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非梦河
“所以，密室和Kris的现实生活存在联系。这也是我让你去的原因。”文冲略带笑意看过来，“你有没有在游戏中收获一些现实的东西呢？”
涂蓝埙恼看文冲一眼，“我们还是聊工作吧。”
不然说什么呢？说她被一个游戏角色看个透穿？心神紊乱，最后将他继续留在模拟器里？
文冲不为所动,悠长道：“我、鲁炼冰、赵宽桥和其他游管局人员都亲身进过游戏，没有一个能打出揭破密室这个剧情点的。或许在游戏原本的设置中，它甚至都不是个可触发的点。完全是游戏角色隐含自带的个人选择。”
不，不是隐含自带的，是N在游戏中自主意识的觉醒。
涂蓝埙没有指出这一点，她拿不准将这事告诉文冲后，游管局会如何对待游戏里的N。
那只是一段幻影，一个思维模型的自我孳生，并不是真实的灵魂或数据灵魂。
“好吧。让我看看。”
涂蓝埙走到电脑前，指出一个细节，屏幕上的房间被拽到一面墙冲前，在黑灰色的高分子沙发之上，分布着星星点点的嵌入式壁灯，而最中间挂了副平平无奇的风景画。
“我感觉这画有问题。”涂蓝埙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文冲将那张风景画截下来放大，它的像素点很快便清晰。这是一张描绘自然田园生活的画，风格说不上现代还是古早，没有透视远近，所有东西都平面地摊在一起，包括林木、岩石和童话般的小红房子。
“这幅画的风格对此却和房间其他东西相违和。”文冲点点头。
涂蓝埙正色道：“你发现没有，这个密室里的所有东西都带有游戏色彩，属于未来或者幻想，从科幻感的装潢到那些蓝色蝴蝶。”
文冲自然接过话：“而只有这幅画描摹着真实的人类生活，虽然是以非科学的方式表达出来，但其中差异的确难以调和。”
这幅画被仔细记录下来，文冲打定主意要在国内找找与那画作类似的地方，说不定就和Kris本人有关。
但情况仍然不乐观，因为画内没有远近大小透视，所以更难以分辨方位。不过涂蓝埙发现画中的绿叶笔触逼真，就连叶片形状和毛刺都表现了出来。
“根据植物分布种类和地形地质来看吧。”涂蓝埙说。
也只能这样了。
小张在外面敲门，她们再度回到褐色怪人跟踪案中，这下有了新发现。
“我们在附近的一家学校里找到了怪人的踪迹。”小张说：“距离第五案发现场的商场直线距离一千五百米。”
沿途监控有断点的地方，所以用了好长时间才重新抓到怪人的尾巴。
文冲皱了下眉：“学校？”
小张了然解释：“问题不大，最近有行业联合考试，那所学校被征用为考场了，孩子们都不在学校，现在是空的。”
气氛这才沉淀下来，小张将拷贝来的监控录像播放给每个人看，只见那褐色影子摇摇晃晃地进了操场侧旁的仓库房，大鞋还在裤腿下面晃荡。
“对方具有高度的反侦察能力。”老魏说道：“学校教学楼内的监控录像很完善，只有堆放清洁工具和待用器材的仓库没被覆盖。”
监控录像的时间是半小时前，李傲等人当即出发，直奔那所初中，照例捎上了涂蓝埙。
车行如箭，涂蓝埙坐在车队中间犯困，无意识攥着兜里的怀表。
奇怪，她时不常能锁定那团黑雾的气息，一触即分，但后者飘荡在另一个遥远的方向。
难道她的感应错了？还是车队走错了方向？
总不会是褐色怪人已经逃走了吧。
涂蓝埙专门将晏海绫请出来，后者印证了她的想法，上次记录的黑雾气息完全在学校的反方向。
“那个，咱们会不会扑空啊？”涂蓝埙问道：“我感觉褐色怪人不在那里。”
