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冬行意
陆韶英却以为陆闻枢这生气的脸色是因为他提早在心里认了输,陆韶英忙道:“掌门,弟子知错!弟子不该如此胆怯。”
陆韶英坚定道:“答应了掌门要将?功赎罪,我陆韶英一定会?拼尽全?力,在玉蝉衣那?赢回来一次,让别人知道,我们承剑门的剑修都是好?样的。”
陆闻枢沉吟片刻,问?道:“倘若当初玉蝉衣没有让你输得那?么难堪,你、还有墨宁,你们看玉蝉衣,还会?这么满心愤懑吗?”
“会?否有几分?爱慕在心间呢?”陆闻枢语气不疾不徐地问?道。
听陆闻枢这样假设,陆韶英的脸蹭的一下红了,他连忙否认:“不不……我从未这样想过……”
脸红的痕迹却让陆闻枢一瞬间知道了答案。
再一看陆墨宁,也是一副不好?意思去想的样子。
陆闻枢的呼吸顿时变得急躁了些。
星墟命盘上满盘亮起来的星星,是说玉蝉衣亲朋众多,说她万众瞩目。
是说有许多他不知道姓甚名谁的人,在暗处偷偷将?目光追随、仰慕着玉蝉衣。
人都是择高而栖的,玉蝉衣以惊世之?姿拿了论剑大会?的头?筹,之?后又一步步稳扎稳打,到如今几乎所?有的剑修都知道她,哪怕不是剑修的,提起她的名字也不陌生,她将?一手剑用得这么漂亮,这种情况下,想要与?她结为道侣的大有人在。
只是陆闻枢没想到,哪怕是看上去对玉蝉衣厌烦极了的承剑门弟子里,竟然也会?因为玉蝉衣而脸红。
哪怕陆墨宁与?陆韶英未必就是对玉蝉衣怀抱着仰慕的心思,陆闻枢仍是烦透了此事。
他最讨厌的,就是他的阿婵遭到他人觊觎。
他说了一通用心要专的道理后,挥退了陆韶英与?陆墨宁,在他们走后,打坐入定,进入了识海,进到聆春阁里。
院子里被?他复原的傀儡站在那?,陆闻枢看到它们,就能记起来陆婵玑练剑时的样子。
当年,他就是在这间院子里教陆婵玑认字、教她读书识认剑谱、教她练剑。
一千年过后,他已?经教出了不少厉害的剑修弟子,但陆婵玑始终是他教过的人中,最聪颖、最容易点拨的那?一个。
也是最勤恳刻苦、让他最有成就感的那?一个。
凡人以她的肉身,练修士才能用的剑招有多难……难到一开始陆闻枢在教陆婵玑时,并没有抱着能将?她教会?的希望。
但陆婵玑还是学会?了。
陆闻枢始终记得,在陆婵玑第一次能用出完整的剑招时,他和她有多开心。
那?是连他自己学会?用剑时都没有体?会?过的感受,纯粹的发?自心底的快乐,初尝时只道是寻常乐事,到如今才知道这种纯粹的快乐难得到几乎抵得过世间的一切。
再也找不回了……
连那?时候他的快乐都没有维持太久。不止他一人看到了陆婵玑用出完整的剑招来,陆子午也看到了。
他的母亲、一直对他严厉无比的母亲,在看到陆婵玑用出完整的剑招后,脸上露出了从来没有对他流露过的笑?容。
陆子午看陆婵玑时眼眸温柔亮起的神?情,哪怕是到了如今,也没有一次对他亮过。
那?之?后,在他当着陆子午的面用错了他想出的剑招时,陆子午失望道:“怎么连一个肉体?凡胎的少女都不如?”
他甚至记得陆子午叹气时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如果她不是凡人就好?了,可惜,真是可惜。”
陆子午是真的在可惜,可惜陆婵玑不是她的女儿?,可惜她有个不如她意的儿?子。
……
往事如烟。
他如今已?经不会?再因为陆子午从来不对他说一声满意困顿什么,陆子午所?掌控的那?一切都已?经被?夺到了他的手里,他管理的承剑门比陆子午在位时好?千倍百倍。
只是心里总有块地方?不满足。
陆闻枢知道那?是什么,在知道陆婵玑还活着之?后,他心里的那?个地方?变得更不满足了。
夜色逐渐落下,陆闻枢从识海中出来。
他每夜都要去不尽宗那?看上片刻,陆闻枢依旧没有想好?,要去找玉蝉衣说些什么,才能叫玉蝉衣不再用那?么冰冷防备的眼神?看着他。
只是,刚一出议事堂,却看到陆韶英站在外面,踌躇满面。
陆闻枢停住脚步,问?道:“怎么一直站在这里,是有何事?”
