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冬行意
今日?会客的时间结束,他?也就不需守在此处了。
玉蝉衣见他?进来?,便抬手用灵力将不尽宗外?的禁制加固,不再允许外?人踏入。
每日?未时申时她都会将不尽宗外的禁制打开,允许外?人踏足进来?,而在这段时间,她?会留在不尽宗,方便远道而来的修士能够如愿和她比上一场。
一开始,剑修们赶集似的一窝蜂的来?。
玉蝉衣有些疲于应付,但也没有拒绝,而是充分满足他?们想要切磋的需求。
后来?来?的人越多,败的人也越多,自此后,她?和人比试未尝一败的消息走?出去后,来?的人便渐渐少了。
不过这也和微生溟不无关系,他?成日?歇在外?头那棵树上,碰见本?事不济的修士,就用他?的法子?给劝说离开,省了她?许多工夫。
不知为何,玉蝉衣觉得,微生溟似乎很紧张她?练剑的用功程度,并不希望她?把太多的时间耗费在陪人练剑上。
某种意义上,他?不像师兄,更像掌教?,自打从蓬莱回来?,他?几乎每日?都在关心她?的灵力是否有所长进。
似乎她?是否能够变强对他?来?说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玉蝉衣有时会去揣摩微生溟这种举动背后的用意,却总是抓不住什么太确切的东西。
从微生溟手里接过那张每日?要被贴出去的告示,玉蝉衣道:“师兄,我要出一趟门?,若是师姐找起?我来?,告诉她?我晚会儿就会回来?。”
微生溟颔首,玉蝉衣离开了不尽宗。
她?御剑而行出去几里地的距离,来?到了离承剑门?山下最近的那家茶寮。
自打蓬莱回来?之后,一有空,玉蝉衣就会来?这个茶寮。
不为喝茶,只为八卦。
承剑门?山下的茶寮到了立冬之后,多融雪煎香茗,煮雪烹茶,煮的尽是些暖饮。玉蝉衣虽是来?了茶寮,为避人耳目,并未点茶,而是在无人处悄悄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到影子?里,听起?了茶寮雪水沸腾间聊天的声音。
员神磈氏操控影子?是生而具有的能力,是以除非她?主动人前显身,否则她?的伪装无人察觉,无人知道角落里隐藏一双正在听话的耳朵。
她?来?茶寮本?意是从客人的聊天中窥探关于陆闻枢的消息,但论剑大会结束之后,她?实?在太惹争议,连茶寮里一些从未见过她?的人,在围炉煮茶时聊的话题全是关于她?的。
剩下的,哪怕聊起?陆闻枢,也往往是些无甚意义的溢美之词,不太有用。
但一来?二去,时日?久了,也让玉蝉衣听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
比如承剑门?一些弟子?觉得,她?是从承剑门?弃徒那得到了凤凰于飞的剑谱,偷偷学了,又加以改良。
又比如还有人说,她?就是承剑门?的弃徒,所以她?才会那么多承剑门?的招数,才会凤凰于飞,只是掌门?心地仁慈,愿意给她?留几分薄面,不戳破她?的弃徒身份。
说得正经?八百,附和者众。
与此类说法相似的还有不少,玉蝉衣听了只想发笑。
想不到这承剑门?弟子?不少有着颠倒黑白的好本?事。
也有一些承剑门?弟子?会为她?说几句好话,只是为数不多,且说起?她?来?总是低声悄悄的,像是在说什么秘密。
玉蝉衣尽量记住了那些人的容貌与声音。
今日?,玉蝉衣又听到了一点新的消息——
有承剑门?弟子?说,是陆闻枢下令,说是门?内若有弟子?想要找她?切磋,那便先分别赢过陆墨宁与陆韶英。
不然,要是绕过陆墨宁和陆韶英直接来?找她?,就是犯了禁令,要去司律堂领鞭罚二十。
不尽宗就在承剑门?山脚下,巨海十洲的剑修们闻风而动,不远千里都要来?到炎洲找她?切磋,没道理承剑门?的弟子?就分外?坐得住,原来?是陆闻枢这一道禁令禁锢住了他?们。
怪不得她?这几个月来?碰不上一个承剑门?弟子?。
玉蝉衣本?打算好了要从来?找她?切磋的承剑门?弟子?口中打探一些消息,此刻算盘彻底落空,倒也算不上十分意外?。
论剑大会一过,她?用承剑门?的剑招,打败了承剑门?最有希望夺得头筹的弟子?,承剑门?的面子?被她?踩在脚下踩得稀巴烂。他?们愿意来?,她?倒才会真的会感到意外?。
听着雪簌簌落下的声音,玉蝉衣忍不住望了一眼承剑门?。
山崖上负着雪,放眼望去,承剑门?掩映其间。皑皑雪色间,青峰看不见,司律堂看不见,承剑门?的弟子?也看不见。它洁白得就像一张纸,干干净净,无一污点。但玉蝉衣已经?不会再被这洁白无暇的表象骗过去了。
越厚的雪,越是能藏住一地的黑。
都只见雪地洁白,谁会去想底下的尘埃?
