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冬行意
到此刻,一向对他人外貌眼高于顶的涂山玄叶才承认,他这二徒弟的一张脸似乎确实生?得不错。
“还是说……”涂山玄叶另将一只?袖炉法器塞进微生?溟的手里,“难道,你是羡慕我能在?星罗宫当灵宠,羡慕你的师姐师妹能去星罗宫做弟子,于是自卑起了自己的男儿?身?”
微生?溟睨了他一眼,只?听涂山玄叶继续说得振振有词:“但星罗宫可不是你换一件女修士的天女罗裳就能混进去的,她们眼又不瞎。”
微生?溟:“……”
他道:“多谢师父带回的仙草与暖炉。这天女罗裳是小师妹为帮我抵御寒气,让我穿上的。”
涂山玄叶问:“她让你穿你就穿了?你什么时候对别人这么百依百顺了?”
“百依百顺?”微生?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师父觉得我穿上这件罗裳是被迫的?”
涂山玄叶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难不成……你很情愿?”
他们男剑修不都是最讲英雄气派吗?他之前那一身血糊上去也看不分明的玄色衣衫就很符合他对剑修的印象。
微生?溟却点了点头:“穿上这身罗裳之后,小师妹夸我好看。”
听语气,虽是一贯的平缓,但隐隐的得意还是被涂山玄叶听出来了。
涂山玄叶:“……”
恰巧玉蝉衣这时擦着她的剑走?过来,涂山玄叶连忙问她:“小蝉衣,你当真这样说过?”
“是啊。”玉蝉衣应道。
她又看了微生?溟一眼,感受与第一眼见?他换好天女罗裳时如一——粉色很适合微生?溟,适合到让她甚至难得有心思细细多打量了几眼他的五官。
微生?溟这张脸生?得和“七杀”很不相?衬,眼底总是含情脉脉,仿佛剑不出鞘,脸就会叫人放松几分警惕。
见?她点头,涂山玄叶大为震惊:“你还未尝夸过我一句好看!我竟是不及他更好看吗?”
涂山玄叶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震惊与伤心都摆在?了脸上,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没有什么是比不夸一个涂山氏的后人好看更残忍的了,涂山玄叶看上去心像要?碎了。
玉蝉衣急中生?智:“师父自然好看,是好看到叫人第一眼见?到,会失却言语,忘记要?说什么的程度。”
“此话?甚是动听。”涂山玄叶满意了。
所幸涂山玄叶没问她“他与微生?溟孰美”的问题,玉蝉衣松了一口气,不然她还真的要?答不上来了。
她坐下来继续擦剑,玉甘泉水敲击在?剑上的声音比以往更涩重,剑刃的豁口哪怕用连金泥也补不上了。
确实是一把废剑了。
微生?溟道:“回去之后,带这把剑去找尹海卫,他能将这把剑重新?锻造,他那里还有我为你准备的另一把剑。”
他见?玉蝉衣这惜剑如命的模样便觉得可惜,替“七杀”感到可惜。
将“七杀”托付给玉蝉衣,对“七杀”来说,当真是再好不过的归宿。
一听他提剑,玉蝉衣警惕地瞥他:“不是说给我‘七杀’吗?怎么还有一把剑?”
微生?溟笑着说:“小师妹,别拿这种眼神看我,一个人只?能有一把本?命剑。放在?尹海卫那的,是我曾经?在?生?州秘境得到的一把古剑,虽说不及‘七杀’,也不及‘荧惑’,但也是一把惊世之剑,正适合此时的你。你且慢慢修行,待日后,会找到属于你的本?命剑的。”
玉蝉衣这时好奇起来了:“你是怎么得到‘七杀’的?”
微生溟道:“是在幽冥神域,我的血唤醒了它,它本?想杀我,却被我驯服。”
“幽冥神域说是神域,但其实是一片废墟,是神弃之地。万万年来,鲜少有人涉足此地,我也是误入了之后,才知道原来赫赫有名的凶剑‘七杀’,居然被埋藏此处,不见?天日。后来,它就跟着我重新?出世了。”
涂山玄叶道:“说得倒是轻描淡写,那幽冥神域谁去谁死,也不知道你是怎么会误入这种地方。‘七杀’出世的动静,可是将整个巨海十州都撼动了一番。”
玉蝉衣却是不知还有这样的故事,“七杀”出世是在?她出生?之前的事情了。
她又问:“凶剑,都是要用人的血肉才能唤醒的吗?”
