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冬行意
玉蝉衣不?置可否。
“你大可放心。”微生?溟道,“这是我与太微宗之间的私人恩怨。哪怕我焚身?碎骨,火也烧不到不尽宗身上。”
玉蝉衣仍在犹豫,微生?溟继续道:“你走吧。”
见她?不?动,微生?溟又叹一声:“你总不?想让你师姐伤心吧?”
玉蝉衣更加戒备地皱起眉头:“为何?提到?师姐?”
微生?溟看?向她?手里那株苦心草:“再待下去,你那株苦心草真的要把我毒到?。怕是要再浪费一颗护心丹在我身?上咯。”
玉蝉衣最后定定看?了他一眼。
见他一对瞳仁外圈泛着的红似乎比她?刚过来时加深了一些,好像是受到?了苦心草的影响。仔细想,却又不?太记得他瞳仁外圈的红一开始具体有多深。
想来想去,最终,玉蝉衣决定暂时相信微生?溟的话。
她?依旧好奇微生?溟的身?份与过往,只是,连她?自己都?揣着见不?得光的目的,有一段不?好开口?的过去,旁人有一些不?想提起的往事,应也正常。
同?是天涯沦落人,倒也不?必对其他人过度好奇。
于是,玉蝉衣将苦心草收起,对他说道:“既如此,今夜就当我没有来过。”
她?声线缓和了不?少:“若事情真的同?师兄说的一样,此后,师兄的事情,我将不?会再多过问?半句。”
“打扰了,告辞。”玉蝉衣顺着来时路离开。
她?走了,微生?溟却拿着手中枯叶,盯着玉蝉衣离开的方向,即墙上他自己的影子,若有所思。
上次见时,玉蝉衣修为低下,身?上灵力微薄。
然而,只是短短几日,她?便冲破了第二寸灵脉。
今日站在他屋里的她?,灵气丰厚了许多。
如此快的修习速度……
难道,时隔一千年,巨海十州终于又要迎来一位天赋绝伦的修士?
这想法一生?出,微生?溟的唇边便溢出一声轻慢短促的冷笑,瞳仁外圈的红不?觉又深了几分。
他脸色微冷,信手一捻,梧桐树叶便在他手底碎成细若游尘的灰烬,弥散在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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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之后,玉蝉衣又观察了一段时间。
诚如师兄所言,太微宗的人虽然说着趁他病、要他命,却没有真的动手。
既然那些在外面?打转的太微宗人士们影响不?到?不?尽宗,那玉蝉衣也就不?再管自己这位来路不?明的师兄。
她?像巫溪兰一样,将他当隐形人对待。
巫溪兰告诉她?,这人一旦醒来,说不?定哪天就会不?告而别。
与其操心他,倒不?如操心一下,怎么让灵田的灵花灵草早点成熟,早日拿去集市上换灵币。
至于这段无剑可用的日子,巫溪兰也没有只让玉蝉衣帮她?干活,她?替玉蝉衣张罗来一堆桃枝,权且充当做剑使用,还借来一堆剑修入门的剑谱,都?交给了玉蝉衣。
巫溪兰不?懂剑,却喜欢看?玉蝉衣练剑。
当玉蝉衣手持桃枝,将桃枝当剑舞起时,十足赏心悦目。
她?之前也看?过其他修士舞剑,要么杀气凛凛,出招太急,要么滞停的小动作太多,显得笨拙,都?不?及玉蝉衣一气呵成。
待玉蝉衣将一套完整的剑招练下来,在一旁嗑着松子的巫溪兰看?得津津有味,立马喊道:“好!”
巫溪兰笑吟吟说:“小师妹,你这剑舞得着实漂亮,完全不?像是连剑都?没摸过的修士。哪怕这论剑大会咱们拔不?得头筹,也定然能叫那些剑修眼前一亮!”
玉蝉衣微微敛眸,看?着地上残落的桃花,没有说话。
巫溪兰仍在夸:“你这舞起剑来专心致志的模样,师姐我自愧弗如。要是我看?医书药典时有你一半专心,也不?至于总是背不?下来。可是……”
说着说着,巫溪兰声音一低,忽然凑近她?耳朵,压下嗓音说道:“小师妹,你就真的一点儿都?没发觉屋顶有人在看?你吗?”
玉蝉衣猛一抬头,只见屋顶上逆光有一道人影。
是她?那美人师兄,正坐在屋顶上,目光投向她?。
被她?发现,他的目光依旧坦然,避也不?避。
“他何?时在的?”玉蝉衣眉头微蹙。
“前几天你练剑时,他就一直在这儿了。”巫溪兰道,“你练剑实在专心,手里拿起桃枝心里就没了旁的事,我本来不?想拿这件事打扰你的,但今日他待得实在是久,眼神吧……也让我心里有点发毛。我实在憋不?住,才告诉你。”
说完,巫溪兰一抬头,气势汹汹朝屋顶上的微生?溟大喊,“喂!你看?什么看?!”
“你是不?是对小师妹有什么意见?!!”
“她?练剑有天分是她?的本事,你没天分怪不?到?她?的头上!你要是敢对小师妹不?利,我这个大师姐还在这儿呢!定然要给你好看?!”
说话间撸起袖子,隐隐有要上去打一架的意思。
玉蝉衣连忙将巫溪兰拦住。
她?道:“师姐,到?时辰了,灵田里的灵草该浇水了,你去那边看?看?吧。这里有我,我来处理。”
巫溪兰问?:“你没问?题吗?”
