化从来不为人所控制。
南扶光眼睁睁看着昨日还在双面镜中提醒她不要“草木皆兵”“有操不完的闲心”的男人,面部迅速却逐步地被鸟羽绒毛覆盖——
他高挺的鼻子塌陷。
清晰的下颚拉长。
深邃的五官变得模糊掩藏于彩色鸟羽之中……
最后他的头变成了鸟。
这鸟她见过三次——
第一次,在梦境中跟她热烈吵架;
第二次,在古生物研究阁的展楼的玻璃之后,林火说那不过是个标本;
第三次……
是上午。
废病安置塔中。
她曾与之有过短暂的对视。
眼睁睁看着那半人半鸟的生物大概因为窒息而咽气后,她缩回了脑袋,走了。
“我……”
浑身的血液好像在一瞬间冻结成冰,身边的一切在一瞬抽离,这一刻南扶光的大脑是完完全全空白的。
她嗓子收紧,干涩,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好像是想说什么。
她什么都无法正常思考。
甚至不记得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今日发生的一切是南柯一梦还是真实发生。
仅一个字发音后,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第103章 要去接他
对于身边突发的死亡事件, 其实大多数人第一时间并不是排山倒海的悲伤,南扶光也不例外。
第一步。
是困惑——
南扶光站在原地,慢吞吞地向着林火投去一个困惑的目光。
他死了?
啊?
那个人死了?
可他为什么会死?
昨天还好好的甚至坐在一起吃饭的人,他能吃能喝能动会笑, 什么都是好好的, 为什么会说死就死掉了呢?
第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