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非梦河
但涂蓝埙的确不能在游戏里一天一天陪他过十几年，VR头盔会撑不住，时间也太漫长了。
“我不是白白帮助你的。”涂蓝埙决定给他点目标感，“我不是大善人，我帮你是为了索取利益，有一天会让你加倍偿还，你要做好准备。”
N的眼睛亮了亮：“真的吗？那太好了。”
这个似是而非的关于“回来”的许诺安慰了N，他终于走了，走之前签下了一大串“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许主动做坏事”、“要努力认真生活”等条款。
但涂蓝埙不能回答一个确定的归期，N也没有追问，只是留下一句话：“王艾拉，我会一直等你的！”
关上店门，涂蓝埙深深松了口气。
走到全封闭的卫生间，涂蓝埙在狭窄瓷砖之间站直，拉动作弊器将自己传送到下一段重要剧情里。
她又回到了【王艾拉】的出生点，熟门熟路走到街道上，现在的时间大约是六七年后，夏天，大约也是N高考的时间点。
先没急着去找N，涂蓝埙去了灰色城窟的报刊馆，查阅之前几年的大事件。
一起起恶性案件映入眼帘，凶杀、纵火、性暴力、抢劫……
犯案者基本都没被抓到，地点也可疑地围绕着老城区，现在老城区是犯案率高发的危险地带了，有很多传闻说：一个罪孽的幽灵飘荡在老楼之间。但有了可可的前车之鉴，涂蓝埙不认为这些事是N做的。
虽然游戏剧情在极力促成这种认知。
这次跳跃的时间是七月初，N的高考应该已经结束，涂蓝埙直接去了老城区，这里和上一次的样子大不相同。
上次是脏乱、低矮、灰色但充满烟火温柔的地方。
现在的老城区则荒芜极了，烟火气锐减，行人稀疏且个个都步履匆忙，时刻有警车停在街边闪灯，好像这片地方即将被暗影彻底吞噬。
涂蓝埙直接去了自己原来的店铺，已经被另一道锁链锁住了，似乎她走后没人来租过，招租的告示叠了一层又一层，可里面还是空荡荡的、她离开时的样子。
“你在看什么？”身后一道声音，转过头去，是一位又高又胖的警察，戴着灰色城窟制式的软呢贝类帽。
涂蓝埙胡话张口就来：“噢，我记得这边以前有个早餐店，很多年没来过了，怎么关店了？”
警察打量她几眼，看着是位年轻的女士，也不像小偷，这才沉声说：“你走错了，那半条街才有早餐店，是位老妇人开的，不知道是不是你问的那家，但老城区就那一家早餐店了。”
“哦。好的好的，谢谢。”涂蓝埙谢过警察，在对方的注视下离开这里。
芦姨的早餐店还开着，但是生意似乎大不如前，之前整洁的白布帘被洗得粗糙，不锈钢锅台上的大蒸笼也从十层变成了三层，店里的玻璃有被砸碎过的痕迹，可能是遇到过抢劫犯。
“您吃点什么？”芦姨看起来老了也瘦了，撑着桌面直立起来，掀开蒸笼和盖布，露出下面还残余一点点温热的面点心，连热气都不冒了。
看来生意是真的很差啊。
涂蓝埙点了几样，看芦姨的手哆嗦得厉害，干脆全都包了。
紧接着她去了N以前的学校，N早就升学了，校门口站的是
另一位门卫，她走过去递了根香烟，搭话：“请问之前的那位门卫去哪了？”
对方接了香烟，听涂蓝埙描述了刘茂盛的体貌特征，叹了口气，“你说他啊？他不在这工作了。”
“啊？为什么？”
那门卫随口道：“得了精神病，当然不能在学生周围工作了。”
他看涂蓝埙还要问，干脆一股脑倒出来：“附近那个小变态听说过没有？特别冷血的那个疑犯，就是让他弄疯的！”
第114章 精神病院
涂蓝埙终于明白,N为什么对刘茂盛和芦姨一家那么好。
他们在现实中认识或不认识，但在无尽的游戏时光里,刘茂盛和芦姨曾经是N灰色世界中的温暖的光。
虽然会无数次忘记他，但N显然是个记恩又记仇的人。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刘茂盛和芦姨在游戏中的生活越来越差，只因为N的存在。
因为他是游戏指定的夜莺医生。
所以靠近他的人、哪怕怀揣善意，也会在“命运”的催动下走向苦难。而N毫无疑问是将一切归咎于自己的性格。
有很多好人因为对N做了好事，而遭遇了很坏很坏的命运。
N会怎么想自己呢？
涂蓝埙无法继续想下去，问明白刘茂盛的医院住址，却被禁止进入,编了个远房亲戚的女儿的身份后,精神病院的护士对她说：“病人的情况并不稳定,现在禁止探视，除非拿家庭关系证明来给主治医师申请,还要通过院里的批准,你先回去吧。”
涂蓝埙深吸一口气，将一卷钞票塞进护士的口袋，她在心里暗中感谢文冲借给她的钞能力。
护士的脸色变了变,“我可以带你远远看一眼。”
涂蓝埙又塞了第二卷 钞票。
护士将口袋褶皱抹平,上下打量涂蓝埙一圈，看她没什么杀伤性，在暂时没收了【王艾拉】的身份证件后，说：“跟我来吧，你能和他交流五分钟。”
涂蓝埙跟着护士走进精神病院，这里的画风和大多数恐怖游戏一样，白色元素很多，但泛着暗色的黄调,显得阴森恐怖。
空旷空间中忽然回响起怪诞的音乐，像是精神病人在唱歌，涂蓝埙打了个哆嗦，护士说：“这是我们的休息铃声，食堂做好饭了。”
