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浼
“修仙入道者天生体质与能力异于凡人,优越于凡人,正所谓三人成虎,众人成祸。”
伴随着身边的同伴陆续遇害,那些先天拥有灵骨之人开始不敢修炼,不敢参悟,他们甚至不敢对外坦言自己的与众不同,所有人都被洗脑的认为自己一辈子碌碌无为最好不过……
有些先天修道圣体入梦炼体,醒来时,看见的只有双亲或者亲生兄弟姐妹高举的镰刀。
“修士不是软柿子,也不是傻子,落到如此境地,他们自然是要反抗的。”
道陵老祖讲的不过是一个宴几安从小听到大,耳朵都听到起茧的故事,他知道后来的结局——
那些被驱逐与迫害的修仙入道人士聚集在了一起,终日的辱骂使得这些曾经被血缘关系的近亲谩骂“畸形”的人们成为了真正的家人……
他们与凡人爆发了一场彻底的战争。
那场战争最开始是碾压性的,修仙入道人士不得要领,死伤无数,直到伴随着时间推移,他们获取的先天灵性越来越多,睡梦之中得以参悟——
在经过漫长岁月的洗礼,曾经有一段时间,修仙入道人士曾经占据过战争的优势。
“我们一心渴望结束战争,回到家园,与凡人和平共处。”
船舷之上,女子吞云吐雾,言于至此,轻笑一声,“可惜,天道并不是总站在我们这边。”
宴几安知道,故事到这里,“那个人”出现了。
——准确的说,他是真龙与神凤真正的“父”。
是他创造了他们。
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也没有人知道他来自哪里,就好像有一天,有那么一个人自山中缓步而来。
他弯下腰,便于天地之间孕育了真龙与神凤。
他妄图让真龙与神凤携手拔除沙陀裂空树。
但这是不对的。
真龙宴震麟与神凤鹿长离意识到了这一点,某日于沙陀裂空树下参悟,背叛了他们的“父”,果断加入了修仙入道者的队伍——
他们誓要结束长达数百年的战争,归还文明曾经的璀璨与欣欣向荣,也要还修仙入道者一片存活的天地。
这样的背叛触怒了那个人,他组织了一个强大的队伍,队伍中人铸造了绝世神兵与仙器;
还有人可以打造打枪不入仙品防具;
他的肩膀上永远停留着一只五彩斑斓的鸟,名「神翠鸟」,传闻当这只鸟于他的神座俯视,目光所及之处,所有的疾病都能够被消除;
他更能够驱使同样来自其他空间的巨大恐怖生物,残忍啃食毒害沙陀裂空树树根,使之枯萎……
从此凡人如虎添翼,越战越勇。
沙陀裂空树第一次枯萎后,凡人胜局已定。
那个从天而降之人又再次消失,仿佛从来没有来过。
作为真龙与神凤,蕴含天地灵气生物,宴震麟与鹿长离以身祭殉沙陀裂空树,将枯萎的神树短暂复活了数十年。
他们的伟大牺牲使得修仙入道人士化悲痛为力量,在树短暂复苏的那数十年内一鼓作气,再加上率领凡人的”那个人”已经离开,修士们终于推翻已定败局,以占上风的姿态,最终达到与凡人阵营和解的局面。
那时仙盟已经有了最初的雏形,是无为门最初创立人也是仙盟初代盟主段玉,与那个人留下来的、凡人队伍的领袖进行谈判。
谈判现场气氛诡异——
段玉提出让对方言官前往东岸,在东岸有极好的观星环境以及与言官能力相似的古老游猎民族栖息,方便交流与进步。
对方队伍中一人直接掀了桌子,暴躁地大吼你他娘的还整人质这套你姥姥的想得美选什么文官啊有本事带我走我一人打你们十只。
气氛剑拔弩张,恨意尤在。
“这种大家打疲惫了才勉强休战、强得来的和平不会长久,大家心知肚明。”道陵老祖淡道,“一旦有一方休息够了,定会卷土重来。”
宴几安沉默长久。
“所以呢?”
他问。
“时至今日,您前来入梦是为了把床前故事又来说一遍?说些我不知道的。”
道陵老祖:“……”
道陵老祖:“你道侣应该很辛苦吧,至少经常被你气到又敢怒不敢言。”
宴几安:“……”
道陵老祖:“小时候明明团子般冰雪聪明、玲珑慧心,这究竟是吃错什么了,如今竟长成如此不可爱的模样?”
