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卿顾我
她知道此地并不安全,阮鸢在她身侧,也无法全力迎战。眼见花别塔就在几里之外,池倾二话不说,背着阮鸢飞身便往那里赶去。
耳边风声大作,身后黑影,即便她不再转头,也能感知到其大而惊悚的存在。
五感在恐惧之下被激发到了极点,她尽
可能使自己无视那黑影,却忽听阮鸢颓然轻声道:“圣主,你把我丢下吧。”
“什么?!”池倾回应的声调甚至有些尖锐,“你在说什么?”
“我要不行了……”阮鸢颤抖着道,“我骗了您,花别塔根本没有人了,孤云城的人……也都消失了。”
“消失去哪?”池倾强作镇定,“你糊涂了,这些都不是真的。”
阮鸢轻轻摇了摇头:“圣主,您有龙族助力,我信您,因此,更不应该成为您的拖累……我知道这些不是假的……”
“我知道……是阮楠辜负了您和妖王的信任,知道是她引魔族入了戈壁州。”阮楠的声音低而怆然,如同一阵缥缈的风,“是我的错,我当初就不应该求您宽恕她……都是我的错……”
她垂下手,轻轻拂过池倾手中的剑:“圣主,我能感受到我的力量在消失……我能感受到我在滋养那个……怪物。”
“我不想拖累您,我也不想成为魔族的养料。”
池倾悄悄将龙鳞剑移开几分,坚定摇头道:“你不会拖累我。”
“是,阮鸢不会的。”她趴在池倾背上,如同两株共生的藤,池倾细微的动作,都躲不过她的眼睛,她苦涩地笑着,“圣主,抱歉。”
一阵阴风而过,池倾猛地转身。
“砰!”却在此时,阮鸢忽地爆发出一身强大的气力,自她背上翻身挣扎而起,直直迎向那鬼魅阴风撞去!
“阮鸢……”眼前的一切如皮影戏那般,仿佛被放慢了节奏,一幕幕都清晰地过分。
池倾怔怔盯着阮鸢的身体被那纠缠的黑气吞噬,她肿胀得有些变形的脸最后面向她一瞬,嘴唇开合,了了留下四个字:“阿鸢……信您……”
一片死寂。
“你以为,我会信么?”
周遭骤暗,池倾闭起眼,提剑杀上。
“漏、洞、百、出。”
妖力凝集,点燃掌中龙鳞长剑,一剑而起,华光大盛,仿若裂天。
“阮鸢,并非求死之人。”
她与她经历相似,同是三连城挣扎而出的人,哪怕身处绝境,只要还剩一口气,便绝不会轻生求死。
“乱我心者,杀。”
剑光朝巨影连接的天尽头处而去,污秽粘稠的瀑布岩浆如巨浪朝她扑来,她死死闭着眼睛,不躲不避,数十道剑气挥出,直朝结界而去。
“哄!”剑气破开魔障,轰然撞向结界。
石破天惊的一声巨响掀天,池倾猛地睁开眼,怒吼出声:“天耀助我!”
龙啸九天,如滚滚惊雷自结界之外涌来!
池倾又一次抬手挥剑,只听结界之外的龙啸愈发清晰,其声狂躁至极,结界处却并没有半分巨龙的踪迹!
怎么回事……
“天耀!天耀!”池倾怒然挥剑,“天耀何在?!契约在此,速来助我!”
孤云城冷清,孤零零只她一人,长夜凄寒苦高,庞然魔障如山影不可逼视。
此刻,畏首畏尾,不如放手一搏,借势龙族,方能力挽狂澜!
然而就在此时,结界之外龙啸忽止!池倾动作一顿,眉间紧蹙,警惕地朝结界处望去。
周遭死寂,如山魔障生出四肢,宛若古神巨兽复苏,一步步朝她走来。
每一步,都是地动山摇的巨响。
池倾握着剑,缓缓开始后退。
每一步,有节奏的,比心跳缓慢,威胁之意极重。
她却仿佛冷静了几分——识海,对了,天耀与她结契,神识共开。
池倾闭上眼,后退的同时,努力将神识聚回自身。
“天耀,天耀!”
她急迫地唤她,却忽地不知该说什么。
“魔族……诡计障目……”短短六个字,出言之时却艰难无比,“切、切不可……入其圈套!”