穿过长长的走廊，他们来到一个小房间，护士一手提着示威棍，另一手将门锁打开一道缝，往里看了眼，“病人就在那，你们聊吧，但是不要走入黄线区域，病房摄像头会拍到。”
涂蓝埙进去才知道护士为什么放心她进来，刘茂盛整个人被拘束带捆在床上，眼睛空空地看向天花板。而走廊里飘起了炖豆子难闻的气味。
涂蓝埙站在门口的黄色方框线里，超出这线会被角落闪烁的摄像头拍到，这也是护士不担心她伤害刘茂盛的原因——进到病房区要过三道正反锁的大铁门，窗户外也有安全护栏，她要是伤人根本跑不脱。
“你好？”涂蓝埙试图说了句话。
刘茂盛的眼珠动了动，但没朝她转过来，他听见了。
涂蓝埙又问了遍刘茂盛在游戏里的名字：“老兰特先生？”
刘茂盛的眼皮抽了抽，还是丝毫不理会涂蓝埙，板着一张冷漠的脸，高傲极了，好像涂蓝埙才是那个精神病人似的。
哦，这和她认识的和蔼可爱的刘伯伯一点都不一样。
涂蓝埙又叫了几声，刘茂盛像受刺激了似的浑身颤抖起来，嘴里不断咒骂，字词隐约可辨。
他骂的是：“混蛋，该死，可恶的‘哔——’，你们这些该死的‘哔——’。”
有两个词被消音了，但涂蓝埙用的是作弊模式，游管局显然尝试过抵除消音效果，还原并不完全。
足以让涂蓝埙勉强分辨出那两个词的音节。
瑶溪，瓦解。
不。
游戏，玩家。
可恶的游戏，你们这些该死的玩家。
涂蓝埙有种第四堵墙被突然抽走的感觉，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刘茂盛。
他竟然在游戏中苏醒了，有自己的感觉吗？
虽然只是作弊器记录的一段往日幻影，但涂蓝埙还是有种眼眶发热的冲动。
那会是一种多么灰暗和无力的心情，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操纵。
涂蓝埙尝试出声：“刘伯伯？”
“刘”这个字引起了刘茂盛的注意，他逐渐平息下来，浑浊的目光瞄向涂蓝埙，但只是微微喘气，没有说别的话。
对哦，这个时间点的刘茂盛就算有所知觉，也不认识后来的涂蓝埙。
“刘茂盛？”涂蓝埙悄声问到。
刘茂盛的耳朵抖了抖，骤然转头直视涂蓝埙，他也惊骇极了：“你，你，你知道……”
可是还没说完，游戏系统就自动静音了他的声音，被插入了一段自动生成的录音来替换，仍然是刘茂盛的声线，竟和前面的情绪衔接还算顺畅：
“都怪那个恶魔的孩子！夜莺！夜莺！他是一个狼心狗肺的魔鬼！”
涂蓝埙耳边呼啸着刘茂盛的吼声，刘茂盛的口型建模有点模糊，使用作弊器摘除蒙板后，果然下面露出了不一样的口型。
刘茂盛实际上说的是：你认识我吗？你是现实世界的人类吗？救救我！救救我！我叫刘茂盛，有个女儿，我在天国集团工作，我的尸体在……
涂蓝埙内心不禁涩然，刘茂盛的口型张合着，后面的门开了。
那名护士看见刘茂盛的情绪这么激动，不禁瞪了涂蓝埙一眼，“谁让你刺激他的？出去，出去！”
身后系统生成的咒骂夜莺的声音还在继续，涂蓝埙被护士推了出去，身份证件扔给她，护士将病房门锁上，说：“滚蛋。”
涂蓝埙直接被赶出了门，她还在关心他们的病号餐，“那些炖豆子你们怎么给他吃？”
“有人会喂他。出去！”护士不愿意再和涂蓝埙交流，后者险些给他惹了大麻烦。
涂蓝埙没法把刘茂盛从精神病院救出来，那只是一段游戏程序，她不断告诉自己。但她还是将第三卷 最厚的钞票放在护士手里。
护士投来抵触的目光，但没扔掉钞票。
而是背过刚提着炖豆子桶的另一位高大的护士，将那钱卷塞进了口袋。
涂蓝埙软硬兼施地说：“拜托你拿一半钱给他买点有营养的好吃的东西，尽量别绑着，喂饭的时候温柔一点，我们病患家属会关注的。”
护士不耐烦地点点头，引得走廊另一面那个戴口罩的拎桶护士看过来一眼。
涂蓝埙被催促着离开了精神病院。
她走出好远，还觉得炖豆子的味道萦绕在鼻子里，空气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不对，后面有人在跟着她。
不会是被人盯上了吧？
涂蓝埙操纵【王艾拉】加快脚步，耳边自动响起微微喘气的音效，脚步越发急促，在转过小巷的时候，墙头忽然翻下来一个人，猝不及防地站在涂蓝埙面前。
哦，是精神病院护士的白色制服，还戴着吓人的棉纱大口罩，显得眼睛和鼻梁窄而深，如同中世纪气势的面盔。
但好像不是刚才收钱的那个了。
更糟糕了好吗。
涂蓝埙后退两步，对方紧逼过来，伸手——那是一节白短袖和白手套之间的、白皙但肌腱紧实的手臂，充满力量感——摘下了口罩。
露出一张属于十八岁的N的脸。
这个年纪仍可以称少年，但与那个十一二岁的小屁孩已经大不相同，所有生涩稚气都已褪去，造物主显现出祂的笔刀的伟力，终于舍得将这极致的作品现于人前。
饶是涂蓝埙也被惊了一下，阴翳和精致在N的表情里得到了极好的融合，而他正阴嗖嗖地看着她。
“你还回来干什么。”N冷冰冰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