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岭之花甘做替身 第60章

作者:卿顾我 标签: 灵异神怪 破镜重圆 东方玄幻 奇幻魔幻 玄幻仙侠

  然而,却在他起身的瞬间,谢衡玉早有预料般后退了半步——那半步像是踩着什么阵眼,足尖落地的刹那,原先他所在的位置,如有潜伏暗处的凶兽骤然暴起,阴狠尖刻的剑影仿佛直指苍穹,炸开虚掩着土地的落叶,冲天而起,带着一击毙命的气势。

  不敢想象,若谢衡玉须臾之前并未退开这一步,抑或是他果真倾身上前接过了银叶谷主手中的树枝,这道剑气刺到他身上,究竟会落下怎样的伤势。

  或许直接一命呜呼了也未可知。

  谢衡玉抬眼看向那直入云霄的剑影,灰眸闪烁,恍惚竟似凝出了几分欣赏的笑意。

  下一刻,那剑影重新落下,迎面朝谢衡玉而去。青年时至此刻总算抬手,落日晚霞绚烂壮美,拨开绿荫倾泻而下,须臾将那阴冷的暗色剑气尽数覆盖。

  清光剑意是温和灵动的剑法,气象万千,融了清风流水,本就有净化洗涤之力。银叶谷主直起身,望着自己的剑影被清光剑意一点点消解,叹息般低声道:“这剑,我是挥不出的。”

  谢衡玉依旧没有答话,而是拾起地上被丢下的树枝为剑,重又挥起,他放慢了动作,将那一招一式拆得十分清晰。动作干脆有力,却又不失美观,广袖宽袍未成阻碍,在风中反倒更显美感。

  银叶谷主仰着脸,那张欢喜面正咧着嘴无声地笑着。无人知道——其实就连他自己都不太明白,此刻他盯着眼前这舞剑之人,数道伪装之下,究竟怀揣了怎样复杂的情绪。

  清光剑术讲究形神兼备,以灵动神韵夺人,实际却并没有太复杂的招式。加上谢衡玉舞剑的动作十分流畅,一套剑法下来,倒没有多花太久的时间。

  他指尖一转,轻盈收起树枝,背手望向银叶谷主:“承让。”

  银叶谷主的面具依旧笑口常开,说话的声音却是一种难以掩饰的落寞:“这剑,看来我是学不了的。”

  谢衡玉摇头道:“清光剑是洁心涤性之剑,没有谁学不了。”

  银叶谷主说:“我心污浊,也就学一些下三滥的剑。”

  谢衡玉皱起眉:“没什么剑是下三滥的,何况,你已有你自己的剑意剑道,不可妄自菲薄。”

  到底是在白马盟当过几年先生的人,谢衡玉说这话时,不自觉端了些师长的派头。银叶谷主看了他眼,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所以,你愿意教我清光剑?为什么?”

  谢衡玉没有立刻回答,实际上,他本也说不出什么原因……或许是因为他下定决心远离修仙界的纷扰,不愿这剑法在此间无重见天日之时,也或许是因为他从这谷主的剑意中看出了一些什么——那实在是很微妙的一种感受,令他隐约觉得眼前的青年,似乎更需要清光剑的净化。

  当然这些话并不适合说给眼前人听,于是谢衡玉只道:“感觉。”

  “那你的感觉挺差劲的。”银叶谷主嗤笑了一声,顿了顿,再次肯定道,“你的感觉真的很差劲。”

  谢衡玉深吸了一口气:“先告诉我她在哪里。”

  银叶谷主沉默了一瞬,欢喜面下的声音带着一种微妙的兴奋,那情绪很细微,被他平静的嗓音压在最深处,其实不太能分辨出来:“哦。她去玄冰火山了。”

  一阵凉意从心头蹿了上来,谢衡玉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玄冰火山。”银叶谷主又重复了一遍,声音里的兴奋这次更加明显了,“应该没人比你更了解那个地方了吧……谢公子?”