这话被她说的哆哆嗦嗦,碎不成句。
无奈,池倾又重复了一遍。
“魔族诡计障目。”这次顺口了些,“不可入其……圈套。”
“魔族诡计障目,勿入圈套……勿入圈套……”
识海空荡,仿佛四合山谷,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不停地在耳畔回答,一声声,分外急迫。
手中的龙鳞剑烫得烧手。
池倾猛地睁开眼睛,赤色双眸死死盯上了极近处的黑影。
她仰起头,静静看着那黑影朝她扬起双臂。
“我……我知道了。”
魔族汇集天地间一切负面的情绪,愤怒、悲伤、痛苦、懊悔等等。
此番初见阮鸢的时候,她告诉她眼前所见都是假的。当时她是真的这样认为,因此方能一剑重伤魔障。
后来,她带着阮鸢前往花别塔的一路,魔障逐渐恢复、壮大,是否也意味着她自身开始动摇了?
魔族诡计障目,无非是为了调动她的负面情绪。
她是从何时开始,陷入了那圈套?
是从最开始,在空无一人的孤云城中,执意救下“阮鸢”的那一刻?
还是在阮鸢一次次跟她重申自己的心意,她却不自觉生出了怀疑的那一刻?
还是阮鸢被吞噬之后,她冲向结界,怒而呼唤天耀的那一刻?
若她确信结界之内一切都是虚假的,为何她要救下阮鸢?若她确信孤云城百姓尚存,为何她敢让龙族贸然现世?
她说畏首畏尾,不如放手一搏。可是如何确定此刻的“放手一搏”,不是被激怒后的鲁莽之举?
眼前的魔障抬掌朝她压来,魔息强得令人窒息,濒死之感自足底涌上,刹那穿透全身。
眼前的,究竟是魔族实体,还是她的心障?!
她怔怔盯着黑影的动作,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谢衡玉沉静的双眼。
渐渐地,那双桃花眸沉冷下来,在她脑海中幻化成了另一双饱含苦恨的眼睛。
是藏瑾的眼睛。
她辨别出其中的怒意,记忆忽然开始回溯,她听到他愤怒地道:“无色澄明之境,得大自在……心经心经,到底还要抄多少遍?!”
接着,她又听到谢衡玉淡淡地回答道:“接着抄。”
黑影如山般的手掌迎面落下,她不躲避,不提剑,便是蝼蚁与山峦之距。
“谢衡玉。”最后那一刻,她念出他的名字,缓缓闭上了双眼。
“无色澄明之境……得大自在。”
魔障压下,轰然落地。
第165章 第165章“他死你活,你有几成把握……
谢衡玉目盲的七年,是怎么过来的?
无色澄明之境。澄明之境为何?无色之境为何?
黑暗,彻底的黑暗将池倾吞噬。
周遭什么都没有。
起初心跳声震耳欲聋,清晰地如同惊蛰的雷声。
“好痛啊!好痛啊!好痛啊……”她听到自己的心仿佛在嘶吼,在尖叫着寻求一些慰藉。
那泣血的声音哭喊很久,逐渐失去气力。
最后,心跳声也消散了。
无声无色,她走在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上。
可是她还很年轻,结局尚不能看清,因此便更加绝望 。
太黑了,太静了。希望无处扎根,无处生长。万物无形,痛苦没有踪迹,却仿佛无处不在,难寻源头,因而更让人无计可施。
失望并非正在累积,而是不知何时,已经高高堆砌,摇摇欲坠,只差大风一卷,轰然坍塌,重得能将人压垮。
这是哪里呢?这就是无色之境?池倾不知道。
她伸手按着自己的胸口,空荡荡地前行,试图找些什么将那里填满。
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呀。不论向何处前行,都好像在原地打转,更别提找回她的心了。
池倾走得有些累了,也习惯了黑暗和冷清,索性盘腿坐下。
她回忆起进入此地之前的一切——十方海的波澜、妖域高空的寒风、孤云城庞大的魔障……
那些仿佛是很遥远的事情,与此刻的她关系不太大。
她又想起自己进入此地的缘由。想起她呼唤天耀未果的惊怒,想起魔障朝她轰然压下的手掌,想起谢衡玉沉静的眼睛……
无色澄明之境,得大自在。
“谢衡玉。”她安定了一点,念他的名字,仿佛找回了几分心脏存在的实感,“这就是你对抗心魔的方法吗?”
可是那实感很快也消散了,一切又归于虚无。
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