……
巨船依旧行驶于不净海海面。
不远处夕阳昏暗,曜日最后一丝光辉即将沉入地平线,海面染上了一层昏黄时,宴几安意识到自己并非真正处于这艘古老的巨船之上。
甲板上来来往往之人身着款式古老道袍,然而当他们扬帆掌舵,似乎从来没有注意到船舷上坐着吞云吐雾的美艳女子,与宴几安擦肩而过时,他也并未感觉到实际的触碰。
他好像误入一场皮影戏中。
当夕阳余辉燃烧殆尽,夜幕降临时,甲板尽头的船舱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名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
他五官柔和,眉眼之中不见武生戾气,唇角不笑亦自然上扬,便是过于消瘦的身形让他看上去状态不太好,似海上航行使他十分憔悴。
“那个人身边有一文书官,名唤‘黄苏‘,天命文官,专职记录世间所发生的一切大事。”
原来那人确实是书生。
船舱外,有一名穿着道袍的年轻修士向黄苏说些什么,他侧身,神情温和倾听……
不似其他凡人见修仙入道人士那般厌恶,他始终面容平和,只是一边与人谈话,动作有些笨拙地摸索着周围。
“或是天命文官本可窥视天道之洪福灾祸,黄苏自幼双目陷盲,不可视物。”
宴几安的视线落在那人的双目上,确实是一片混沌。
道陵老祖此时短暂笑了声,露出了个尴尬的表情:“这事,说来实则是修仙界愧对这个书生,光这件事,我们颇有抬不起头来的愧疚。”
宴几安不明所以。
幻境中,黄苏摸索着船舷自云上仙尊的身边,他自是感觉不到宴几安的存在,便只是安静地独自站着,任由海风吹拂过面颊。
不久后,在他身侧多了个人,是方才与他在船舱前说话那人,一个不过及冠之年的修士少年。
宴几安认为这人长得有些像年轻时的谢从,眉眼之间有些相似之处。
此时此刻,少年紧紧蹙眉,立于黄苏身边,不置一词,光只紧紧抿唇散发着无声的焦虑情绪。
黄苏明明不能视物,却又仿若已洞悉一切,微微笑主动开口:「你有些日子没来同我说话了。」
少年先是被他突然开口吓了一跳,动了动唇后面色立刻阴沉下来,黄苏看不见他的表情,只知他沉默不言一语,故自顾自道:「之前你总是孜孜不倦给我描述即将靠岸的码头多么繁华,我们要去的地方三山环抱,仙雾缭绕,定是那些与我拥有同等能力的、传说中的游猎民族栖息地……如今真的要靠岸了,你怎么不说了?是码头不热闹了吗?」
他嗓音温和平缓,然而伴随着他每一次提问,那少年的脸色越发难看,最后阴沉得几欲滴水,他态度很差的让黄苏别说了。
后者果然不再言语提问。
身边两个虚幻投影陷入沉默,宴几安转头望向道陵道祖——
天命文官就是天命文官,开天辟地以来至此一人,他从未听说过什么“与天命文官拥有同等能力的、传说中的游猎民族”。
接收到他质问的目光,道陵老祖清了清嗓子,回避了解惑,单只在船舷敲敲烟杆。
修士少年道:「我不来找你自然有我的原因。」
黄苏:「哦。」
修士少年沉默半晌,终于忍无可忍地暴躁道:「你能不能别去找什么游猎民族了?找到能怎么样?找不到又能如何?就待在西岸写完你的史记又能如何?」
他越说越烦,声音越来越暴躁,最后抬脚狠狠地踢了一脚船舷,「东岸根本不适合你!你能不能跟那些人写信,让他们接你回西岸去?!」
莫名其妙就发了脾气,然而黄苏却对此毫无反应。
从头至尾他只微笑着,待少年闭上嘴,只剩下“呼哧呼哧”粗重喘气声,他微微弯下腰,摸索着,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
「我无处可去。」黄苏道,「你为什么那么生气,是不想让我去东岸吗?」
少年死死抿着唇。
黄苏微微弯起那双无神的双眼,指尖扫过少年的衣襟,他叫他「谢蕴」,他问他,「如此多天的航海,只有你会主动来找我说话。」
「我还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黄苏问,「我们不是朋友吗?」
宴几安没有听见谢蕴的回答,但他在修士少年的眼眶中看见了迅速充盈的眼泪——
这位在很多年后,灵牌身位被置放于东岸第三大仙门大殿的供奉位最高处,与三清道祖天尊之下首位供奉受万人香火颂词的云天宗开宗老祖,此时此刻,眼泪像是决堤一般,汹涌而无声地流淌着。
他为了努力憋住自己的气息不紊乱而憋得满脸通红。
「我不是你的朋友。」
他麻木地说。
……
场景从一开始净潭上的木舟至不净海上的巨船,此时再次发生变幻,这一次从无尽的不净海面,他们再次回到了彼时还是一座荒山的云天宗。
那艘仿若永远飘荡在海面的船只已然靠岸,站在船舷边俯首望去,宴几安发现等待他们的没有热闹繁华的码头,没有仙气环绕的灵山,没有气派繁华的宗门,更没有古今通晓、与天命言官拥有同等能力的、传说中的游猎民族。
荒山野岭跟前,站立数人。
其中大部分人身着道袍,神色肃穆冷漠。
不着道袍唯有二人,其中一人身着侍从装扮,大约是黄苏随身伺候小童的小孩,此时此刻他被两名修士压制,正拼命挣扎、愤怒高呼:「骗局!都是骗局!你们修士都是骗子!」
左边压制住他的修士满脸鄙夷:「别吵了。」
右边控制住他的修士满脸冷漠:「这是必要的牺牲。」
烈日照耀于沙滩,细砂被暴晒成了一种特殊的白色,一眼望去仿若冬日雪地,另一名未着道袍者自然是黄苏,立于这一片荧白中央,他看上去比在船上更加消瘦,眼底乌青清晰可见。
唇角还是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或许没有,只是遗憾,他叹息地歪了歪头,「原来,没有游猎民族吗?」
立于他对面,是昔日活泼的修士少年。
谢蕴手扶腰间佩剑,面无表情,看似冷酷无情,实则在黄苏开口叹息时,那握住刀柄的手微颤抖了下,而后死死地收紧力道。
「我不是你的朋友。」谢蕴道,「只是奉命取你性命的刽子手。」
黄苏微微一顿,而后微笑道:「这样么。」
眼泪再一次的从眼眶滚出,滴落在握住刀柄之手的大拇指指甲盖上,“啪嗒”一声声响声音如此细微,很轻易就被海浪拍击海岸声所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