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欢 第62章

作者:风歌且行 标签: 天作之合 仙侠修真 成长 正剧 玄幻仙侠

  她只觉得那股强大的力量来得猛烈,丝毫不给人反应的时间,这一身的骨头几乎撞碎在墙壁上。随之而来的疼痛撕扯至全身,沉云欢猛地吐出一大口血,嗬嗬地喘了两口,连带着五脏都剧痛!

  她的手仍然紧握着刀柄,想要催动灵力将身体的痛苦暂时压制,却不论如何都无法起身。似乎有一只无形的,庞大的手死死压在她的身上,迫使她站不起来,只得半跪在地,用刀刃支撑着剧痛的身体。

  这股莫须有的神性无孔不入,力量太过强大,铺天盖地,不可战胜。自古以来,凡人在神明面前永远是渺小卑微,如尘埃蝼蚁。沉云欢便是心性坚毅,不受这股神性影响,但未修出灵身,肉骨凡胎,无法抑制对神性的畏惧。

  她抬起胳膊,看见自己的手不断颤抖,像是极力违抗她的本心,对面前这妖邪产生退缩和恐惧。沉云欢拧着眉,殷红的血从她的唇中溢出,滑过白皙的下巴往下滴落,又顺着身上仙蚕丝所制的墨纱滚落在地上。

  “本座下界而来,普度众生,在此救济大苦大难的世人,竟还有人不知道好歹,对本座出手。”莲花台上的妖物再次开口,仿若万钟齐响,震得沉云欢双耳嗡鸣剧痛,自耳洞溢出血流。

  “罚你下十八炼狱,受尽苦罚,消除自身罪业!”

  迎面扑来一股厉风,紧随而至的便是猛烈的攻势,沉云欢什么都没看见,只觉得身体被这股无形力量重重击中心腔,疼痛的刹那她双眼一黑,犹如魂魄剥离,整个被震出了身体。

  她听见远处吟唱的梵咒,也听见数千万人哭嚎嘶喊,火焰在她的周身烹烧,痛苦连着身上的经络,撕扯全身。

  沉云欢觉得这一掌似将她打入了炼狱之中,灼烫的链条顺着她的四肢紧锁,放眼望去,周围布满了先前所见的鬼脸妖邪,密密麻麻堆集着,皆死死地盯着她,只等一声令下便会扑上来将她撕碎分吃。

  她的视线从周身妖邪掠过,抬头望去,便见莲花台置于极高的位置,端坐上方的观音满脸肃容,玉净瓶流转的华光将他环绕,散发出柔和的白芒。

  沉云欢置身炼狱火海,罪业的火舌舔舐她的手脚,焚烧她的皮肤,带来密集的痛楚。沉云欢却并未在意这些疼痛,只仰着头,见头顶上那妖物仍然那般神圣光洁,当中撕开了仿若万丈悬崖般的鸿沟,金光万丈,将他衬托成天堑上的神明。

  沉云欢与他遥遥对视,短暂的静默过后,她忽而笑了一下。

  神性迫使沉云欢的凡骨卑躬屈膝,却怎么也压不下她的头颅,即便她浑身狼狈地半跪在地,脊梁骨仍是笔直,那双澄明漆黑的双眼越过光华,紧紧盯着莲花座上的神明。

  那目光几乎化作实质,如她挥舞的烈火之刀一样,直直刺向观音。

  沉云欢咳尽了嗓子里的血液,笑得断断续续,状似喃喃自语,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剧烈的痛苦像岸边的水浪,一波又一波地涌来,席卷她的全身。沉云欢轻闭双眼,刹那间梵唱、哀号都消失,她听见自己的心脏处传来缓慢而沉重的跳动声。

  咚咚、咚咚——

  那是她的心脏发出的声响,是她所有生命的来源。

  张元清曾问过沉云欢,何为阴阳。

  当时沉云欢回答了一长串,俱是人间代指的阴阳,然张元清却摇头,说在此处,阴阳指的是生与死、神明与邪祟。

  她并未放在心上,听了一耳朵便抛之脑后,直到此时被这金光闪了眼才明白,张元清提及阴阳的用意。

  从进入万善城开始,她所感受到的只有仙气,不论是高坐莲花台的观音,还是这金碧辉煌的奉神庙,抑或四面八方虔诚来拜的信徒,在这片土地上,在所有凡民的眼中,他就是神明。

  而妄图斩杀神明的人,将被视作恶人,邪祟。

  神明为阳,邪祟为阴。

  沉云欢若想将莲花台上的观音斩落,那她必将先化身为邪祟,方能让自己消弭自己这一身凡骨对神明的敬畏。

  她闭上眼睛,松懈了全身的力道,身体猛然往后一倒,似沉入了虚无之中,心脏源源不断地往周身输送灵力,撞碎的断骨重接,刺破的脏器愈合。墨刀发出强烈嗡鸣,刀身上的咒文显现,散发出刺目的红色,像是随时崩裂的模样。

