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浼
谢允星听着她絮絮叨叨从“师妹求你了帮我个忙”到“算了你别帮我了拒绝我立刻马上就现在”,从头至尾保持着脸上的温和笑容……
因为她侧着头听得很认真,所以哪怕在南扶光猛灌三壶茶的情况下她几乎都没怎么动过,也不会让人觉得她在敷衍。
“日日。就算是不净海宽广无垠,彻底将昆法大陆与迷湿之地分隔,从此楚河汉界,分崩离析……”
谢允星对南扶光笑着,语气缓慢。
“可沿岸也会有被冲入大海的泥沙。”
就像谢允星确实挺喜欢这对孪生兄弟。
她觉得他们天真且残忍,愚蠢又可爱——
但这一点喜爱与喜欢,和她与他们的立场不相同这一点并不冲突。
“为什么呢?”
南扶光问。
“我不是修士,甚至不是人,我只是一把无情的刀,但你是修士……”
你是修士,为什么就这样毫不犹豫地站在了我们的阵营?
后来南扶光才知道,原来谢允星比她接触到关于仙盟、修仙入道相关的黑暗面甚至更早——
毁灭鹿桑出生那个村子的报告会议是谢允星来弥月山开的,她亲耳听见是“魔化灵兽暴走”相关报告……
但到了渊海宗显示,那一切都是仙盟与渊海宗古生物研究阁搞出来的人造融合灵兽造的孽。
还有段南。
在看到段南成为鬼修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一瞬,她就知道《三界包打听》上关于大日矿山的所谓矿难描述是虚假的。
因为报告上说副指挥使段南因为失职卸任调岗,但事实是,只有死过的修士才会成为鬼修。
走进了阴暗的角落里再也没有出现过的白炙。
在南扶光怀中爆体而亡的师妹。
陷入癫狂状态,高呼“白日飞升皆为虚妄,全是骗局”的那些修士们。
吞噬了融合灵兽就能维持输送灵气的沙坨猎空树根,让谢允星想到了很多——
修仙问道仿若不过大梦一场。
飞升之后,或许最终都会像白炙或者那些和灵兽融合成一体的人们一样,成为那棵怎么想都不太对劲的沙陀裂空树的养料。
午夜梦回的时候,她曾经也被惊醒,觉得后怕,若白日飞升真的皆为骗局,他化自在天界从诞生的那一刻起,便是沙陀裂空树的人工养殖场——
所谓云上仙尊真龙与神凤鹿桑,就是牧羊犬。
他们对主人忠心耿耿,率领着羊群冲往前方,哪怕前方是悬崖峭壁、万丈深渊。
“你们的目的是让修士从此成为凡人的阶下囚,成为发现即刻诛杀的异类吗?”
南扶光搓搓手,对于“你们”这个称呼有些不好意思:“不净海的那座跨海大桥,并不是为了更方便以后打架而出现的。”
世界本来就不是非黑即白,这句话是老生常谈。
但人不可以就这样浑浑噩噩的接受现实。
黑与白本来就应该是要被分开的,它们不该被混为一谈。
总要有人奔着“世界就是要非黑即白”这样天真的想法去做事——
就好像一开始把目标定在遥远得不可能到达的彼岸,接下来每迈出去的一步都会比以往更大一些。
……
在南扶光确定会被执法者队伍淘汰的情况下,她和谢允星假装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吵架,“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基础原则为此割席增添趣味性。
谢允星留在「翠鸟之巢」循序渐进直到接触到核心内容,再在关键的进模拟舱环节,与南扶光交换身份。
最开始段南是不答应的。
毕竟他怎么可以背叛亲爱的哥哥?
直到谢允星道,交换期间她可能哪里也不能去,只能留在迷失之地的旧世主宫殿,并问段南她可能会觉得有些无聊,到时候是不是可以陪陪她。
少年脑子转过来之前,身体先很诚实的点了点头。
愣怔片刻后,他飞快蹙眉又松开,而后勉为其难的说:“那好吧。”
从头到尾都很顺利,只有宴歧看上去有些异议。
但他的意见在整个计划中显然并不重要,所以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
伴随着天气逐渐炎热,春去夏至。
外面树梢上不知名鸟雀的鸣叫声中,南扶光轻车熟路地推开面前的模拟舱门,从模拟舱中爬起来,她第一时间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双手。
洁净干燥,甚至和她本身常握剑的手不一样,指尖柔软且修长,只掌心有一点薄茧。
没有一点伤痕。
方才她在模拟舱事件中押送一批仙盟的犯人团伙前往鸣泽岛独立牢狱,幸运的话等待他们的将是下方地界——
介于仙盟也不是完全靠阴暗、屠戮与腐败苟活那么多年,也是偶尔干点人事,所以犯人确实是穷凶极恶,干的奸淫辱掠之事不计其数。
这群人均金丹末期的犯罪团伙,他们差点越狱。
场面有些惨烈,南扶光手都麻了,若不是手中的是自己的剑,她几乎不怀疑那剑大概率都能卷刃……
毕竟到最后她虎口都裂开了,站在一堆七零八落的逃犯肢体中间,胳膊都因为用力过度而在抽搐,几乎不听使唤。
