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歌且行
匠人在炸山时的确挖出了一尊石像,只不过这石像在挖出来的时候就已经被某个匠人一锄头铲坏了,分作几瓣无法拼合。匠人们没有当回事,将这碎了的石像扔到一旁继续动工,但是当天晚上就出了大事。
据当时侥幸存活的匠人所言,他晚上喝多了水爬起来起夜,亲眼看见地下钻出来一个长了双头四只手的怪物,他吓得屁滚尿流,扯着嗓子嘶喊,睡在旁边的匠人却无一苏醒。正当他想上去将人摇醒时,却见原本睡得很沉的匠人突然爬起来,摸出了刀和挖路的工具,一个个将自己的头给砍了下来。更为可怕的是,他们断了头之后还能行动,拎着自己的脑袋排着队地献给了那双头怪物。
那人差点当场吓疯,屁滚尿流地跑下了山。次日官府上山探查,果然见所有匠人死亡,每个尸体上都没有脑袋,还没等官府仔细询问那匠人,他就死在了菜市场,据说是走路时不慎跌在屠夫砍牛骨的刀上,当场就削掉了头颅。为了不引起惶恐,此事被官府压下,楚郡守派人快马加鞭上报给朝廷,其后来了天机门的人,但他们并未探查出妖怪,只暂时将路封住,匆匆离去。
前年年初,上头催着修官路的命令又下来,楚郡守迫于无奈,又重新找来匠人修路,结果仍旧是同上次一样,还没挖几天,所有匠人缺了头颅,死在山上。楚郡守再次将这邪事上报,却被痛骂一顿,只因上次天机门的人来并未探查出此地有问题,上头便怀疑是楚郡守从中作梗想要私吞修官道的皇款,给他下了死命令,倘若再修不出官道,他便提着脑袋上京认罪。
楚郡守急得团团转,找了数个名声响亮的江湖术士来山上做法事,买了不少镇邪的东西,但都毫无用处。最后有个玉面郎君不请自来,在山中各处设下阵法,随后在山中找了处位置,对楚郡守道:“你们挖出了山里封印的妖邪,需在这里修一尊神像方可平息劫难,还能赐福方圆百姓。今日我便以肉身为祭,待我去后你们为我塑金像,来镇压这作乱的孽畜。”
他说完便当场坐化,楚郡守派人为他塑像。怪就怪在头前建造的时候,那金像还是这玉面郎君的模样,待金像建成之后,竟成了一尊观音像,被他们抬入庙中,自那之后果然没有邪祟再作乱,官道也顺利修完。
楼子卿说道:“此事不是传闻,确信为真,就是不知道当初作乱的妖邪是不是当真被观音像镇压。”
沉云欢心道如若观音像真的显灵,这万善城方圆合该没有半只邪祟敢靠近,钱夫人也不会出现那张鬼脸,生下一个鬼胎。她盯着桌上摇曳的烛火,昏黄的光芒映亮她的眼睛,声音低沉,“这些事情倘若不是人为骗局,便是那所谓的‘观音像’有问题。”
话说到此处,忽而响起叩门声,刺破寂静的深夜,几人同时转头朝门看去。
楼子卿距门最近,起身行了两步,低问:“何人?”
“怀境。”门口传来少女的声音。
楼子卿打开了门,就见怀境与知棋站在门外。二人的脸色都不算好看,且知棋的衣裳有些污浊,仪态略显狼狈。她们走进来在桌边的空位坐下,那怀境便道:“我们有重要的事要与你们说。”
奚玉生忙问:“什么事?你们二人去了何处?可有受伤?”