  人体内有阴阳。阴则为五脏之气,是体内的浊气。沉云欢缓慢地呼吸着,将灵力尽数收入心口,很快就感受到身体变得笨重,没有灵力充盈的筋脉和骨头,每一根都变得无比沉重。

  这股浊气顺着躯体流转,逐渐缠上她的四肢百骸,伴随着阴寒侵入骨骼,腊月的雪悄然飘落,附着在她骨血里的每一寸,融入妖力之中,走遍她的全身。

  沉云欢感受到极致的寒冷,身体难以抑制地发颤,皮肤像冻裂一样,剧烈的疼痛犹如长针刺入骨髓,密密麻麻。她竭力扼制身体的灵力,任阴气在体内疯涨,卷着妖力汹涌肆虐。霜寒使她丧失了身体的知觉,手脚已完全感知不到,血液也凝固,只剩下心口那颗坚毅的心脏还在缓慢地跳动。

  沉云欢感觉身体已经到了临界点,无限接近死亡,只听见自己心口传来那轻微的动静,那是唯一她还活着的证明。

  恍然间沉云欢看见面前有一座遮天蔽日,仰头看不见山顶的天山,而她站在山脚,脚下竟踩着层层叠叠,数不尽的枯骨。

  天火九劫不是传统的仙门术法,没有传承,沉云欢无从得知它的修炼方法,只能靠自己一点一点摸索。一境一山,下境与中境有着天壤之别,破境尤其困难,死在山前的人千千万万,沉云欢站在其中,要么像少数前辈一样攀越这座看不见尽头的天山,要么像大多数人一样,死在山脚,成为这千万枯骨之一。

  沉云欢先前强行冲境受了反噬,此刻伤处开始作祟,心脏如同裂开了一条口子,阴气疯狂涌进去,撕裂她的心口,痛楚直击魂魄!

  她被这痛苦击溃,费力地喘息两下,竟觉得无法呼吸,一时间窒息、剧痛、寒冷重叠袭来,形成千刀万剐,烹炸魂魄的酷刑,沉云欢踩在鬼门关,临门一脚,生死摇摆。

  “嗡嗡——”

  不知从何处传来轻微的嗡鸣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慢慢地飘到沉云欢的耳边。她转动眼眸,在万籁俱寂之中去寻找这股声音的来源,恍然发现,这声音是她手中的墨刀发出的。

  它在颤动。

  墨刀上破碎的咒文开始重组,疯狂涌泄的妖力被镇压,那些给沉云欢造成痛苦的阴气正在被它吸收,春风般的力量消减了她的痛苦,源源不断灌入她的身体。

  不断作响的嗡鸣让沉云欢一点一点从濒死的混沌中抽离,清醒。

  沉云欢看着面前不停吸收阴气的墨刀,震惊不已,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把刀竟然生了灵!

  当初她与不敬剑结成灵契,少说也用了几年的时间,才能达成心剑合一的效果,未曾想这把刀不过铸成才半年的时间,竟然就生了灵?!

  她下意识又觉得不对,即便是她向来认为自己在修行方面的天赋是天下少有,一骑绝尘,却也无法自信自己有这般能耐,能在那么短的时间让武器生灵。

  刹那间,沉云欢的脑中又浮现出许许多多个日夜里,师岚野静静坐着擦刀的画面。

  或许根本不是这墨刀突然生灵,而是它从一开始,就有灵。

  不知为何,沉云欢突然想起几个月前在春猎会时,有一人向她挑衅,说她手里的墨刀比不得从前的不敬剑,当时沉云欢并未出言反驳,只是向来习惯沉默的师岚野却破天荒开口。

  “比那更好。”他当时是这样说的。

  时隔几个月,沉云欢后知后觉,不是因为这把刀是师岚野亲手铸就从而抱有偏心觉得它比不敬剑更好。他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因为这把墨刀,的确远胜不敬剑千万。

  窒息的感觉最先消失,沉云欢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继而阴寒开始褪去,春风卷着生机在她的体内肆意疯涨,身体各处开始恢复知觉,重新回到她的掌控之中。

  好似一记重拳砸破了千万丈厚重的冰层,桎梏在顷刻间被撞得粉碎,沉云欢一抬手握住刀柄,心脏的跳动开始变得强烈,血液复又流转起来,往身体各处输送。

  刀身嗡鸣即止,一切归于寂静,像找到了主人的小动物,变得安静,乖顺。

  大殿中的风停歇,翻腾的火焰也消失,只余下一片狼藉之景。沉云欢半跪在墙边,手中握着墨刀支撑身体,满头卷发披在身上,垂落在地,低着头掩住了面容,像是濒死前倔强的不屈。