玉蝉衣怔怔看了许久,久到洁白的新雪几乎将她?的眼睛晃得眼盲,才收回目光。
在茶寮里花的时间多,打听到的有用的消息还少,待她?七十二寸灵脉尽通,能更加自如地控制自己的影子?,能去到更大的范围,她?就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潜入承剑门?里去了。
不欲再在此处多留,玉蝉衣回到不尽宗。
此时的不尽宗已经?安静下来?。
通往不尽宗的小径上也不再站着等着与玉蝉衣切磋比试的人。
夜晚的山谷里,不尽宗被风雪包裹着,又被禁制隔绝弹开,院落里安静而祥和。
不过……来?找玉蝉衣的剑修们都走?了,李旭倒是来?了。
这些时日?以来?,李旭总是这样。
别人来?,他?走?。
别人走?,他?来?。
总是和其他?人错开。
玉蝉衣大致知道他?躲什么——在论剑大会上露面之后,只怕太微宗首徒的面容,也早就为人所知,他?装小散修,也就没那么方便了。
不尽宗里的巫溪兰正在药田旁,和提着灯的李旭站在一起?。他?们两个人的脑袋挨得很近,不知道在商量着什么。
玉蝉衣掸开身上落下的一点积雪,随后提步走?入禁制内。
李旭先意识到玉蝉衣回来?,回头看了玉蝉衣一眼,说道:“玉道友,你师姐有一事想问。”
玉蝉衣看向巫溪兰,目露询问之色。
巫溪兰正牵着个浇水用的傀儡娃娃,她?道:“小师妹,李道友说,外?面的机关匠人卖的傀儡娃娃,都是能雕出脸面的,那你做的这些傀儡娃娃可否能雕出脸来??”
玉蝉衣微微皱眉,她?做傀儡最擅长做关节机关,雕刻傀儡面容的事……都交给陆闻枢了。她?嫌麻烦,反正不管长什么样的傀儡,能用,能试剑,就都是好傀儡,不耽误使用。
日?复一日?下来?,陆闻枢因帮她?雕琢傀儡,竟也练出了一手好的雕工,能精心雕琢栩栩如生的面容,最后再吹一口气,那傀儡便可以或如他?、或如她?,酷似真人的面容。
但也正因如此,如今她?再活一次,却只喜欢给傀儡一张无面的脸。
“自然是能的。”但玉蝉衣没有骗巫溪兰,她?道,“师姐若是想雕,那就雕上吧。但我就有些爱莫能助了。”
雕琢面容这件事情上,她?没下过功夫,雕出来?的五官,虽说不至于像小儿捏泥巴,但手法到底是有些生疏。
巫溪兰一时犹豫起?来?,听李旭说起?傀儡面上能雕刻面容,她?的确十分心动,觉得会是很特别的新鲜玩意儿,但既然玉蝉衣这么说,她?也不舍得劳累自己的小师妹。
这时李旭毛遂自荐:“也许我可以试上一试。”
巫溪兰道:“你会雕东西?”