玉蝉衣“嗯”了一声:“尽管交给我。”
她?信誓旦旦,又补充一句:“我觉得,师兄他不?是坏人。”
巫溪兰将信将疑,但见玉蝉衣目光笃定,只好先听她?的,嘀嘀咕咕地走了。
巫溪兰一离开,玉蝉衣重?新抬头看?向屋顶,脸上的笑容已经尽数收了起来。
她?凄寒着一张脸,飞身?而上,足尖落到?微生?溟面?前的瓦片上。
两人一人坐,一人站。
玉蝉衣垂眼看?着他说:“你大可不?必这么大费周章地盯着我,我没打算把你和太微宗的事告诉巫师姐。”
微生?溟对她?这一番话毫无反应。
他盘腿坐着,坐姿任性而洒脱,手肘支起来,撑脸看?着她?手中拿着的桃枝:“我只是在看?你练剑。”
“你的剑招练得很?漂亮,一招一式,浑然天成,滴水不?漏,一点都?不?像是从?没拿过剑的人,确实天赋异禀。”
“可是,你有一个太过古怪的缺点。”微生?溟抬起眼来,直直看?向玉蝉衣,深邃的目光像是能直接透过她?双目,抵进她?内心深处最不?想被人窥见的角落去。他奇怪道:“小师妹,你之前,经常对着死?人练剑?”
第19章 “荧惑” 难道,小师妹见过承剑门的陆……
玉蝉衣面色一凝,又听微生?溟喃喃:“对?着死人……抑或者说,是对?着死物练剑。”
说话时,他眼?睛始终牢牢紧盯着她。
似乎任何她微妙的神情变化都将被他收入眼?底,任何心思都躲不过他的眼?睛。
是一种不肯错过猎物任何破绽的表情。若眼?神有实质,他的,便是这世间?最快的一把刀。
偏偏,他说对?了。
她只同两个活人练过剑,一个陆祁,一个陆闻枢。
而大部分时间?,她都对?着自己的傀儡练剑。
傀儡,就是死物。
被他点破过往,玉蝉衣像被戳中脊骨,脊背发凉,却压着心底的惊悸,紧紧握着手中桃枝,毫不畏惧地?迎着微生?溟的注视。
她的目光依旧寒凉似刃,与微生?溟的目光碰在?一起,丝毫不避让。
她师兄生?得一张昳丽面孔,霞光洒金,铺在?他惨淡冷白的皮肤上,整个人清透到快要溶进光里,眼?尾的赤色给他点上桃花般的艳丽。
这样叫人见之难忘的一张脸,若是之前见过,哪怕只是萍水相逢,她也一定不会忘记。
玉蝉衣很肯定,他们之前素不相识,甚至从未见过面。
既然如此,他如何能知晓她的过往?
想通这点,玉蝉衣心底的那点惊悸顿时烟消云散。只是心里紧接着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哀凉。
她生?前无人知晓,死后更不可能惹人注目。这世上早已无人记得她。她何必草木皆兵,乱起疑心?
简直自作?多情。
握着桃枝的手不觉间?松了松,玉蝉衣黯然垂眼?,问:“师兄何出此言?”
态度已经软和下来,有几分愿意受教?的意思。
微生?溟道:“你出招太过固定,宛若人形剑谱。你信不信,剑谱上的小人从书里走出来,都没你舞得标准?”
“我看你练剑,已经看了七日。这七日来,你将剑谱上的剑招耍得漂亮。可你对?招的一招一式,全都是照本宣科,有迹可循,看上去甚是漂亮,可若要是拿这个去对?活人的招式,却最容易叫人摸透你的路数。”
“一旦他们提前有了应对?之策,你就很容易落入下风。”微生?溟换了个姿势,躺倒在?瓦片上,望着悠悠蓝天说道,“活人的招式千变万化,你将剑谱上的剑招舞得再标准,缺乏实战经验,不过是纸上谈兵。”
“小师妹,之前可是掉进书袋里去了?”他轻笑,“尽信书不如无书,只看不练,当心脑子?被书蠹啃掉。”
玉蝉衣有片刻没说话。
能看出来她不止在?练剑谱上那些招式,还在?对?招,她这师兄确实眼?力不俗。
但——说话未免太难听了一些。
“是,我是缺乏经验。”玉蝉衣挑眉,“可师兄你呢?师姐说,你连剑都拔不出来。你不也是纸上谈兵,经验都是从书上来的?”
对?方闻言又是轻笑一声,却没有反驳。
没预料他是这样的反应,玉蝉衣纳罕起来。她顿了下,忽然意识到什么,讶然道:“难不成,你之前……拔得出剑?和活人对?过招?”
微生?溟身体一动不动,只是睁开眼?睛,拿手抬在?他的面前,挡了挡阳光。
阳光从指缝间?漏下,他那双颜色特别的瞳子?铺上点点阳光的碎金,更显迷离,瞳仁边缘的赤色犹如火烧。他眯了眯眼?睛,轻声道:“之前拔得出,拔不出,又有什么分别?丝毫不影响今日你认识的我拔不出剑。”
“过往即是过往,尽数不可追,唯有今日才有分量。小师妹大可不必对?我的过去好奇。”
过往尽数不可追,唯有今日,才有分量……玉蝉衣一时有些出神。
二人谈话中止于此。
等?巫溪兰匆忙忙从药田回来,拉着玉蝉衣问“你师兄可有为难你”时,玉蝉衣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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