怀境摇摇头,道:“我与师姐见你们都有正事,也不想闲在房中,便想着去探一探白日里被赶出钱家的那位术士。”
沉云欢也正想说这事,既然提到了便顺嘴一提:“她不是江湖骗子,许是有几分本事。”
“的确。”怀境道:“不仅不是骗子,还是个高人,能力恐怕在我们姐妹之上。”
趋吉避凶是术士的天性,所以夜间知棋在出门前起了一卦,占得此行为大吉,便放心出发,靠着掐诀算出了那女道的住处。
她住在一座窄小的屋中,进门便是一览无余的小院,檐下点着一盏灯,门窗紧闭,映出了室内的幽幽灯火。
“我们在院中迷失了方向。”知棋丧眉耷眼,有气无力地说。
沉云欢听了这话倒觉得新鲜,忍不住好奇,“听你们方才所言,那不过是个空旷的方寸小院,何以会迷失方向?”
第83章 拜观音梦入奉神庙(三)
那是一个四四方方, 空旷得没有任何东西的小院子,周围用高高的墙围住,只要一进门就能将整个院内景象完全收入视线之中。
寝房背西而坐, 房门朝着东面。知棋反手敲了敲院门, 扬声问有没有人在家, 并未得到回应。
实则屋内点着烛灯,门窗又关着,想来那女道应当是在屋中的, 只是不愿出声罢了。知棋与怀境对视一眼, 认为不能这么一无所获地走一趟, 便不打算就此离开,于是想要打算敲响寝房的屋门。
小院行个七八步就到了头, 知棋抬手, 屈指敲上房门的瞬间,却见那房门猛地有了变化, 在顷刻间变成了一堵高墙。知棋心中大惊,转头一看, 寝屋竟然在她右边的方位, 而方才在背后的院门此刻也在左边。二人所站的位置在转眼间就成了院门和房门的中间,贴近北墙的地方。
二人是术士出身, 自小就熟知这种手段, 当下明白这是奇门遁甲之术, 让两人在无声无息之间踏入局中, 从而迷失了方向, 无法辨别自己所在的位置。
接下来知棋尝试破局,与那屋中的女道隔空斗法,却不料不论她使了什么手段, 始终无法在院中找到屋门,不管往什么方向走,最终都只能触碰到高高的院墙,所以二人彻底迷失在院中。
最后怀境见状不妙,阻止了折腾出一脑门汗的师姐,老老实实冲屋门的位置作揖,喊了前辈,又说了些讨饶的话,再转头的时候,身后的墙就变成了院门,放她们离开了。
怀境想到在院中的遭遇,仍心有余悸,“这位前辈显然早就算到我们夜间会前去拜访。奇门遁甲是极为久远的古法,以方寸之地将局布得如此巧妙,显然不是江湖野路子,极有可能是传自名门大族。幸而她并无害人之心,否则我与师姐今夜怕是不会安然无恙地回来。”
知棋被打击得厉害,此时耷拉着脑袋没有说话,一身锐气也在今夜给挫得干干净净,比平日安静不少。
沉云欢本来还想去会会那女道,但是听怀境讲述的遭遇,想来那人也不愿被打扰,便打消了念头,随后她将今夜在钱宅所探查到的事简略描述。
待说到那棺材里放着一具鬼胎尸体时,奚玉生吓得缩起脖子来,又觉得仪态不妥,慌忙倒了杯凉茶喝了几口,道:“竟然如此邪门之事,那我们明日再去钱家走一趟,万不能放任钱夫人被邪祟纠缠。”
其他几人则各有各的安静,屋内一时没了声响,奚玉生仍是觉得后背发凉,不由得多说了两句,“云欢姑娘,你方才说在钱夫人的身上感觉到了仙气是何意?还是说你认为那张鬼脸是你看错,又或者是谁在钱夫人身上施了什么镇压邪气的术法。”
沉云欢点了一下眼尾,若有所思道:“我的眼睛不会出错。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或许是那女道留下的东西,她既然杀死了钱夫人身上的鬼胎,自然也会想办法解决她身上的邪气。”
“还有一种可能。”知棋突然开口,声线带着几分萎靡,“倘若近日去拜过香火极其旺盛或是神仙显灵的庙,也可能会在身上沾染了所谓的仙气。”
此言一出,几人同时想到了楚郡守所说的那座供奉着观音的庙。
“明日去问问就知道了。”沉云欢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活动着身上的筋骨,“今夜也不算一无所获,还是先休息吧,明日谁去钱府?”