陆韶英咽了下口水,忐忑道:“弟子今日得掌门指点,颇有一番收获,自请到藏书阁整理藏书半个月,明净心性。”
陆闻枢点头?应允,而后很快就离开了承剑门。
看着陆闻枢的背影,陆韶英松了一口气,拳头?却暗暗攥了起来。
藏书阁里放着弃徒名册,陆韶英之?前羞于去翻这本名册,害怕看到里面陆祁的名字。但这次,陆韶英决心要看清里面关于陆祁的每一个字。
第126章 刺痛 紧张与防备
当陆闻枢又一次在夜半时分离开承剑门时,有一道视线冷冷跟随着他的背影,发出了一声失望的叹气声。
陆子?午喃喃道:“可?笑?。”
而后转身回?到自己的院落,缩回?到禁制当中。
陆子?午加固了自己院落外的禁制。
五宗会试结束后,常有气不过的承剑门弟子?跑到她这里来?,施一些小法术泄愤骚扰。
替陆闻枢认下?枢机阁罪名的那?一刻,陆子?午就对之后会发生的一切都有所预料,并不感?到愤怒。
唯一令她愤怒的,是陆闻枢。
陆子?午看到陆闻枢这常常跑去不尽宗的样子?,就知道陆闻枢恐怕也已经知道了玉蝉衣就是陆婵玑。
他比她更早地见到玉蝉衣,更早知道玉蝉衣,陆闻枢早该知道。
但陆闻枢的反应简直太令她失望了。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陆闻枢这性子?根本不像她。
哪比得上玉蝉衣……
陆子?午轻声喃喃道:“我等着他吃亏落败的那?一天?。既然阿婵那?孩子?不愿意?要承剑门,这承剑门早晚还是我的。”
她望向空旷的院落,无人打扫的院落树叶零落,萧瑟寂寥,没有人回?应她的话,她的唇畔却勾起了野心勃勃的笑?意?来?。
-
今夜,玉蝉衣并不在不尽宗。
趁着涂山玄叶在的这段日?子?,一整个不尽宗师门都在忙活着宗门扩建的活计。
白?天?,涂山玄叶声称自己要去拜访老友,不常出现在不尽宗。只有晚上能回?来?,也就只有晚上带着自己的徒弟们去新址施工。
在涂山玄叶抱着一根邓林木回?到不尽宗来?时,玉蝉衣惊了惊,趁着巫溪兰和殷小乐不注意?时,她悄声问涂山玄叶:“这不会是你?从?星罗宫带出来?的吧?”
涂山玄叶得意?挑了挑眉梢。
玉蝉衣:“……”
“你?是做些了什么?,让星罗宫宫主愿意?将邓林木送给你?当玩具?”