可推开模拟舱时,她的手还是那般白皙柔软。
南扶光意识到,她可能不能再停留于“戊”级以下的事件中打转。
“戊”级事件以下的模拟舱可能并不会出现能够让她把模拟舱里的伤带回现实的情况,她试过了很多次——
从轻伤到重伤。
最严重的那次她狠狠心,把自己的腿伸进了深渊巨兽的嘴里,痛的死去活来,出来的时候还是发现自己的腿完全没事。
回去跟宴歧说了这件事,后者发很大脾气,警告她再这样乱来就计划终止。
南扶光心想男人真是她前进的绊脚石。
爬出模拟舱时,一开舱门就看见段北在外面等着,远远看着顶着谢允星脸的南扶光,他微微眯起眼。
扣着她的肩膀,凑过来想亲,南扶光强忍着鸡皮疙瘩,推开他的脸:“人多。晚上。”
谢允星的外形她无论用多少遍都十分的别扭,光是为了方便行动缠胸缠到无法呼吸就算了,还要面对段北困惑的问她,最近为什么胸变小了,强忍着不要一拳打断他的鼻梁。
段北最近对她不让碰甚至不让靠近也很不满,不忙到了几乎要爆发的程度,南扶光不得不休假一日,和谢允星换了回来。
晚上与宴歧讨论最近在模拟舱中所见所闻,两人聊着聊着就坐到了一起,无视了书房里的数张椅子,两人两团需要在盛夏取暖的仓鼠似的一块儿挤在一张椅子上挤挤。
南扶光翻阅近期整理的模拟舱中的事件,试图从中总结出一些分级规律,然后让谢允星再朝着一个方向努力努力——
她抖开今日的报告,问身后的人是不是“丁”级以上才能有希望得知模拟舱的真相,要不他也装一次谢允星对着段北用一次言出法随的技能结束这一切算了……
“可能吧。”男人显得有些懒散地回答,“让我扮演你师妹就大可不必了,你都装不像,我有什么成功的希望?”
“我怎么装不像了?”南扶光不服气地问。
“段南说一眼就看出来了,谢允星要是像你演的那样,他们之间应该只有冰冷的养育之恩。”
宴歧停顿了下,似乎在努力还原原话:“或者是兄弟情。”
南扶光听得先是很诚实的"噗”地笑出声,反应过来后黑着脸,挣扎着要从男人身上爬起来去找段南算账,谁他娘的跟他有兄弟情。
男人“哎呀”一声拦着隔壁将她抱回自己身上稳住,紧接着南扶光忽然感觉到身后的人手很不老实的摸了上面来。
他大手沉甸甸的掂量了下,有些困惑地“嗯”了声,随后僵硬的放开了她——
承载着两个人重量的椅子“嘎吱”一声往后挪,南扶光像是被放在人腿上的毛绒玩具似的,被扳着身子转过去。
面无表情地与男人对视的瞬间,她清楚地看见后者眼中的毛骨悚然消退。
他用明显松了一口气的声音道:“还以为你没换回自己的样子,还顶着你师妹的脸。”
“我刚进来和你说话说了那么久——”
“刚才是真的很认真在看报告,直到你莫名其妙跑过来坐在我怀里……我看看怎么回事,刚才那一下手感不太对?你还能发育?别吓我。”
南扶光一把拍开伸向自己衣襟的大手。
后者被拒绝也毫不气馁,转而又把手伸向了她的腰带,在轻松拉扯开腰带的一瞬,感觉到落在他头顶的灼热目光。
他原本唇角还算轻松的上扬,阴影下,那上扬的弧度差点儿没挂住。
黑色深邃的瞳眸中一闪而过的阴郁,但这闪逝的光芒被浓密的睫毛遮掩得严严实实,他重重地在心中叹息了一声。
什么修士的五感,哪怕是失去了这种东西,光是有小动物的警惕也让他完全招架不住,不能有半点儿掉以轻心。
再次抬起头时,男人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为了不让脸上的情绪管理失控,他主动将脸埋进她的颈窝,语气懒洋洋地问她,又怎么了嘛,段北不给碰,他也不给?
南扶光忍住了没给他来一拳——比给段北来一拳暴露身份安全的多,她停顿了下,问他:“你到底在盘算什么?”
埋在她颈窝里的人有一瞬间,呼吸悬停。
但很快的,他恢复了正常,头抬起来正襟危坐,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许久,最后揉了揉她柔软的黑发,指尖蹭蹭她头顶的发漩。
说好的笨蛋呢?
这种敏锐程度也太吓人了。
“自从成亲之后你是不是有点太粘人了?”南扶光坐在男人的腿上,不跟他绕圈子,“我们见面不到一个时辰你就满脑子想着把我往床上拐。”
“……不行吗?初次开荤的年轻人都是这样的——”
“宴歧。”
连名带姓的直呼大名就是警告,再插科打诨就会挨骂。
这一点就算是神明的姓名也不会例外。
宴歧揉乱了南扶光的头发,告诉她真的什么事都没有,就是因为太喜欢她,情不自禁。
如果她觉得在「翠鸟之巢」已经很累了,不想做那也可以不做,他完全忍得住晚上只是抱抱睡,她总不能这点儿权利也不给他。
南扶光没说话,宴歧又把脑袋垂向她的肩膀,额头抵着她的肩膀,小声抱怨说最近都很少看到她,《三界包打听》的流动版上都说云天宗大师姐可能只喜欢杀猪匠,不喜欢旧世主——
他絮絮叨叨一大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