  莲花座上的观音轻摆柳枝,状如碾杀蝼蚁般轻易,对沉云欢下了杀招。

  无形的力道穿殿而过,带起猛烈的狂风,直奔沉云欢。就在那狂风逼近的那一刻,却见她身体各处猛然涌出黑色的火焰,沿着刀刃哗然窜高数尺。

  那火焰似云一般厚重,又似雾一般缥缈,浑浊不堪。

  天火九劫·中境——

  “清虚。”

  沉云欢红唇轻启,释放出体内奔腾的阴火,爆发出猛烈的灵力,犹如一个火星子掉在了油锅里,炸裂燎烧起来。下一瞬,压在身上那不可抗拒的力道骤然消失,她霍然起身,双手握住刀柄,黑色的火焰炸开,围绕着刀刃疾速旋转,对着迎面而来的烈风便狠厉砍下一刀!

  阴火卷着刀风而出,硬生生将那无形的力量劈作两半,落在左右两侧,在墙壁上震出硕大裂纹。

  沉云欢立在中间,妖纹在身体各处肆意增长,黑色的火焰环在她周身,唇边仍挂着殷红的血迹,衬得整张脸昳丽无比,邪气横生。

  空中不再是炽热灼烧,反倒开始充斥阴寒冰冷,流泻于地的阴火似缓缓流淌的浊水,沿着地上的各种东西烧起来,朝前方的莲花台逼近。

  此刻那台上的观音终于打破了游刃有余,运筹帷幄的假面,他看见这肆意燃烧的阴火,眉目间难以抑制地露出惊慌。然不等他做什么措施应对,沉云欢已经握着墨刀飞身至面前。

  没有神力的镇压,沉云欢的动作快得难以预料,他只觉面前一花,紧跟着那股湿冷的阴火便已经凶猛袭来,锋利无比的墨刀悬在他的头顶之上。

  仍然是雷厉风行的一刀,杀意铺天盖地,直逼他的头颅。她身体所释放出的火焰浑浊邪肆,扑面而来的霜寒仿佛冻住了他的骨骼,挟着千军万马之力,不可抵挡!

  这一刀若中,他的头颅必将当场劈成两半。惊慌之下,他将手中柳枝用力一甩,抽在刀刃上,同时身体向另一侧躲避,那刀刃便落偏,砍在他的手臂处。

  “啊——!!”他发出凄厉地惨叫,阴火迅速灼烧他白瓷般的玉臂,再无方才那高高在上的庄严模样。

  沉云欢双眸微敛,见这一刀偏了,心中很是不满,旋身在空中一转,又一刀横着砍去,直奔他的脖颈。

  利刃逼近的瞬间,她猛然将双眼一睁,霎时间丝竹管乐、觥筹交错的热闹声音涌入耳中,沉云欢失手打翻了面前的酒杯,发出当啷一声。

  周遭是悠扬乐声,头顶是翩翩起舞的男女,桌上摆着满汉全席,所有人都在谈笑,闲聊。

  师岚野将酒杯扶正,拿出锦帕为她擦手,一句话不说。

  倒是奚玉生听到了动静,转而问她发生何事。沉云欢没有回应,怔愣片刻,不敢相信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只是还未等她开口询问坐在对面的张元清,就听见桌子尽头处传来尖叫。

  声音尖厉刺耳,引得桌上的人都转头张望,只见原本侧卧在莲花台上的观音仓皇起身,白玉手臂多了一道极深的伤痕,泛着浓郁的黑气,流淌出刺目的血液。

  沉云欢恍然大悟,知晓方才并非幻觉,只是这妖邪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将灵体拉入他所建立的域中,以此来降下“神泽”。

  她心道难怪在大殿之中尚不觉得这股莫名的神力压人,进了方才的地方却被压得连站起来都困难,应当也是他所建立的域加持。

  尖叫声刺破大殿中的热闹嬉笑,桌边的众人登时大乱,莲花台上的观音捂着手臂的伤口,一双怨毒愤恨的眼睛直直盯着沉云欢。

  沉云欢腾地站起身,手刚按上刀柄,余光就瞥见坐在对面的张元清一下子站起来,高举酒杯狠狠砸下,瓷器破碎的声音极为刺耳。

  她摔杯为号,大声喊道:“就是现在,动手!”