“要?看因缘,也不是随便谁的血都行的。”微生?溟说完,想到什么,脸色一变,目光垂落下去,玉蝉衣眼睁睁他看着他颈上的纹路往上爬了一点。
“你……”玉蝉衣问,“你的心魔又重了?”
微生?溟道:“没有办法的事,一旦用到灵力,它就会更重一些。”
剑也不能拔,灵力也不能用,怪不得会被人说成废人。
但此刻玉蝉衣爱莫能助,她在?仙湖旁帮他运功驱除寒气已经?将自己的灵力耗得差不多了。哪怕吃了沈笙笙送的“春楹”做成的丹药,还是要?花上半天能完全恢复。
恢复之后,她还要?御剑离开蓬莱,八成剑上还要?多一个微生?溟。因此,在?灵力全部恢复之前,不能渡给微生?溟用。
天色向晚,晚霞徐徐降下,细纱帐一般笼罩着一整个蓬莱。
这将是近百年来最后一次能在?蓬莱看晚霞的机会了,过了今夜,蓬莱的几处入口就都会关?闭,再一百年之后才会打开。
蓬莱之外,很少会有地方有这么美的霞光。
沉醉看了两眼霞光,涂山玄叶忽然意识到什么,面上一急:“坏了,到我该吃饭的时间了,我得快点回星罗宫去了。”
他飞速站起身来,临走?前对玉蝉衣和微生?溟再三嘱咐:“记得,见?到你们师姐,一定要?对她说,师父是在?云游四方。”
又单独叮嘱玉蝉衣:“若是再见?到不尽树,一定要?告诉他说,我在?外面功成名就。”
然后,还塞给了玉蝉衣一份名单:“这些,都是听说我功成名就,和我借过钱、至今都还没还的老朋友。手头紧又找不到我的时候,可以和你师姐一起去催一催,到时候,记得多从他们那打劫一些宝物?做利息,别对他们太客气。”
接住那份长?长?一条账单,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一长?串字,玉蝉衣:“……”
好像懂不尽宗为什么那么窘迫了,原来涂山玄叶辛辛苦苦当灵宠往外送钱难不说,赚来的,也不是全给不尽宗用的。
不过,涂山玄叶认识的人可真够多的,其中不乏各宗各派的大能,玉蝉衣已经?从里面看到好几个令她感到眼熟的名字了。
想不到这些在?巨海十州有名有姓的大人物?,背地里,竟然要?和她师父借钱,还不还钱吗?
“我该走?了。”涂山玄叶说。
“此去一别,他乡有缘再会,你们两个好好珍重自己,也帮我向你们师姐问一声好。”告别完后,他便化作?白光消失。
玉蝉衣和微生?溟在?客栈又待了两个时辰,待玉蝉衣灵力全部恢复,他们也离开了蓬莱。
由玉蝉衣御剑飞行,微生?溟照旧抱着暖炉,坐在?剑尾。
玉蝉衣认了路后,不用再靠地图之路,她灵力比来时要?更丰沛,御剑飞得急,与微生?溟两人的衣袂都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见?周围频频瞥来向他们这边探看的视线,微生?溟道:“小师妹,你这罗裳虽好,就是我穿着,实在?有些招眼啊!”
他说着理了理衣襟,玉蝉衣以为他是后悔穿她的天女罗裳了,瞥了他一眼说:“你那一身寒气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全部驱掉,最好是好好穿着。”
“累不累?”微生?溟却看向不远处,“要?不要?去蹭太微宗的飞舟?”
正说着,另一艘飞舟却自他们身边经?过。飞舟上白衣成群结队,几乎与云雾化作?一体,靠近了才能将上面的人影瞧清。
是承剑门?的飞舟。
“玉道友!玉道友!”一道白衣站在?甲板之上,朝玉蝉衣喊着。
玉蝉衣抬眼看去,看到了一位站在?甲板上的承剑门?弟子。
面容并?不令她觉得陌生?。
是最后一日与她比试的陆韶英。
陆韶英见?玉蝉衣看了过来,连忙说道:“听说玉道友的宗门?也在?炎州,要?不要?让我们承剑门?的飞舟顺便带你们一程?”