  七伤花还在妖族手中,池倾绝没道理在这时跑到玄冰火山去!

  谢衡玉望着眼前之人的眼神倏然变得无比凌厉,下一刻,不知何处而来的剑光劈开欢喜面,直直抵在银叶谷主的额前。那可怜的面具屡遭摧残,终于“啪叽”一声落在地上,裂成了几瓣难圆的碎片。

  银叶谷主笑笑:“放心好了,她不会有事的。”

  谢衡玉沉声道:“你让她做了什么?七伤花?”

  “对,七伤花。”银叶谷主道,“我让她亲自采给我。”

  谢衡玉的脸色前所未有地难看起来,若是目光能杀人,此刻眼前这男人恐怕早已碎成几段尸块,他浅灰的双眸危险地眯起,冷冷盯着眼前人:“你最好祈祷她毫发无损。”

  下一瞬,剑光裹挟着他月白的身影倏然消失。

  林上落日沉得很快,空中最后一抹余晖也仿佛随着谢衡玉的离开被一同掠去。

  银叶谷主蹲下身,将地上的欢喜面碎片一点点拾起,平平无奇的脸上忽而显出一种难以忍受的疲惫,片刻后,他重重叹了口气,仰头倒在落叶中,望着空中随风轻动的树叶,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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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另一处暗日之下,池倾正在阴尸邪祟干巴巴的目光中,艰难地举步向火山口而去。

  此处虽说是魔界与鬼界相交之地,但鬼往往被生死界限所约束,在大多数情况下都不会现于生者面前——因此这玄冰火山从某种程度上来讲,算得上一处被魔族占满的“三不管地带”。

  这趟银叶谷主要七伤花要得很急,在和池倾一番拉扯过后,甚至直接动用空间法器将她送了过来。因此,池倾算是在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时,便直挺挺地从半空摔入了一队阴尸之中——回过神后,她整个人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池倾不愿回想自己是怎么推开一个个木讷、阴冷又臭气熏天的尸体走到山下的。或许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玄冰火山周围的魔物似乎都没什么智

  慧,也……没什么欲望,至少表面上没有表现出那种一口把她咬死的倾向。

  这和她曾经设想的玄冰火山有些不一样,不过此刻池倾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玄冰火山特殊的位置,使人行动抬步要比平常更加艰难一些,池倾迈着沉重的步伐往山上爬,一堆魔物在山腰上傻呆呆地仰头看着她,那眼神没什么恶意,纯粹就是好奇——虽然池倾也不知道它们在好奇什么,但她总有种下一刻就要迎接它们加油打气的预感。

  她动作顿了顿,想到那个场面,头皮略微发麻,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往火山口而去,很快,没费吹灰之力——一朵金黄的七伤花出现在岩浆之上的玄冰崖壁上,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映入她的眼帘。

  奇怪的是,那位置比起其他地方而言已经不算陡峭,虽然狭窄,但到底平坦,对于妖族堪称触手可及。简直像是专门摆在那里等她来取的一样。

  池倾心中生出了几分警惕,直觉自己正在靠近一处陷阱——甚至……她开始怀疑这花是否是那银叶谷主已经取下,特地放在这么个位置等着她的。

  否则,好像也太顺利了一点?

  此情此景,池倾脑海中又浮现出谢衡玉初来花别塔时,妖族医师给他的诊断。当时他身体与神识的伤势,多是在玄冰火山落下的,那至少可证明过去这地方远没有眼前这样太平。

  想到谢衡玉的伤势,池倾心情又有些低落下来,可现在并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她摇了摇头,强行安定下来,重新又将视线聚焦到了那朵花上。

  ——七伤花是一种非常脆弱的花,多年来无人摘取,也是因为要完整取得它的条件太过苛刻。但凡行差踏错,就算取花者的神识没有受损,那花瓣也会受到一定的损伤,要更久的时间才能复原。

