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浼
宴歧温和的看着她,像是鼓励她继续往下说。
南扶光停顿了下:“这种感觉我觉得很不好,这种‘一不留神造成屠戮‘的事,让我想起了我作为伶契时候的样子。”
伶契的刀口流淌过多少血,她根本不愿意去回忆。
那些血的主人有大奸大恶之人,也有无辜枉死之人——
伶契作为武器从来没有一点自我判断的余地,一切就像是梦境,隔着一层水雾朦胧,等它回过神来时,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宴歧安静地听完她的描述,没有露出任何意外的神情——
这是南扶光扮装谢允星经历的第十七次“戊”级事件,而她在模拟舱中拿过的分数一次比一次高,俨然成为了新的分霸。
如果继续下去,她可能会拿到更高的分数,成为「翠鸟之巢」模拟舱训练中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第一。
宴歧不知道这件事应该从何说起。
“道陵老祖当初选定你成为伶契,也没有立刻将你变作属于他的武器,而是把你下放三界六道甚至是地界经历九世轮回与洗礼……”
南扶光有些恍惚。
“如今「翠鸟之巢」不断以模拟舱的方式让执法者迅速成长,成熟,在一次次的历练中,你们也像是经历了一次次轮回洗礼,变成最锋利的武器——”
九世轮回。
与十七次模拟舱中的虚拟屠戮。
南扶光恍惚了一瞬,突然就捉住了男人眼中欲言又止的那部分,他想说这一切的讨论完全就是换汤不换药的……
「翠鸟之巢」如今训练执法者的方式,就是道陵老祖当年磨「伶契」所用相同套路。
南扶光鸡皮疙瘩起了一地,她硬生生打了个寒颤觉得一切都显得完全的豁然开朗——
原来他爹的是这个意思。
“如果我猜的没错,你马上就会接触到新等级事件了。”
南扶光“哦”了声,脑袋重重的砸回男人胸口。
心中的那种别扭的感觉很难受,她重重眨眨眼抿紧了唇,一边说着“我没事”一边有种想哭的感觉。
奇怪的是她觉得自己不应该那么不坚强,这种事她经历了九世,对于她来说什么模拟舱训练,杀几个通缉犯或者灵兽压根就是洒洒水。
她无声地揪紧了近在咫尺的男人的衣襟,没头没脑的突然抱怨:“我好像有些奇怪。”
“你不奇怪。我还以为你稍微开窍一点了,有些难过憋在心里,你可能就会默默地忘掉它,你以为你好了,其实你没有,它在那里,等着某一日堆积成山,再猝不及防一次性压垮你。”
宴歧语重心长。
“但你现在说出来了,情绪就会被空气、被声音放大无数倍……最开始可能会让你觉得自己脆弱又懦弱,你可能觉得很难堪,但实际上,你会痊愈。”
他说了很大一串,最后告诉她,而这就是他存在于此处的意义。
他会成为那个沉默且可靠的、深不见底的树洞,她可以把一切的不开心都说给他听。
南扶光似懂非同的听完,眼眶发热到兜不住眼泪,她只能假装很累的整个人盘踞在男人的胸前,半晌,在他的手抚过她的侧脸的时候,蹭了蹭他的掌心。
她很小声的说,好。
至此,她突然想到这个人无数次承诺她的所有苦难都会因为他的出现结束。
这么大的妄言,他真的有在很认真的履行,他说到做到。
……
正如宴歧所言,哪怕是段北都很惊讶的情况下,谢允星的名字在次旬「翠鸟之巢」考核红榜上名列前茅,最终进入了可以进入“丁”级事件的大名单。
能够接触“丁”级事件模拟舱的人寥寥无几,参考“戊”级已经有一些事件相当血腥,所以在第一次进入“丁”级模拟舱的前夜,南扶光甚至都有些紧张,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搞定。
她一整晚都像烙饼似的在宴歧身边翻来倒去,最后男人被烦得不行,把她抓住,拖进被子里。
最开始南扶光还知道反抗,直到被子外面被扔出来的贴身衣物越来越多,最后男人低沉说笑,说什么水漫金山,穿着还不是得自己洗……
天亮的时候南扶光钻出被窝还有些没回过神。
不睡觉好像也不会累死,她甚至因为润器精神抖擞,这让她骂人的借口都找不到。
站在「翠鸟之巢」总部,她的精神都还是恍惚的,双腿并不拢的站姿有些奇怪,总觉得好像还有不得了的东西在里面——
一进一出(……)。
她接过段北递来的全新的“丁”级事件报告表,表格内容详细到不可思议,以前只是概述事件内容,重点是“杀后感”,这一次却基本重心放在“概述”,“杀后感”只有小小的一个小空位。
南扶光抖抖报告表,段北站在她的面前没走开,面色阴郁地问她昨晚是不是很累,南扶光真诚地点点头,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脱口而出“感觉他还在里面”。
修士的五感太强,听力太棒,周围瞬间沉寂一片,看着段北的脸色,南扶光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给她亲爱的师妹闯了个不小的祸。
这导致她爬进模拟舱的时候还在瑟瑟发抖。
她头一回期望“丁”级模拟舱内容能刺激一点,让她忘掉这可怕的一切。
然而事与愿违,“丁”级模拟舱事件和平到让人二丈摸不着头脑——
看着面前炊烟袅袅的村庄与僻静环绕的群山,一个小摊贩跟她兜售糕点,问她是不是要进山寻宝,山高路远,可要备好干粮……
南扶光“哦”了声,等待着面前的老婆婆化身成为恶龙或者恶龙从山上突然腾空而起——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在村落里一边剥花生喝茶一边与村民闲聊,聊了一整日。
聊到她口干舌燥,聊到她怀疑人生,相当质疑是不是模拟舱出了什么差错,这算什么“丁”级事件。
第183章 忒修斯之船
闲聊到最后, 南扶光已经开始打起来了瞌睡,阳光下她眯着眼,开始思考前一天躲在宴歧的怀中,为自己的杀戮欲瑟瑟发抖是否有些过于好笑。
她曾经十分担心自己变成冰冷炫酷的杀人机器, 至少现在看来完全没有这个可能……
除非她突然跳起来, 把花生米塞进面前乐呵呵的老太太嘴巴里, 试图用一把花生米噎死她。
思维最后的跑向变成了段北是否已经识破了她的阴谋诡计,现在正在用无聊的记忆事件反套路她,浪费她的时间。
可是好歹也找些不那么令人心生疑惑的像样事件。
现在这算什么?