玉蝉衣没有答话?,她的视线只?在?陆韶英脸上停留了一秒,便往他身后看去。
邀请她上飞舟,绝对不是陆韶英的主意。
玉蝉衣往他身后看,只?一瞬,见?陆韶英的身后,果然站着一人。
也是白衣胜雪,但却是和内门?弟子陆韶英不同的服饰,是外门?弟子,安静站在?陆韶英的身后,仿佛他是陆韶英的追随者。
不显山不露水的普通面容上温雅含笑,眼底隐隐含着期待地看着她与微生?溟,似乎也对他们欢迎极了。
正是在?落霞峰秘境门?前遇到的那位提灯的白衣公子。
他看似是陆韶英的追随者,陆韶英的目光却要?频频瞥向他。到底谁听命于谁,分明是一眼即明的事情。
玉蝉衣心下了然。陆韶英会邀请她上飞舟,果然是陆闻枢的手笔。
第50章 殳问 这是扎在他肉里的一根刺,灼着他……
玉蝉衣并不看陆韶英,反而?只看着他身后的那位弟子。
“这位道友。”玉蝉衣道,“没记错的话,前几日我们刚刚在落霞峰秘境外见过??”
对方脸上?很是自然地浮现?出惊讶来,之后则是想起什么似的恍悟:“原来那日我遇见的就是玉道友,当时在论剑台下围观只顾看剑,未曾注意玉道友的容貌,那晚未能认出玉道友来,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失敬。”
他那毫无?破绽、故作惊讶的表情看得?玉蝉衣心里直发笑。
她发觉,面对着陆闻枢,她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似乎比之前好上?太多。
一开始她一向?是心里有什么,脸上?就摆上?什么样的表情的。
可现?在,哪怕心里翻江倒海,阴晦的情绪几乎将她淹没,哪怕她几乎控制不住地想要将他的面具与伪装戳破,她竟然能保证自己的面上?是平静的。
陆闻枢,你真的教会我太多太多。
玉蝉衣道:“我不过?是侥幸得?了论剑大?会的头筹,近些日子有几分虚名,道友认不出我也谈不上?失敬。只是觉得?与道友颇有缘分,想要问?一问?道友姓名。”
听她说到缘分,那白衣公子面上?露出一分隐秘的笑,他道:“鄙人姓殳——几又殳,单字一个问?。”
闻枢。
殳问?。
玉蝉衣心下好比拂尘后的明镜,太清楚眼前这人到底是谁。
殳问?道:“既然玉道友觉得?与我颇有缘分,不如就给我一分薄面,应了韶英师兄的邀请,到飞舟上?一叙。”
玉蝉衣缓声道:“恐怕,我要拒绝二位的、好意了。”
玉蝉衣话未说完,听她提到拒绝,殳问?脸上?尚未有任何神色波动,陆韶英便急急劝说道:“玉道友,你自己御剑飞回炎州,披星戴月,日夜兼程,哪有乘坐飞舟来得?闲适自在?”
叫玉蝉衣上?飞舟,是陆闻枢交给他的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
掌门还愿意让他办事,是掌门宽宏大?量,他不想再让掌门失望了。
又一瞥,看到侧坐在剑后的粉衣男人,陆韶英重重皱起眉头——若是没看错的话,此人身上?穿的正是星罗宫的天女?罗裳。可这天女?罗裳穿在他身上?不算违和,这让陆韶英不由得?怀疑星罗宫是否挖掘了男修士的市场,也卖给男修士卖出天女?罗裳一样华贵美丽的衣裳。
男人眼睑微垂,肤色苍白到几乎能透出血管的颜色,娇俏的粉色并不能使他增加几分生机与活力,反而?更显得?他虚弱,见到他就会叫人想起残花落叶,实在是很难想象拿了头筹的玉蝉衣竟有这样一位病弱至极的师兄。
修真界可难得?一见这样脆弱的病秧子。
“你师兄看起来那么憔悴,何必让他受累?到飞舟上?,我可以为他准备一间卧房,让他好好休息。”同时,陆韶英意有所指地说道,“玉道友,承剑门的飞舟也不是什么人都?载的。会邀请你,是我们……是我对你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