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浼
众人安静一瞬,仿若出神,而后齐刷刷地转过头,目瞪口呆地看着云上仙尊从外面走进来,自从大婚后也没怎么再见这位前未婚道侣、前师父,南扶光一眼看出这人是消瘦了许多。
可能是最近宴歧动作频繁给他忙坏了也说不定。
“仙尊大人!”
“仙尊,您怎么来了——”
“仙尊,日安!”
七零八落的问候声响起,宴几安轻颔首回应后站在了南扶光身后,与她不经意对视一眼,他睫毛一颤,有些不自然地挪开了目光。
“请南扶光主事本次伏龙剑修复,是本尊的主意。”
宴几安面向众人,语气淡然,“原因恕难相告,本尊自有衡量。”
宴几安就是这样的,有什么事他不想说谁也甭想从他嘴巴里撬出来,以前南扶光烦死了他这一点……
现在好了。
他们没关系了
这份痛苦留给所有还傻呵似的敬重他的人享受。
果不其然,只见上一刻还苦大仇深似的瞪着南扶光的齐秉立刻目光乖顺,在宴几安目光扫来时恭顺鞠躬以表退让。
宴几安半晌才转过头,看着南扶光,叫了声“日日”,换了个语气,也是不顾现场所有人正目光微妙又震惊——
曾经何时听过云上仙尊这般低声唤人小名,嗓音低沉缓慢,带着几乎不易察觉的请求之意。
南扶光心想,风水流轮转,这大概就是完完全全的活几把该。
放到以前的南扶光,虽然一生致力于搞叛逆、不守规矩,但大是大非上,云上仙尊说东她一般不会往西,要多听话有多听话,抬头看着他的时候,她眼睛里像是放满了星星,全是崇拜……
别说让她敲一把破剑。
让她跳炼器炉里祭剑,她可能也是最多愣一愣问“居然要到这个地步吗”,仅此而已——
毕竟她都可以为了真龙镀鳞赴死,怎么死不是死?
可现在不同了,宴几安自己都清楚今夕不同往日,别说让她为自己去死是不可能的,就算是修一把破剑,他都只能九曲十八弯的找到玄机阁主事前来打头阵找南扶光。
至于为什么找她……
南扶光目光闪烁,突然想起了昨日床上某人正事不干在那拽着她强行东拉西扯,说不定就是在搞铺垫,过去很多事他都对宴震麟毫不隐瞒——
所以关于真龙与神凤的来处,能够帮助它们本身淬炼进阶的方式之类的细节,他大概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所以现在宴几安应该也是十分清楚,在如今的三界六道,他是不可能找得到帮他们修造、进阶伏龙剑的人的,除了南扶光。
他今日出现,也完完全全就是走个过场。
围绕他们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蜚语够多了,外面的人完全不知道里面的弯弯绕绕——
这会儿他往这一站,宣布这事跟他有关,南扶光但凡胆敢有个不答应,明天她嫉妒鹿桑、拒绝帮助修仙界走向更美好的明天的头条就能被拱上热搜。
她缓缓翘起唇角,露出个攻击前的冷笑。
宴几安见她如此,有一瞬飞快蹙眉,“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只是想如果他能出面澄清下,那些人能少些质疑,到时候动起手用人也能方便些,并不是想要威胁她的意思。
但南扶光不理他,她脸色很难看。
……
南扶光没说话,谢允星从后头拍拍她紧绷的背,绕过了南扶光,挡到了她的前面,面向云上仙尊不卑不亢。
云天宗二师姐淡道:“修复伏龙剑工作繁杂,南扶光本非器修,又身份特殊,如今三界六道流言蜚语,与仙尊与神凤相关无一不带她一份,嬉笑怒骂,谩骂调侃……仙尊,不提后山姻缘树那姻缘牌挂了许多年,就算是念在多年师徒情分,你也不能让她替你做这件事。”
南扶光有些惊讶地迅速看了一眼谢允星。
她没有回视她。
这时候南扶光感觉到了一点点奇怪的气氛,按照过去最多的时候,谢云星都与她神之心有灵犀,两人很少有意见相悖的时候——
谢允星应该看出来南扶光对这件事根本无所谓,甚至对伏龙剑的剑核以及其进阶的那个神秘材料有些好奇。
她不一定会拒绝。
但她还在犹豫的时候,谢允星却站了出来,在没有任何眼神交流的情况下直接替南扶光拒绝了宴几安。
“本尊不能让她做哪件事?”