“我去。”奚玉生赶忙举手报名。
楼子卿则道:“我就不去了,再去找别人探听些消息,或许能问出些别的事,我将令牌给你们,若是钱家人不让你们进,你们就以官府办案的名义进去。”
知棋摇了摇头,“我要休息,就在客栈等你们吧。”
怀境也说自己白日休息,余下一个霍灼音尚不知在何处,不过她主修借阴鬼术,平日里修炼都是在夜间,众人都对她的神出鬼没习以为常。
几人结束了夜探,各自回房。散伙前奚玉生觉得城中很危险,提议大家今夜睡在一间房,相互有个照应。不过这个提议很快就被否决了。
因为沉云欢说:“我不习惯跟别人睡一间房,也不需要别人的照应。”
奚玉生憋了又憋,最终没忍住,小声问:“可是你不是经常与岚野兄睡在一起吗?”
“他不一样。”沉云欢丝毫没有被拆穿的异色,一边往外走,一边泰然自若地回答:“他太弱了,需要我时刻看着,并且他动静很轻,不会让我觉得房中有另一人。”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师岚野身上的那股凉意能够让她缓解体内神火带来的灼热,况且从她全身断骨开始师岚野就躺在她的身边了,大半年过去她早就形成习惯,有时在夜间醒来不见师岚野在身边,她甚至会惊惶得一瞬清醒,寻找他的去向。
更何况出门在外,沉云欢便是什么都不管,也要看顾好师岚野的安危。
房门一闭,屋中寂静下来,师岚野不知从哪里打来了热水,让沉云欢洗漱。从前沉云欢会觉得这是坏习惯,她从来不用沐浴、洗漱,不仅麻烦而且浪费时间,只需一个净尘术法就能将身体清理干净。
但是过了一段没有灵力的日子之后,每日洗脸洗脚成了沉云欢必做之事,就算有时候她累得没有精力去做,师岚野也会拿着半湿的锦布给她擦洗。
仿佛做完了这些事之后,才能安稳入睡。
沉云欢从师岚野的手中接过布巾擦脚,觉得双脚热乎乎的,身体也跟着放松不少。她往床榻里一翻就滚到了里面,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听着寂静环境里师岚野走动时传来的细微声响,然后入睡。
隔日晌午,沉云欢和师岚野、奚玉生三人,再加上霍灼音一同前往钱家。如楼子卿所料,他们一开始敲门时,家丁的态度极其恶劣,不由分说地就驱逐他们。
奚玉生拿出楼子卿的令牌,谎称是官府听闻钱家的事,所以特地前来询问具体事由,倘若真是有江湖神棍在城内招摇撞骗,官府也好捉拿犯人。家丁瞧见了这令牌,自然也十分敬畏,马上跑进去通报,不多时那年轻的钱老爷便脚步匆匆地赶来,连连作揖,将奚玉生打头的几人毕恭毕敬地请进了正堂。
三进门的院落,厨房在后院,照理说不该有味道越过一个院落飘到这里,但沉云欢却在踏入院子时闻到了一股非常浓郁的药味,苦涩的味道令人窒息,仿佛只浅浅吸了一口,整个口腔连带着鼻子都充满了苦味儿。
沉云欢赶忙从荷包里摸出一根糖棍,撕开油纸咬进了嘴里,含糊问道:“钱老爷,你家夫人病得这么严重?用的是什么药?”
钱老爷的脚步顿了顿,转头赔着笑,“几位大人见谅,是后厨的灶台不够用,我让下人端到院中熬药,待进了正堂我让人点香,就闻不到这味道了。”
沉云欢没有追问,进了正常之后将门一关,熏香点上,空中的药味果然减弱。众人一一落座,钱老爷命人上了茶,诚惶诚恐地向奚玉生询问,“几位大人瞧着不像本城人士,不知此次上门,是为何事而来?”