李旭说:“最近颇为感兴趣,因此略通一二。”
巫溪兰听得两眼放光:“李道友,你当真心灵手巧。”
李旭无言但一笑,笑容有些苦涩的意味。
“只是,总是麻烦你有些不好吧……”巫溪兰再度犹豫起?来?。
玉蝉衣心道:“他?可能巴不得你麻烦。”
玉蝉衣知道,李旭这八成是为了给自己多找一些来?不尽宗看着微生溟的机会,又加急学了雕工。
为了监视微生溟,他?倒是煞费苦心。
想到这,玉蝉衣蹙了蹙眉头,忍不住看了一眼院子?的藤兰树,她?知道微生溟在那。
那日?从水牢里出来?,在仙湖旁边,她?想问他?的第四个问题,原本?是:太微宗为何会派李旭来?监视着他??
却在瞥到他?结了霜的眉头与黯然目光时,话到嘴边生生拐了弯,问起?了他?冷不冷。
落子?无悔,玉蝉衣不后悔,只是很难理解当时自己为何会如此冲动。毕竟她?当真好奇微生溟是犯了什么门?规,还是做了怎样严重的错事,才会叫太微宗费这么大的阵仗监视。
一直有些好奇。
微生溟能做什么错事?太微宗总不会因为他?不再是剑道第一就要杀了他?。可若是说微生溟做过什么罪大恶极之事……
玉蝉衣不想这样想。
她?无意再对他?人交付最多的信任,但却也不想去觉得这世上人人都像陆闻枢,人人都不可信……那样的世间简直无半点能叫人留恋。
好在,李旭和太微宗掌教?叶坪舟对微生溟的态度,多少让玉蝉衣心里有了一点底:微生溟应当不至于做过十分可恶之事。
哪怕做过,也并非他?故意而为才对。
但太微宗对微生溟如此紧张到底是为何何事,玉蝉衣当真好奇。
心有好奇之事,却任它悬而不决,不是玉蝉衣做事的风格。
可既然没有趁微生溟愿意与她?敞开心扉聊天的机会问出来?,良机已经?错失,追悔倒也无益,她?暂且将心里这点好奇埋一埋也罢。
左右她?最想从这个人身上得到的,不过是他?重新拔出剑来?和她?比上一回。
可他?心魔难消,让他?拔剑已经?成了不可能之事,她?便也抛了心里这点欲求算了。
遗憾是有,可看一眼他?自己歇在树上悠然自得,既不在意心魔难消,又不在意太微宗的重重监视,她?又何必非要耗费心神去挂心他?的事?
玉蝉衣无声看了片刻,将目光从藤兰树上挪开,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服下两味丹药后,盘腿专心调息。
-
同?一时刻,不尽宗外?十里地开外?,空中两道御剑而行的身影,一前一后,一急一徐,一男一女。
一人着淡蓝色长袍,一人着深绯色衣裙。
深蓝色长袍的江言琅朝前面那抹深绯大喊:“沈笙笙,你慢点儿!投胎也没你这么快的。”
沈笙笙的声音被风吹得含糊不清:“慢?再慢天就要黑透了,哪有天黑了才去打扰别人的?”
江言琅:“沈笙笙,你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哪怕你眼似大灯不觉周围黑咕隆咚,能看见天上的月亮星星吗?能看见屋舍里的灯已经?点起?来?了吗?天已经?黑了啊!若要讲礼数,我们该找客栈歇一夜脚才对。”
见沈笙笙磨磨蹭蹭有些不情愿,江言琅又说:“知道你心急去找玉道友再比上一回,但都已经?花了那么久赶路了,也不急在一时,总不能让她?觉得我们是少了礼数的人吧?”
“好吧。”提起?玉蝉衣,沈笙笙的焦灼之色平复了许多。
她?和江言琅一道来?到一家客栈外?,双双落足到地上。
进去后,订了两间客房。
客栈老板扫了他?们两眼,说:“二位既是御剑而来?,可是剑修?”
沈笙笙与江言琅自然都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