“修复鹿桑的伏龙剑。”
谢允星斩钉截铁道。
“为了鹿桑,您曾碎了日日的瑶光剑,所以无论伏龙剑是否是那日选拔赛被日日所碎,就当是还她了。”
宴几安:“……”
南扶光:“……”
在南扶光完全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时,谢允星转了过来,她面无表情地盯着南扶光,近乎于一字一顿、用前所未有强硬的语气道——
“日日,不许去。你去了我会生气。”
……
南扶光没有发声的情况下,她被直接一纸调令调职去了玄机阁。
她被赶鸭子上架。
谢允星为此十分生气,连续几日对她都不太有好脸色,众人看在眼里,只知道在玄机阁发出邀请的当天晚上,南扶光曾经与谢允星促膝长谈——
大概是劝服谢允星“做人留一线”之类的,谁也不知道她们具体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南扶光的劝服宣告失败。
因为南扶光去玄机阁报道那日,是孤身一人。
一直和她几乎形影不离的谢允星没有出现在她身边,偶尔有人奇怪问起,南扶光就挠挠头,道:“这个事,她不太高兴。”
外人明白谢允星思量,只当云天宗二师姐也算是个性情中人,性格居然意外强硬,讪讪笑了几声各自散去,不会再追问。
只看到南扶光天天倚靠玄机阁窗前唉声叹气,对所有人愿意听她说话的人抱怨:“性格温柔的人生起气来更加可怕。”
唯一一点稍微安慰到南扶光的是,玄机阁不愧是仙盟直隶「翠鸟之巢」下的科研部门,所有的设备和器具都是最好、最新的。
每天有专门的人负责收拾与打扫,地面上纤尘不染,就连配溶液的量勺都一个个摘下来擦得锃光瓦亮的再摆回木头架子上,更无论那些水晶管,水渍都看不见一点儿,各个都像刚买回来开封状态。
若是当初有这些设备,南扶光觉得自己大概用不了那么长时间才找到黑裂空矿石溶液配方。
虽然不情不愿,但齐秉看南扶光东张西望,还是不情不愿地告诉她,玄机阁的布局构造被改变了,以前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中间摆着一个巨大的炼器炉鼎,炉鼎正烧着烛火丝楠木预热。
一看就是给接下来锻造羽碎剑做准备。
根据现有的资料分析,烛火丝楠木为火沉木,其燃烧时的燃点,最合适用来炼造火属性的宝器。
但因为沉木多为水下而生,常年被水源浸泡,要找到纯粹的火沉木本就不容易,更何况烛火丝楠木活着的时候也是珍贵树种……
所以多数情况下,这玩意儿都是被黑市做成香料,按克重售卖。
还贵的离谱。
像是这样把木头整段劈开塞进炉鼎中当柴烧,若尘大手笔,哪怕是南孚光看了都直呼豪气,用脚趾头猜都猜到是宴几安的手笔。
前未结契道侣别的不说,倒是很有钱也愿意给道侣花钱,这也算是他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
站在炉鼎前,南扶光胡思乱想,这时候有玄机阁的执法者两人一对小心翼翼搬上来一个木质剑匣,摆在炉鼎旁边、眼下南扶光面前的空桌上。
南扶光手比脑子动的快快,立刻伸手把那剑匣子合页翻开。
木质翻盖“啪”地落在桌子上发出轻响,周围的人“啊啊啊啊”乱叫一片,把她吓了一跳。
一抬头发现众人脸色煞白,见鬼似的瞪着她,她默默地缩回了手:“怎么了?这剑匣淬了毒?新型防盗?摸了会怎么样?死人吗?现在洗手还来不来得及——”
她说到后面自己已经憋不住不正经的语气。
包括玄机阁主事在内,一群老中青年各自脸上白的白,青的青,玄机阁主事道:“没事,不是有毒,我们的意思是慢点,轻点!”
“鹿桑这剑也是要用的。”
“今夕不同往日,不同往日啊!你看看这伏龙剑背面——”
南扶光翻过来看了眼,果然看见了裂痕,裂痕之下隐约透着红色的光,是从碎裂的剑身裂缝透出的火气森森主材料,真龙心弦。
此时此刻,那心弦如有生命般跳动,流淌着暗红色的光泽。
“这伏龙剑如今剑体破碎,已经暴露其本源真龙心弦……真龙心弦为纯火属性,可是不得落地,若掺杂了混淆了土气——”
世界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可以替换的。
正如世界上不会有第二把伏龙剑。
闻言,南扶光已经把伏龙剑拿起来,握在手心掂了掂。
伏龙剑在她掌心腾空的那一瞬,玄机阁主事瞪着眼已经舌尖打结;
伏龙剑落回她掌心的的那一瞬,玄机阁主事的心脏也跟着重重砸回了原本该在的位置。
仿若全然不在意众人这般小心翼翼,南扶光用伏龙剑挽了个剑花,在感觉不到丝毫的共鸣后,只感觉到沉甸甸的金属冰凉如一潭死水……
她撇了撇嘴,把剑放回剑匣,回头一看,一屋子的人眼巴巴的盯着她与她放回去的剑,她笑了笑:“第一,我也是剑修,执剑之手未必不比鹿桑还稳;第二,既然找我修剑,不拿起来仔细研究状态,光靠看的,怎么修;第三,不用紧张,我对此剑毫无想法,它对我如破铜烂铁,若伏龙剑有朝一日在我手上坏了,那一定是我故意的。”
她说完,对着鸦雀无声的玄机阁扫视一圈。
而后一撩头发,淡道,那就开始吧,早些修完早点回家还能赶得上明日早膳。
……
事实证明南扶光偶尔也有把话讲大的时候。
她这辈子也想不到自己还有为了鹿桑的生辰礼物熬更打夜整出黑眼圈的一天。
《我为前未结契现任道侣打工》这种东西编成话本卖出去早上上架傍晚作者就得滑跪公开道歉外加退圈一条龙,现实居然就如此自然的发生在了她的身上。
南扶光前期准备全程没怎么动手,因为她发现那句“如果伏龙剑坏了那就是我故意的”这句话好像被人当了真,所以全程她站的很远也就动动嘴皮子,指挥齐秉他们干这干那——
比如取伏龙剑剑体分析成分与克重这种,在如今有精密器械辅助的情况下,是个器修就能做到。
但一些精细活儿是她亲自动手干的。
比如从伏龙剑上取剑身碎片,眼瞅着所有人都很有笨手笨脚的面相,只能她自己换了装备亲自上。
宴歧一只脚踏入玄机阁(没人知道他怎么就大摇大摆的进来了)时,一眼就看见站在玄机阁中央木桌前的南扶光——
她背对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