  池倾细细打量眼前这朵七伤花,确定它花叶完整,才深吸了一口气,飞身往崖壁上而去。

  那崖壁窄小,她双足落地时也不过勉强站稳,需要扶着墙才能弯下腰来。池倾是天赋异禀的草木妖,天生与这些奇花异草有着说不清楚的联系。她俯身凝视着那朵精巧到不真切的七伤花瞧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咬破指尖,将自己的鲜血往它的根部滴了几滴,鲜红的血液顺着玄冰崖壁的缝隙缓缓渗入,那逐渐被稀释的浅红和玄冰剔透清澈的浅蓝混合,说不出的好看。

  池倾静静等着血液被七伤花吸收,伸手点了点它的花瓣,柔软如丝的金黄花瓣缠上她的指尖,她松了口气——确定这花对自己同样也是喜爱的。

  既然这样,这次取花应当不会太难。

  池倾对于自己的妖力属性很有自信,也或许是同属草木,天生对同类没有太大的警惕。在确定了对方对自己没有敌意后,她的动作轻松了很多,越发低下身,逗小狗一样轻轻挠了挠花萼。

  却在此时,一阵细微到令人难以察觉的香气悠悠传来,池倾动作顿住,心头猛然一凌,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谢衡玉给她的那朵七伤花——是没有香气的。

  难道眼前这花是假的?还是……

  池倾尚未来得及想通眼前的情况,隐隐便感觉到方才那一丝暗香,自识海中勾出了一阵极痛极酸楚的战栗。

  那是一种接近过电般的疼痛,尚不知因何而起,却已叫她瞬间白了脸色。七伤花的“七伤”是后人所总结的人生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如今,难道也该她来体会一遍了么?

  池倾垂着眼,闷闷发出一声苦笑……毕竟这对曾经硬靠着浮生一梦的幻象勉强求存的她来讲,实在算是种有点残忍的戒断了。

  她并不觉得自己有谢衡玉那样强大稳定的内核,能够顺利熬过这七苦,可是……银叶谷主口中的秘密,又不得不让她冒险一试。

  既来了,也没什么好退缩的了。

  池倾深吸了一口气,打开储物链,试图将七伤花收入其中,深黑的星眸闪烁着决然的光芒:“来吧。”

  瞬间,巨浪般的暗香在周身扩散,识海中与痛苦相关的神经似被拨弦的手一并撩动,她低吼一声,恍惚间错步,往火山深处跌落。

  灼热与极寒如剑,同时刺入她的身体,她紧紧握着手中收不进储物链中的七伤花,仿佛那是幻界与现实唯一的线。

  却突然,一只微凉颤抖的手贴上了她的手背,池倾愕然,勉强睁眼,望着眼前人,却以为是幻觉。

  谢衡玉清润温柔的脸上第一次露出如此压抑的愤怒,他与她一同握着那七伤花,在池倾即将摔入岩浆的瞬间一把将她捞了起来:“你疯了?为什么听他的?”

  池倾的脸色几变,识海中如同被挤压的痛苦,令她无法消化他的问题。

  即将陷落七伤花幻象的瞬间,她突然察觉到哪里有些不对——她的七苦,大多与藏瑾相关,可若是谢衡玉此刻与她一道,会不会……会不会……

  池倾心跳忽然漏了数拍,一种做错事的心虚在七伤花的作用之中,竟依旧如此明显。

  她咬了咬牙,用尽最后力气,一把打掉了谢衡玉的手:“不。你别碰我。”