涂山玄叶仍在得意?:“那?自然是有我的本事?。”
因着这根邓林木的到来?,哪怕李旭他们不在,人手?少了点,涂山玄叶也打算快点推进?扩建新宗的进?程。
说起来?,此事?与玉蝉衣关系不小。
同论剑大会一样,五宗会试之后,玉蝉衣名气愈大,追着她的名气想要拜入不尽宗的弟子?也就变得愈发多了。
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进?来?不尽宗的师父涂山玄叶在宗门里,常常跑来?这边。
涂山玄叶不堪其扰,数一数这几年想拜入不尽宗的没有几万也有几千,其中不乏出身优渥者,为了拜入不尽宗多少灵币都愿意?出。在巨额的灵币诱惑下?,涂山玄叶的理智已经岌岌可?危,再不把新宗建起,涂山玄叶不知道自己要失去多少灵币。
在涂山玄叶的催促下?,不尽宗上上下?下?都没日?没夜地干起活来?。
于是,在玉蝉衣在新址陪着涂山玄叶他们一起忙活的这些夜晚,找到不尽宗的陆闻枢就扑了个空。
埋在识海里的“荧惑”没有任何动静,这说明玉蝉衣不在不尽宗,不尽宗的院子?里灯火也没有亮起,那?里看起来?并没有人在。
陆闻枢御剑从?空中跳下?,跳到不尽宗外的这条小径上,他走到不尽宗的禁制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
不尽宗之所以设下?禁制,为的是保护巫溪兰的草药有个好的生长环境,并不起到任何阻拦的作用,可?对于陆闻枢来?说,却是一道无形的障碍,阻挡了他想进?到不尽宗内,看一眼玉蝉衣房间布置的冲动。
陆闻枢只是开了神识,准确地探知到,不尽宗的院子?里,没有任何神息,没有修士在。
除此之外,他什么?都没有做。
陆闻枢很想很想知道关于玉蝉衣的一切,事?无巨细地都想知道,可?他必须万分小心地处理与玉蝉衣的关系。哪怕他知道以自己的修为,只要他想,闯进?去之后也不会留下?任何的痕迹,但陆闻枢太谨慎,纵然只有万分之一被玉蝉衣发现的可?能,他也不会去冒这个险。
他绝不会让自己再留下?一丝一毫可?能会引起玉蝉衣反感?的可?能。
想到玉蝉衣身边会有那?么?多人看着她、缠着她,却独独只有他连她在哪里都不知道——之前,在将陆婵玑带回?承剑门后,不知道从?哪一年开始,他心中常常升起的恐惧与担忧。他害怕陆婵玑遇到更多的人,害怕陆婵玑看到更多的人,也害怕陆婵玑被人看到,那?时候陆婵玑总能给他无尽的安全感?,她总会很笃定地告诉他,她不喜欢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
陆闻枢隐匿了身形,一直等到露水打湿了路边的草叶,日?头升起,玉蝉衣一行人回?来?,有说有笑?,自隐身的他面前走过。
露水同样打湿了陆闻枢的衣角,他屏着息,在玉蝉衣离他最近的那?一刻,看着玉蝉衣的脸——玉蝉衣的容貌和陆婵玑比起来?变化太大,不再是他记忆中的模样,他却没有将目光错开哪怕一眼。
在玉蝉衣他们进了不尽宗后,陆闻枢等到了她的回?来?,放心离开了这里。
刚离开不尽宗的那?条小径,将身形现出,陆闻枢正要捏了法诀御剑而飞,忽然后颈微凉,本能令他往身旁扫了一眼。
只见微生溟抱臂正看着他,脸色的表情一瞬变化,变得太快以至于陆闻枢没能看清他一开始脸上的表情是什么?。
他只能看到微生溟表情变化之后,和煦淡然的笑?意?在微生溟脸上展开。
“不知陆掌门近来?频频出现在我们宗门附近,是为何事??”微生溟的语气听上去友善。
陆闻枢却不敢掉以轻心,反倒一瞬间有些脸色发白?。
微生溟怎么?知道他近来?频频出现在不尽宗附近的?明明他小心隐匿行踪。
微生溟其人,有人说他散漫没正形,有人说他刁滑像无赖,还有人说他以折磨妖兽为乐,千言万语,莫衷一是,但在一点上倒是口径统一:能降住凶剑“七杀”的修士,恐怕真正的性情比凶剑还要凶上几分。
陆闻枢见微生溟的第一面,是在赤霞山。他远远看着微生溟与太微宗的几个弟子?谈笑?风生,忽然间“七杀”就出了鞘,往林间钻去,斩杀了林间最后一只悄然向他们那?一行人织起天?罗地网的妖兽。
那?不是一般的妖兽,已经修得深厚妖力,能将自己的妖气藏得滴水不漏,即使百位修士联手?抵抗也艰难。那?时的陆闻枢修为尚浅,当时那?妖兽离他其实只有咫尺,他甚至无法意?识到这只妖兽的存在,而微生溟自始至终,甚至没有回?过头去看它一眼。
“七杀”出鞘到回?鞘,取那?妖兽的性命,像是伸了个懒腰。
在别人后怕到身体微微战栗时,微生溟脸上仍然挂着淡笑?,仍有心情谈笑?风生。
那?时微生溟脸上的笑?,和此刻也没有太大区别,叫人很难分辨他到底在想什么?。
此刻,微生溟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们不尽宗外可?比不得承剑门的风景秀美,陆掌门总不能是来?赏风景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