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有青木
南山静静站在椰子树下,直到他抬眸看向自己。
“不要站在这种树下,”许久未见,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温顺,好像从未与她生过隔阂,“容易被椰子砸到。”
南山扫了他一眼,勉强往旁边挪了一步,算是对他的话作出回应。
霁月眼底泛起一丝轻笑:“还在生气?”
“你又在做什么?”南山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看向他身后的那片空地。
她刚才看得清清楚楚,这人用铃铛在那里画了很是繁复的阵法,可这才多久的功夫,阵法便已经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霁月顺着她的视线回头看一眼,这才解释:“只是如常修炼。”
“你还用修炼?”南山嘲讽地看向他,见他想要解释,直接抬手制止了,“不打算说真话的话,就别开口了。”
霁月顿了顿,竟然真的闭嘴了。
南山看着他这副样子,顿时气笑了:“还真打算撒谎啊?”
“阵法未成,不好多说。”霁月好脾气道。
南山冷哼一声。
两人之间突然静了下来,霁月耐心等着南山开口,可等了很久,仍然只等到她看天看地看海,始终没有看向他。
无奈之下,他只好先开口:“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哦,也没什么,”南山没有拿乔,他一问便主动说了,“我就是突然想起来,你之前曾跟我起过心誓,说如果对我有所隐瞒,就神魂俱灭永不超生,这事儿你还记得吧?”
“记得。”霁月点头。
南山见他神色如常,不由得眯起眼睛:“你瞒我这么多事,就不怕心誓应验?”
霁月无声笑笑,温柔地与她对视。
南山神情僵了僵,情绪也跟着淡了下去:“哦,你早就想死了,巴不得心誓应
验。”
她黑着脸转身就走。
“南山……”
“别跟我说话!”南山怒声打断,走到一半又折回来,指着他的手都在颤抖,“你你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一开始不说自己就是罩子,为什么不说找我来就是为了让我杀你!”
“你当时戒心太重,我说了只会让你生出疑虑,”霁月耐心解释,“修炼最忌分心,你若怀疑我、怀疑我所赠功法,只怕修为会一直停滞,无所进益。”
“所以你就骗我?看我像个傻子一样对你越来越信任,看我越来越依赖你、每天跟在你屁股后面献殷勤,为了可以尽早帮你毁掉罩子任劳任怨,你是不是很得意啊?!”南山来的时候一直告诫自己,要冷静,要自持,不能被人看不起,可这一刻还是红了眼眶。
霁月看着她泛红的眼睛,手指下意识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碰触她。
南山深吸一口气,已经冷静下来:“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早在让她天黑之后来找自己时,霁月就已经想到如今对峙的画面,闻言也只是微微颔首。
南山盯着他看了片刻,问:“我会中幻境,是你刻意所为?”
“不是,而且那非幻境,只是受怨气影响,心神不定时产生的幻觉,”霁月说完静了一瞬,又道,“我无意让你经受一切,但到底让你吃苦了,抱歉。”
南山顿了顿,心里没那么气了:“我幻境……幻觉里经历的那些,是你真实发生过的事?”
“我不知你发生了何事,”霁月抬眸,“但既然是因我而生的幻觉,自然会与我有很大干系,只是怨气会受你本身的记忆影响,多少会发生一些变化,所以不完全是我真实发生过的事。”
他可以想到,她在幻觉里的日子并不好过。
霁月沉默许久,安抚道:“只是一个噩梦,早就结束了。”
南山垂下眼眸,不置一词。
“还有什么想问的?”霁月温声打破沉默。
南山盯着他看了半天,最后直接一屁股坐在沙滩上,霁月无声笑笑,也好脾气地在她身侧坐下,两人衣角无意间缠绕,仿佛从未生过隔阂。
只是谈话的氛围却不怎么好。
“你和钟伯,到底是什么关系?”南山问。
因为她口中提到的名字,霁月明显怔愣一瞬。
“不想说?”南山语带嘲讽,“还是在思考要怎么编瞎话?”
霁月喉间溢出一声轻叹:“我只是在想该如何解释,你不要总是生气。”
……你骗我这么久,我还不能生气了?南山又是一怒,但对上他清凌凌的眼睛后,又强行忍住了情绪。
“他……”往事太久远,霁月似乎想了很久才想起来,“是神仆。”
南山想说这个我知道,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他继续道,“是养了我七年的……父亲?”
听到他的用词,南山倏然闭嘴。
有些事太久不提,霁月已经忘了,可真当重新提起,仅仅用一个词,他便回忆起往日的一切。
“七岁之前我未受金衣,不过是寻常的孩童,整日里住在神殿后院受香火熏陶,那时照顾我的便是钟伯。”
不过是一个庸俗的故事而已,孩童生来白纸一张,未经人事时,谁照顾喂养,谁便是他的父亲。
钟伯照顾他的起居,教他读书写字,与他一同困在神殿后院的一方天地里,是他唯一的亲人,也曾是他在这世上最信任的人。
“……然后他就背叛了你?”想起幻觉中经历的一切,南山声音发紧。
霁月顿了顿,对上她凝重的眼眸后笑了笑:“倒也谈不上背叛,他本就是神仆,而非父亲,是我年幼无知,才会混淆其中区别。”
“若他真只当自己是仆人,就该早早告知你区别,而非等到你满了七岁,才突然按住你的手脚,让那些人将沸腾的金水浇在你身上。”南山冷声道。
霁月眼底泛起笑意:“你都知道了?”