正在这时,坐在南扶光对面的老太太颤颤悠悠地将一把蒜香花生米衣皮吹掉, 把白胖胖的花生米放进她的手心。
老太太笑着问她坐在这陪他们这些老头老太太聊了一个下午, 到底有什么目的, 是否也是想来参加海枝节,却没有搞到参与节日的邀请名额。
南扶光无精打采地问:“嗯?我不……哎?”
好像哪里不太对。
南扶光坐直了一些:“海枝节是什么?”
老太太说, 海枝节是他们这个村落十七年一次的祭祀, 纪念数百年前他们这一族的族长为了所有人的安慰大义灭亲, 用知更藤藤蔓编制成的长矛,流着泪、心如刀绞地杀死了他无恶不作的儿子,阻止了一场天罚灾厄降临。
南扶光隐约觉得这个故事好像有些耳熟,但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稀里糊涂的, 眨眨眼说:“其实,我对祭祀活动有些过敏。”
老太太说:“那太可惜了, 我们疍族人的海枝节一直很有名, 每次举办的时候总有十里八乡的人们远道而来寻求赐福……有一年岛屿上简直被挤得水泄不通,自从那以后便限制了登岛人数。”
岛屿?
登岛?
这是一座岛?
南扶光拼命吸了吸鼻子,这才勉强嗅到了一丝丝类似海风腥咸气息的味道, 远处的鸟叫她一直以为是山中特殊的鸟类,类似于海鸟。
原来这叫声本来就属于海鸟。
面对她的满脸茫然,老太太倒是喋喋不休:“我是不知道姑娘你如何从天而降出现在岛屿上,又究竟是为了什么……但我看你也不像坏人,身无获准参与祭祀的物品,又陪我们这些老鬼聊了一日,也总要套讨一些报酬,想到我孙子出岛求学今年不归,或许你可以顶替他的名额——”
她说着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枚绿色的发带,发带是手工制造的,编制成了知更藤的枝叶模样,递到了南扶光的面前。
“喏,你真的不要吗?最近可是出现了不少你这样打扮的人从天而降与我们打听关于海枝节的事……但他们大多数十分傲慢也没礼貌,自然没办法获得参与祭祀节庆的准许。”
这时候南扶光的精神有些恍惚。
尚未理清发生了什么。
最后这几段对话信息量未免突然过于密集,一会儿她报告难免也会前面废话连篇,最后疯狂突出重点,很像烂尾文章赶进度……
一边胡思乱想,她低头看着面前的发带,她心想她这是聊了一天,终于聊出了隐藏对话,触发了任务继续的可能。
选项就在她的面前——
接过发带,继续。
婉拒发带,结束一切。
她用脚趾头踩也大概知道拥有这段事件记忆的主人是怎么选的,否则这段记忆也没有资格作为模拟舱的素材被录入。
如果现在她选择了“婉拒发带”,模拟舱将发出尖锐的爆鸣。
南扶光伸手接过了发带。
老太太笑着重新将发带取过来,替她系在头发上。
发带系上后,她看似很满意地低头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盘发的手艺,然后叉着腰对南扶光宣布:“好了!现在你可以有资格前去看一看停在海崖边的「忒修斯之船」了!开心点儿吧!你是这些天你们这群人里的头一个!”
南扶光原本趴在井水边欣赏自己的新造型。
闻言一个扭头差点把自己的脑袋甩飞,她瞪圆了双眼,震惊地问:“……什么船?”
……
忒修斯之船。
老太太说的故事有一个前奏,那就是世界上再邪恶的孩子他都有母亲,这是一件毫无意外的事情。
离开放满了花生皮和空茶杯的小破桌子前,南扶光被老太太亲自护送前往那艘停在海崖下边的船只——
她以为「忒修斯之船」只是一个代号,所谓镶嵌在船舵的「神主言书」石碑文也不过是一种形象又抽象的比喻,没想到这一切都是宴歧在毫无艺术性的平铺直述。
在前往海崖的路上,南扶光耐心听完了关于整个“海枝节”的来源的前奏部分。
很久以前,在这座岛屿上的他们视双生子为灾厄之子,当他们降生的时候,通常意味着灭世灾厄也会一同降临。
有一位族长的夫人孕育了新生命后,肚子一天大过一天,大的不同寻常,再这么继续下去恐怕胎儿会要了他们的命,担忧的族长请来了巫医为其妻子诊断,却得到了夫人的肚子里是双胎这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双生子是不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