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冬行意
陆子午忙问:“他们往哪儿去了?”
陆韶英胡乱一指,指了个与不尽宗相反的方位。
“望那边去了。”陆韶英说?完,补充了句,“刚离开不久。”
陆子午往他所指的方向一看,本还对陆韶英有几分?怀疑,见他所指的恰好是去往玉陵渡的方向,顿时顾不得什么,就要追上去。
正要抬足之际,陆子午忽然刹住脚步,回过头来,直盯着陆韶英的眼睛,
陆韶英霎时冒出冷汗,就在他以为?自己露出了什么破绽时,陆子午的声音响起?:“今夜的事情,莫要与第?二个人提及。”
“包括枢儿。”陆子午道,“今晚的事,只是一点小事,不必叫他劳心。待事情解决之后,我会亲自去找他。”
原来是说?这个……
陆韶英倏地松了口气。
他垂下眼,说?道:“弟子知?道了。”
陆子午莫名叹了一声:“你做事勤勉认真,忠勇不怕非议,又心胸宽阔,能顾全大局,依我看,承剑门?新一代的弟子中?间,你才是最合适做首徒的那个,是枢儿眼拙,竟然使得明珠蒙尘,亏待了你。若我还是掌门?……罢了,不提这个。”
陆子午道:“记好了我说?的话,今夜之事,是你我二人的秘密。枢儿这个掌门?做得不好,日后,我不会亏待了你的。”
陆韶英低垂着头,心绪纷乱复杂,眼睛频频眨着,只知?应是,不敢多说?别的,直到陆子午离去。
只是和陆子午说?了几句话而已,陆韶英两条腿就沉重到如?注铁般,差点抬不起?来。
他遥遥往玉蝉衣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心想着,玉蝉衣应当已经带着那具尸体?走远了吧?
不知?缓了多久,陆韶英终于迈动?双腿,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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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日子里,不尽宗里每一个知?道沈秀存在的人都约定好了,从不提起?沈秀,仿佛这个人不存在。
巫溪兰用水梭花配了药出来,替沈秀疗养了十四?,替沈秀针灸了不知?道多少次后,沈秀终于睁开了眼睛。
只是他神魂破损千年,初醒后,心智仍旧不全,呆呆讷讷,似是痴儿一般。话不会说?,也不爱动?,每日只愣愣看着自己的玉佩名碟,摸着上面那个“秀”字。
又七日后,他恢复大半神智,能与人正常说?话聊天,但对自己的一些事情依旧说?不清楚。
怕沈秀这边出意外,玉蝉衣常常在沈秀身边照顾。
沈笙笙也总是陪在左右。
药庐里,见沈秀依然无法将过去的事情讲清,沈笙笙心急道:“他到底是还没?好起?来,还是故意装傻,耻于说?自己过去做错的那些事?”
说?到这,沈笙笙分?外委屈:“我已经给玉陵渡长老们传信说?,我找到沈秀了,让他们给我送点水梭花鱼骨过来。但他们都说?这种抛妻弃子罔顾人伦的家伙,还不如?死在外面,别说?是水梭花鱼骨,一只鱼眼都不肯给我。”
“小叔叔,我不会让您死,可您能不能赶紧和我说?一说?,您到底遇到了些什么事?”沈笙笙托着腮看着沈秀,声音像是恳求。
但沈秀只是带着一脸自责的表情,愧疚看着沈笙笙。
这时候巫溪兰走过来,轻轻拍了拍沈笙笙的肩头:“先别逼他,待他心智全了,想说?自然说?了。”
又看向玉蝉衣,问道:“你就这么将一个活人给偷出来了,不怕被人追到我们不尽宗来要人?”
玉蝉衣道:“暂时不怕,外面有师兄他顾着。他说?陆子午往玉陵渡方向去了,没?个月余不会回来。”
巫溪兰诧异道:“交给他顾着……这你都不怕?”
在巫溪兰心里,微生溟依旧是那个不成器的二师弟,她道:“我可不敢像你这么心大。”
玉蝉衣下意识反驳道:“不是我心大,是师兄他真的很可靠啊。”
第132章 困着 正道魁首的爹都被“偷”回不尽宗……
玉蝉衣想也不想,维护的?话语信口而出,巫溪兰乐道:“我这也没说什么,你就着急维护上了。”
巫溪兰想到什么,眨眨眼,略有些促狭地问:“要是外面有人说我不可靠,师妹可会帮我说话?”