第96章 太子殿下(一)

  沉云欢的刀在话音落下的瞬间出鞘, 凭空啸声一响,墨刀“噌”地飞出去,阴火沿着刀尖烧起来, 奔着座上的观音而去。

  他抬手一挥柳枝, 就听“铛”一声巨响, 墨刀整个被打偏,斜斜钉在墙壁上。沉云欢一跃而起,飞身上前将墨刀拔出, 高举过头, 照着莲花座便要劈下。

  却见他猛地从身后伸出数只手来, 每一只都奇长无比,飞舞着向沉云欢抓来。她在空中难以闪躲, 改变挥刀姿势砍了数只, 待眼前被遮挡的视线清明后,一条巨大的柳枝迎面甩来。

  沉云欢反应极快, 将刀横在面前抵挡,只觉得一股猛烈的力量狠狠撞在刀上, 发出刺耳声响, 连带着她也一同被撞飞数尺,落在地上以墨刀刺地, 剌出长长的裂痕, 延长几尺才堪堪停下。

  “云欢姑娘!”奚玉生一声惊叫, 沉云欢感觉到后脑生风, 不作他想旋身便是一刀, 将身后逼近的东西斩为两段,发现是先前在井底所遇见的那些张着鬼脸的怪物。

  尖叫声刺破殿堂,空中的温度骤然降下来, 呼出的气儿都变成白雾。师岚野黑眸轻动,倒映出沉云欢的身影,她一身潋滟红衣,墨纱翻飞,卷发如同漂浮在水中荡起波澜,阴火如浓墨般环绕着她的周身,精致的眉眼被这样浑浊的火焰燎烧,变得充满邪肆。

  沉云欢从前站在火里,总是炽亮、澄明,而今站在这淤泥邪恶的阴火中,却也能完美地融合进去,邪气熏染她的眉眼,愈发夺目。

  桌边的人早就乱作一团,惊叫着乱逃,带翻了桌上的菜肴酒水,混乱不堪。

  “坏了坏了!云欢姑娘怎么被妖气侵染了?这下可如何是好啊!”奚玉生尚不明白事态为何发展那么突然,听得张元清喊了动手,也摸出几张符纸捏在手中,离席时还不忘拉着师岚野。

  莲花座旁的男女童子骤然变了模样,方才还仙气飘飘的姿态,此时两人面容狰狞,脸皮皱如老树,一双血红的眼睛充满怨恨,张着一口獠牙嘶吼,猛地朝奚玉生和师岚野二人扑过去!

  奚玉生吓得身子一顿,抬手将符纸甩了出去,光华流转间,就见一杆银枪破风而来,将符纸卷在枪头,一下就扎进女童的心口,将她钉在墙上。与此同时,霍灼音的身影在眼前晃过,跳上桌台,单用双手就抓住了男童,生生将他撕裂。

  浓稠腥臭的血液四溅,在空中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奚玉生脸色难看地后退几步,没忍住呕了一声。抬起头来,就见沉云欢与霍灼音已然跃空而起,自左右两边朝着莲花座奔去,银枪与墨刀交织而过。

  阴火缠着阴气,在空中奔腾翻滚,整个大殿几乎被这股浑浊笼罩,只能隐约看见两人的身影绕着莲花座,打斗的声响频频作响。

  位于桌子尾端知棋与怀境二人对了个眼神,即刻对奚玉生大声呼唤:“奚少爷,此地危险,快随我们离开!”

  奚玉生急得团团转,冲她们道:“你们快快将这些凡人领去安全的地方,切勿让妖邪伤及他们!”

  此时情况紧急,商议不得,二人只得呼唤着四处奔逃的凡人,带领他们先离开此处。

  奚玉生看见两人领着其他凡人逃出大殿,稍稍有些放心,继而发现战况如此激烈,阴火所带来的寒气如浪潮一般一层一层扑来,下意识想找个地方躲避,转头就看见师岚野定定地站在身边,面上的神色平静,没有半点被眼前的场景所影响。

  “岚野兄,我们……”他刚想提议找个地方躲藏,却看见柳枝一甩,千百水珠散落,落地就变成满脸狰狞的鬼脸妖邪,放眼望去竟挤得大殿无处下脚,将他们层层包围起来。

  奚玉生是头回见这种东西,生得丑陋无比,似人却不是人,密密麻麻的鬼脸堆积在一起,单是看一眼就噩梦缠身的程度。他下意识呼吸一轻,急忙去寻找逃路,却见四处已然被围得水泄不通,数量多得头皮发麻。

  奚玉生赶忙唤起护身法器,摸出袖中的符纸,打算生生辟开一条道路,却听得身旁的师岚野忽而开口,“别动。”

  他动作一顿,转头望去,就见师岚野仍看着莲花座的方向,面色如常,也不知这话究竟是不是对他说的。只不过不等奚玉生开口问,很快就发现师岚野说这话的用意,因为他惊奇地发现这些妖邪好似完全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发出鬼哭狼嚎的声音从他们身旁蜂拥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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