“不难猜。”南山与他对视。
她在幻觉里经历的那些事,虽然与霁月的人生没有完全重合,但很多东西是不难猜的。
霁月闻言,无声地扬起唇角:“既然不难猜,何必再来问。”
“我要你自己说。”南山直勾勾地看着他,一副还在置气的模样。
霁月无奈,轻轻叹了声气:“还记得我曾与你说过,我是凡人成神吗?”
“嗯,记得。”
“凡人成神,未经修炼,未受天雷,虽有香火供奉延续神力,可到底不是真神,总有衰落而亡的时候。上一代霁月仙君死去后,神骨被子民熬成了金水,为我加塑金身,我也因此继承了他的卜算和赐福之力,成了新的霁月仙君。”
“那之后便是在其位,谋其事,为东夷子民布恩赐福。”
过往种种,被他轻描淡写地带过,南山很想问他金水加身的时候疼不疼,可话到嘴边又觉得没意义。
是啊,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再问还有什么意义。
“你还想知道什么?”见她不说话,霁月反而主动问询,一副今日任由她处置的样子。
南山眼皮动了一下:“你说不是真神,就会有衰落而亡的时候,那在东夷被怨气笼罩前,你也经历了这样的时候吗?”
霁月顿了顿,点头:“我当时的确神力式微,已经许久无法为子民赐福。”
“所以他们找了新的继承人?”南山立刻问。
霁月失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不是的。”
说完,他静了静,“继承人,一般会在上一代仙君彻底死后才进行挑选。”
“哦,那看来守心不是继承人,”南山点了点头,“所以他是你,准确来说,是七岁之前未受金水的你。”
霁月微微一怔,这次真的流露出些许惊讶。
南山一看到他的表情,就忍不住嘲讽:“看什么看,我又不是傻子。”
“什么时候知道的?”霁月问。
南山:“早就知道了。”
写字的笔法类似,做出的饭菜味道类似,连眉眼也有些相像。
这也就算了,霁月曾经的寝房里,出现了只有守心会编的眼睛鼓鼓的蚂蚱,守心生气时眼睛会变成霁月偶尔出现的红瞳,跟天上的血日如出一辙,两人还用一模一样的铃铛。
还有钟伯,守心厌恶他,他却总想讨好,霁月好脾气,他却从来不敢出现在他面前,种种异象摆在眼前,她就是想装看不懂都不行。
霁月与她对视良久,失笑:“为何你从来不说?”
因为忙着跟在某人屁股后面跑,忙着体会那点小小的雀跃与欢喜,所以即便看到了不对之处,也只想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这些愚蠢的心思,南山不想说,于是反问他:“神力式微之后,他们对你做了什么?为什么守心会出现?”
霁月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静静看向远方 :“那是一段于我而言,很艰难的时候。”
他没有再说什么,南山却已经想到了。
神力式微,但责任还在,以他的性子只会想方设法刮空自己的每一分灵力,继续去满足那些子民的欲望,直到最后濒临崩溃,才分化出守心这样一个未曾经历苦痛的自己。
气氛蓦然沉重,南山已经不想再追问他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而是提了另一个问题:“你恨他们吗?”
这个‘他们’,指的可能是钟伯,也可能没有具体的人。
霁月却听懂了,微微摇头:“劳碌众生,皆有苦衷,没什么可恨的。”
“……少来,真要是不恨,东夷岛冲天的怨气哪来的?”南山白了他一眼。
霁月笑了,被拆穿也没有生气。
气氛总算好了点,南山摸摸鼻子,继续问自己好奇的问题:“你说你是在东夷陨落之后‘看到我’,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在陨落之前就已经失去了卜算和赐福的神力,那你之后又是怎么看到我的?”
“我的确失去了卜算之力,也的确在陨落之后,窥探到未来的天机,至于为什么……大概是机缘巧合,”霁月抬眸,温柔地看着她,“我看到了你,过去很多年,我一直在看你。”
南山眼眸动了动,好一会儿才问:“那在你看到的画面里,有我喜欢你的样子吗?”
霁月微微一怔,突然不说话了。
南山目露嘲讽:“你看到了,所以你从很久之前就知道,我有一日会喜欢你。”
“我在努力避免……”
“嗯,你很努力,努力躲着我,努力避开我,甚至在发现事情不如预期之后,还特意叫我晚上去找你,想用真相劝退我,”南山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夸张地哈了一声,“你多努力啊,真是辛苦了啊霁月仙君!”
“南山……”
“别叫我!看着我像你卜算出的那样沦陷,你是不是很得意啊?”南山怒气冲冲地指着他,“还努力避免……你真要是努力避免,就不该给我洗衣做饭,不该在我生病的时候守在门外,更不该对我笑对我那么好!”
她黑着脸转身离去,走了好长一段路后又跑回来,“你还不如一开始就跟我说明白了,也省得我像个傻子一样想七想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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