玉蝉衣:“要是有人这样编排非议师姐,我当然?要想办法让那人明事理,以后不敢再乱说话。”
“如何让人明事理?”巫溪兰问。
沈笙笙接过话来:“自然?是要说服。说服不了,那就打服。”
玉蝉衣赞许地点了点头?。
巫溪兰摇了摇头?:“少起争执才好。”一瞥眼,对上了沈秀清澈懵懂恰似稚子的?眼睛,巫溪兰又无奈道:“算了,天都?快被?你们捅下来了,你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自己能?兜住了就行。”
正道魁首的?爹都?被?“偷”回?不尽宗来了,再发生什么巫溪兰也都?不吃惊了。
幸好这不尽宗弟子不多,除了殷小乐尚瞧不出个眉目之外,另外两个都?是比起一般散修都?差远了去的?庸才,不然?她可真就要永无宁日了。
这样一想,巫溪兰忽然?想念起一手好厨艺的?樊小凡,问道:“那樊小师弟如今到底在何处?怎么不见他人了?”
玉蝉衣道:“师兄也在寻他,有消息会告诉我们的?。师父在时也说了,不用担心樊师弟。”
玉蝉衣自己心里记着这事,在涂山玄叶尚未跟随星罗宫一道返回?凤麟洲之前,微生溟拿樊小凡的?事问过涂山玄叶,玉蝉衣也问过,两人都?只?得到了涂山玄叶一句“这小子……”的?叹息,后来涂山玄叶找到他们说,不必管樊小凡这人,该回?来时,樊小凡自己就回?来了。
看涂山玄叶的?意思,像是颇为?了解樊小凡这个人一样。左右樊小凡如今不见踪影,玉蝉衣便姑且先信了涂山玄叶的?话。
听玉蝉衣这样说,巫溪兰颔了颔首,放下心来。
就在她们聊天的?这段时间,沈秀不知何时移步到窗边,痴痴看着后院。
巫溪兰最关心沈秀的?状况,很快留意到后,也走?到窗边,顺着沈秀的?视线往外看了一眼。见沈秀着迷望着的?是她的?药田,巫溪兰问他道:“难不成你是个药修?”
巫溪兰连忙取了几样常见的?药材来给沈秀看,沈秀却并没有太高的?兴趣,问他草药名字,他眼底也是茫然?。
玉蝉衣心里有了个猜测,她十指纵起药田旁一只?傀儡的?丝线,将那只?傀儡牵进药庐,牵至沈秀眼前。
沈秀在傀儡踏进药庐来那一刻就偏头?去看傀儡,等那只?傀儡站到了他面前,他眼底多了一抹柔和的?光亮,下意识伸出手去,猜得他想要试着操纵傀儡的?意图,玉蝉衣将牵制傀儡的?丝线递到沈秀的?手中。
从未接触过机关术的?人拿到傀儡丝线时,多会手忙脚乱,手指都?像是要缠在一起,绞得丝线一团乱。沈秀动作虽是小心,却丝毫不见淆乱。
虽说他心智未全,操纵起傀儡来,动作浑然?天成,并不像初次拿到傀儡丝线的?人。
玉蝉衣看他这样,心里顿时了悟,对另外两人说道:“机关术,他修的?是机关术。”
经玉蝉衣这么一说,沈笙笙也一下子恍然?:“玉陵渡修什么的?都?有,的?确有修机关术的?修士。”沈笙笙只?从流言的?只?言片语中知道沈秀,从来不知道沈秀修的?是什么,得知沈秀修的?是机关术,好奇看着沈秀操纵傀儡的?样子。
此刻沈秀像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一样,只?顾着拿丝线操控着傀儡,视线凝着傀儡上的?机关,眸色安静温润。
巫溪兰在一旁看了沈秀好几眼,征询玉蝉衣的?意见道:“师妹,你这傀儡借给我,拿来给他用用可好?”
“兴许……这能?有利于他的?恢复。”巫溪兰猜测到。
玉蝉衣自然?是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沈秀,这一刻,她心头?曾经有过的?一些困惑终是迎刃而解了。
玉蝉衣从前就奇怪:承剑门自门派建成起的?那一天,门内从来没有弟子修行机关术,大半时间都?独尊剑道,藏书阁里哪里来的?那么多机关典籍?
而当年她所接触的?那些机关术典籍,书页往往残缺,术法不全之外,从来找不见著书者的?名字。
如今想来,这些典籍恐怕是与沈秀有些关系。
为?助沈秀恢复,之后几日,玉蝉衣又用木头?做了些简单的?机关出来,交到了沈秀的?手里,供沈秀钻研。沈秀神智虽然?未全,个性却已?经初露端倪,他喜静,并不爱说话,除了经常拿着带机关的?木块把玩外,常常面朝向药庐的?窗外、冲着枝头?鸟雀流露出向往神色,看着看着,总会不自觉动起脚步,要走?到药庐外面去。
怕被?人发现他的?行踪,每次看到沈秀要走出药庐,玉蝉衣都?会将他拦住,免生事端。
这一日她见沈秀又一次走?去药庐门边,连忙上前阻拦,沈秀却自行在门前停住脚步。
他仰脸看着洒进院子里来的?阳光,似乎是有些出神。
听到身后急匆匆的脚步声,沈秀回?过头?来,他双眸眸色已?清,虽然?还有些茫然?,但那只?是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不懂眼前人身份带来的?茫然?,除此之外,再无前段时日那种半点不通世事的?天真懵懂。
沈秀问道:“这是在哪儿?”