第71章 他自风雪中来。

  池倾在推开谢衡玉后立刻就昏了过去,他望着她怔了一瞬,视线落在少女紧锁的眉间,半晌后依旧没有听她的话,而是重新伸手盖住了她的手背,与她一道握住了那朵七伤花。

  银叶谷主有一句话并没有说错,作为多年来唯一一个完整摘取七伤花的人,只有谢衡玉才知道这七苦幻境对人的神识会产生多大的损伤。

  七伤花之所以稀少,不仅仅是因为它难取,更是因为许多人在七苦幻境中,由于受不了神识的创伤,会选择强行摧毁花朵,使自己脱困。

  谢衡玉从前在七苦幻境中,也并不是没有想过要这样做,可足够理智的人,即便已脱离现实,依然会保留几分清醒——当时唐梨之病已经到了药石无医的地步,不管七伤花能不能顺利换取长命花,这似乎都是谢家手中最后的筹码,他因此才苦苦撑着,没能狠心将其摧毁。

  而池倾此刻的处境,与他当时其实也是一样的。

  她此番前往银叶谷,所问之事关系妖族,别看她平常自由随性,可真在这种大事上,池倾也不是一个会轻易妥协的人。

  谢衡玉明白她不会选择摧毁七伤花——可是那样,就意味着她不得不完整地经历七苦。

  这有多难捱,他是知道的,又怎么忍心让她一个人面对?

  谢衡玉抱着池倾落到火山口,仅仅那么片刻的功夫,怀中的人已是冷汗涔涔,他握着她的手略紧了紧,想到方才她昏迷前对自己说的那句话,目光略有些沉闷下来。

  “抱歉,”他贴

  在她耳畔轻声道,“即便你不愿,此刻我也不能放你一人了。”

  谢衡玉握住池倾颈前的储物链,掌心光影交错,剔透的浮生一梦现于他的掌心。

  他紧紧握住那水晶,低头撩开她额前的碎发,将自己的前额贴近她的太阳穴。

  顷刻,七伤花的暗香与浮生一梦的光晕将他完全包裹,熟悉的痛觉从识海深处涌来,然而这次开启的,不再是那些与他周旋多年的记忆——他所看到的,是她的过去。

  ……

  记忆在妖族漫长的一生中,是一扇扇逐渐尘封的大门。新生伊始,与母亲相关的记忆,是被锁在识海最深处的一扇。

  这一扇门,是所有故事的起始,是所有苦难和欢笑的起点。幸而,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不会再打开那扇门;不幸的是,七伤花平静却又无孔不入的香气,恰巧是打开那扇门的钥匙。

  “倾倾,我的小宝。”陌生而温柔的女声,混合着新生儿虚弱的哭声,在凌乱的马蹄声,和潇潇的风雪声中传入耳畔。

  池倾睁开眼,却完全看不清周遭的一切——那是一团骤亮的白光,白光中也隐约有个灰色的人影,人影的背后,是更加苍茫的雪白。

  新生儿对世界最初的印象,与听觉、嗅觉、触觉相关。

  池倾的童年困顿而混乱,三连城中那些如过街老鼠一般的生活,并没有给她足够的时间去翻找有关“母亲”的记忆。

  可在某个短暂的时刻,她想了想,总觉得自己出生的时刻——至少是被母亲抱在怀中的那个瞬间,应该和其他的孩子没有不同吧?

  温暖的屋舍,母亲身上的气息,柔软的手掌,炭火燃烧的声音……

  可是,她从未想过真实的情况确实这样的。

  刚出生没几天的小孩被那个面容模糊的温柔女人抱在怀中,风雪的气息带了中冰冷而恐怖的血腥气,那种惨烈的味道冲淡了属于母亲的体香,完全不能被幼小的婴儿接受。

  池倾开始哭起来,那声音很低,像是只营养不良的奶猫,与其说是哭,更接近于哼唧。

  女人将池倾抱得更紧了一些,可是雪太大了,她身上本该柔软的衣料也被冻得僵冷,触及小孩娇嫩的皮肤,更加让人不适。

  寒风呼呼地吹着,女人有节奏的逗哄被那大风吹得像是丧曲的余音,但池倾依旧很快不哭了——她太弱小,哭不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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