“本官奉命上京,从此城路过,本打算稍作休息,昨日却瞧见你家丁将一个江湖神棍打了出去,特来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奚玉生将令牌往桌上一放,上方金光闪闪的“官”字相当惹眼,连带着他的气度也变得不同寻常,高高端起了官架子。
钱老爷虽是一介平民,但先前布施时与楚郡守打过交道,见过楚郡守身上的那个嵌着红色“官”字的令牌,深知眼前这个令牌远比楚郡守要厉害,再一听几人是要上京,当下不敢隐瞒,说道:“我夫人身体抱恙多年,自成婚以来难有子嗣,用尽了办法都难以如愿,夫人因此郁郁寡欢,身体每况愈下。去年夫人不知听谁说了山里新修的庙极为灵验,只要去拜一拜观音,便能求得子嗣,为此她终日心神不宁,夜不能寐,我见此也毫无他法,便带夫人去山里走了一趟。”
霍灼音听到这,忽而一笑,“还真有人信这求神拜佛能遂心愿的荒唐话。”
“非也,大人有所不知,这庙当真是灵验的。”钱老爷神色极是认真,说话间语气充满敬畏,做了个拜的手势,继续道:“我与夫人前去拜了庙中的观音,听当地人说要在庙中住一夜方能实现心愿,于是当晚就歇在了庙中。我本以为这只是图个心安,却不想当晚我与夫人做了相同的梦。”
钱老爷顿了顿,又换了一种说法,“或者说,是我与夫人同在梦中去了一个地方。”
沉云欢听闻便抬起眼睫,朝他望去,“什么地方?”
“那地方叫作奉神庙。那庙宇修得宏伟高大,金碧辉煌,一进门便看见一排长桌,有十数信徒分作两侧。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醇香酒酿,所有人都在饮酒作乐。长桌的尽头处,则正坐着……”钱老爷说到这,倏尔变得无比敬重,语气也沉了几分,相当正经的样子,“观音娘娘。”
“观音娘娘招手叫我和夫人喊过去,问我们为何事求来此地,我与夫人诚心说了求子之事,观音便用玉净瓶中的柳枝在我与夫人头上点了一下,让我们天亮前留在庙内吃饱喝足了再离开。一夜过去,我与夫人在庙中醒来,相互说了此事才知道这并非一场梦,我们二人是同去了奉神庙。”
“那之后回家不久,夫人便怀有身孕,这是观音娘娘显灵了。”钱老爷的神色又开始凝聚痛心伤怀,“但不知为何,夫人在有喜之后备受折磨,起初害喜严重什么都吃不下,后来害喜的症状减轻她每日都会吃不少东西,身体却仍旧日渐消瘦。寻常妇人怀有身孕之后都是日渐丰腴,她却只是肚子一日比一日大,其他地方瘦得皮包骨,甚至难以站立行走。”
“我本以为是宅子不干净缠上了什么东西,请了几位高人做法,都没有半点用处,前几日忽而来了个骗人的术士,自称可以清理我这宅子里的邪祟,我便将她请了进来。谁知她进门之后不做法事,不知抹了什么东西在手指头上,往我夫人头上只轻轻点一下,夫人就开始呕吐。一开始吐的是寻常饭食,后来就开始吐大块大块的黑色东西,紧接着就临盆了,那孩子生出来、生出来……”
钱老爷掩面落泪,恨声道:“竟成了死胎!我与夫人日盼夜盼,盼了多年才得来的子嗣,就这么没了,夫人为此大受打击,几乎疯癫,我也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但我怕那术士对我实施报复,不敢追究,只得让人将她打了出去。”
“大人,你们可要为草民做主啊!”钱老爷呜呜咽咽地哭起来,声音十分凄惨,“那可是我和夫人苦等多年的孩子——”
奚玉生素来心软,听到钱老爷的哭诉便为他感伤,悄悄落了两滴泪,匆忙用手指擦去,“你放心,若真是那术士害人,我定不会轻饶!”