玉蝉衣心念一动,忙喊道:“笙笙!”
沈笙笙匆匆赶到药庐,看到沈秀这幅情态,微愣了下,惊喜道:“小叔叔,你好了?”
沈秀因她一声“小叔叔”,面上多了点惊讶,这时玉蝉衣上前道:“沈前辈,这里是不尽宗,晚辈玉蝉衣,是不尽宗弟子。她叫沈笙笙,与您同为?玉陵渡人士。”
她又指向巫溪兰,将在场几人身份姓名大概解释了一番,连同药庐外面练剑的?小师弟殷小乐也提了一提,免得一会儿沈秀撞见惹他惊讶。
沈秀听清原委,认识了眼前几人,知道了自己此刻身在不尽宗,忙起身行了一礼:“多谢几位道友相救。”
却在扫了一眼这空间窄小的?药庐和外面整洁却拙陋的?小院后,很快忧上眉头?。
他独独看向沈笙笙,问道:“你是玉陵渡的?弟子?”
沈笙笙清脆应了声:“是!”
“你最近可曾向族内长?老?提过我的?事?”沈秀问。
沈笙笙脸色立刻变得为?难起来,她总不能?当着沈秀的?面,说玉陵渡族中长?老?都?盼望着沈秀死在外面,于是撇开眼,心虚嗫嚅道:“长?老?们都?很挂念你。他们说,你醒了就好……”
沈秀心下却是了然?,轻轻叹了一声:“玉陵渡因我蒙羞,恐怕不乐得见我醒来,而是盼着世上没我这号人物。”
他几句话就将真实状况料中,沈笙笙尴尬不已?,沉默着,不知接下来该如何作答。
“若是玉陵渡对此事置之不理,单单一个小宗门,没办法和她抗衡的?。”沈秀焦虑看向屋外,眉间仍然?笼罩着郁色,“诸位搭救我大恩大德,一时难以为?报。可我不能?继续留在这儿了。若是我留下来,恐怕会给你们招致祸患。”
玉蝉衣问:“你说的?她,是说陆子午吗?”
沈秀惊诧看向玉蝉衣:“你知道她?”
“是我将你从她床下救出来的?。”玉蝉衣不想说什么她不怕陆子午的?大话,只?道,“她此刻并不在炎洲,沈前辈可以安心待在不尽宗。沈前辈若是愿意,可以同我们讲一讲您这些年都?经历了些什么。”
玉蝉衣看向沈秀,轻声问道:“外面关于您与承剑门前任掌门的?传言,都?是真的?吗?”
“前任掌门……”沈秀道,“原来……她不再是承剑门掌门了啊。”
他眉间的?忧虑之色少了许多,神情也镇定?下来,不再着急要离开不尽宗。沈秀道:“先同我讲一讲,传言是什么样子吧?”
玉蝉衣道:“传言道,您在与陆子午结为?道侣之后,移情别恋,爱上妖女,抛妻弃子,背弃正道,离开了巨海十洲……”
她说完,本以为?会在沈秀脸上看到愤怒之类的?神色,却没想到,沈秀神色仍是疏淡冷清,平静到了极点,无怒也无悲,只?是也没有太多活人的?生机罢了。
沈秀沉默了有一会儿,忽然?苦笑了下,对玉蝉衣说道:“困住我的?那张床,是我亲手做的?机关牢笼。却没想到,将我自己困了这么多年。”
沈秀长?叹了一声:“我沈某既然?已?经叨扰诸位多时,也不在乎再多上一时片刻。就让我再多占用诸位一点时间,和你们讲一讲我所经历的?事情。”
他正要说,忽然?扫见玉蝉衣看他的?眼神,那双黑漆漆的?眸子在看向他时,似乎一直带着几分疏离的?审视,好像并不是一个能?轻信他人的?人。沈秀顿了一顿:“旷日长?久,物是人非,有些事恐怕已?无对症,待我说完之后,你们信还是不信,我不强求。”
沈秀叹道:“能?重新得到自由,已?叫我遂心快意,此生再无其他奢求。”
他这样,反倒叫玉蝉衣心头?松了些防备,说道:“前辈心中有话,但说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