师岚野仍是一如既往那副事不关己的冷淡模样,有没有听钱老爷的讲述听进耳朵里都难说;霍灼音支着下巴脸上带着轻笑亦没有接话,多半是看热闹的姿态;倒是沉云欢忽而动身站起来,在房中巡视了一圈,也不知在看什么。
这四人的表现其实哪一个都让钱老爷觉得不正常,但他不敢明说出口,只得静静等待。
“云欢姑娘?”奚玉生转头唤了一声。
沉云欢站定,闻着空中连熏香都遮盖不住的苦涩药味,忽而对钱老爷道:“我想看看你夫人诞下的死胎。”
“这……”钱老爷擦了把眼泪,为难道:“大人,那死胎我哪敢留着,生下来之后便被我命人烧了,如今只剩下一捧灰。”
沉云欢平静问:“何时烧的?”
钱老爷答:“昨日午时。”
“何时?”沉云欢轻挑眉尾,“你再仔细想想,千万别记错了时间。”
“这怎么会记错,昨日晌午夫人诞下了死胎,伤心欲绝,我不敢让夫人看那死胎,只得忍着心痛让下人拿去烧了。”钱老爷语气笃定道。
第84章 山路迷局
正堂变得寂静无比, 无人说话,只剩下钱老爷的哭声。
奚玉生缓缓转头,与沉云欢对了个视线, 眼中显然带着疑问。按照沉云欢昨夜的描述, 她和师岚野进入钱家祠堂之后, 分明是在棺材里看见了已经死了的鬼胎,从钱夫人的表现也足以确认那鬼胎就是她诞下的。
分明昨夜还在祠堂里,钱老爷却说昨日正午就烧了, 奚玉生自然不会怀疑沉云欢探查的信息错误, 当下就明白是钱老爷在说谎。
既然说谎, 那就说明他心里有鬼。沉云欢并没有拆穿,只是不动声色道:“既然如此, 那能否看看你夫人?”
钱老爷擦了擦泪水, 悲戚道:“夫人近日忧虑过度,身体不见好, 不宜见客。”
沉云欢道:“若是她不便行动,我们可以去找她, 就几步路的事儿。”
钱老爷又露出为难的神色, 嘴唇嗫嚅着,像是在想说辞推拒。奚玉生见状, 轻叹一声, 将桌上的令牌拿起来, 轻声道:“钱老爷, 我们可是来办正经事的, 若是你支支吾吾有意隐瞒要事,届时被我们查出来你须自己承担后果。”
有这么大一个令牌压在头上,钱老爷终究忌惮, 犹豫再三还是站起身来,稍稍敛了神色,“那几位大人随我去后院吧,只是我夫人精神实在不佳,还请大人们见过她之后尽快离开。”
他抬步走在前头,出门的瞬间朝门外守着的下人使了个眼色,自以为做得隐秘,实则这小动作被四人尽收眼底,只是不约而同地没有挑明。
钱老爷带路,领着沉云欢四人来到后院,空气中弥漫的药味几乎化作实质,令人吸一口满腔都是黏稠苦涩,十分怪异。沉云欢掩了掩鼻子,朝周围看了一眼,没分辨出这股药味究竟是从哪里传来的。
钱夫人躺在床榻上,分明是夏日,却盖着一层厚厚的棉被,只露出一张脸。沉云欢打眼扫过去,见钱夫人比昨夜在祠堂看见的更加憔悴消瘦,颧骨凹陷下去,几乎是皮包着骨头,看起来随时都会断气,怀了这个鬼胎几乎要了她的命。
沉云欢侧头,轻声对师岚野道:“你不是会把脉?上前看看。”
师岚野颔首,缓步朝床榻走近,钱老爷见状赶忙想上前阻止,却被站在边上的霍灼音伸手拦了一下,“你这煎出来的药何以闻起来有一股臭味?方便让我看看药方吗?”
钱老爷神色有些焦躁,眼睛紧紧盯着给夫人把脉的师岚野,随口回道:“不必,这是郎中写的新方子,夫人清早喝过一回,效果良好。”
沉云欢道:“你这夫人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效果良好。”
钱老爷不再接话,转而对师岚野道:“我请了不少郎中,都未能看出夫人身上有什么顽疾,大人还是莫要白费力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