小张一怔，有些犯愁地说：“应该不能，那里已经被附近派出所的民警围住了，里三层外三层像铁桶一样，游管局也派人过去了。”
说着，小张对通讯台问了句：“现场情况怎么样？”
台里很快传回声音，“一切正常，游管局的派遣员刚到，里面没有动静。”
涂蓝埙稍微放了点心，一路跟着车队来到学校周边，游管局的鲁炼冰也是刚下车不久，正在布置现场装置，周围民警在疏散围观群众。涂蓝埙粗看一眼，附近三四个派出所的人怕是全被调过来了。
他们下车，现场指挥是李傲，副局长孟宝剑正在来的路上，为了不耽误时间，李傲直接在得到批准后，宣布行动开始。
涂蓝埙身上被按了件防弹衣，但不是正常防弹衣，异常沉重，里面有几块硬硬的方形凸起，鲁炼冰说：“这是防止鬼魂伤害的防护马甲，穿吧。”
她跟着队伍朝学校内部接近而去，另一侧佩有同类装备的“特警”——只有五人，身上都佩戴着游管局的标识——从墙头跃入。
前面传来突入的声音，涂蓝埙被小张挡在身后，仓库生锈的铁门被“嗵”一声破开，里面传来“别动”“原地别动”的呼喝声。
可接下来陷入了死寂。
没有可疑人员被押送出来，现场逮捕甚至没有遭遇抵抗。
因为仓库里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堆大草条扫帚被拨开了，露出其下地面，一枚圆洞洞的下水井盖翘立，里面水声流动，隐隐飘出下水道的气味。
“跑了。”小张总结道。
现在打电话给学校负责人为时已晚，这间违建在操场边缘的仓库房连地基都没有，直接用彩钢板似的材料围了个棚，谁知道怪人会从那里逃跑。
李傲蹲下吸了口气，眉皱如结：“他是真不嫌臭啊。”
涂蓝埙的发现竟然成了真，现在距离太远，她又锁定不到那团黑雾，对方早不知道跑哪去了。
计算一下时间，估计褐色怪人五十分钟前一进来就钻下去了，现在可能在任何一个位置，就是不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再找找黑雾吧。”文冲对涂蓝埙说：“回去的路上感应一下。”
在场人员开始搜集现场物证信息，涂蓝埙本来就犯困，正打算跟鲁炼冰的车在周边转转，看能不能碰到运气。还没出仓库门，就听见小张那边拖长的“哎呀”一声。
小张站在原地表情变换，嫌弃地撇着嘴，还伸手招呼法医过来，“你看这是什么？”
在叠放的扫帚堆中，那黄草杆上竟然挂了片奇怪的东西，有点像帆布，但
更垂顺一点，略微反光，看不清交织纹理，边缘有种令人不适的不规则形。
法医戴手套接过来，眼皮一抽，抬头说了俩字：“人皮。”
确切地说，是死亡五年以上的干尸的皮肤。
这仓库发生过凶杀藏尸案件？
可根据学校负责人的说法，仓库建成十年左右，但里面的扫帚每年都要大动两次——冬夏两季时常发动全校学生大扫除。
所以干尸的皮是最近才挂在这的。
“不对啊。”涂蓝埙骤然转过头来，“最近天气是不是挺潮的？”
鹿城近一个月下了好几场雨夹雪，空气湿度不降反升，就连这仓库的扫帚都有颜色变深的迹象，又寒又潮。
如果扫帚会因为潮湿而浸软……那么……
涂蓝埙一下子想明白了一件事，“褐色怪人是褐色的对吧。穿了身褐色的旧衣服，露出的一节袜子也是褐色的。”
小张点头，“是没错啊。”
“它是个诡异。”
“没人说它活着呀。你到底想说什么？”
涂蓝埙吸了口气，“那有没有一种可能，褐色怪人……其实是一具会走路的干尸？”
第119章 报案的尸体
涂蓝埙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既然那个褐色怪人可能是诡异，那么再进一步,他为什么不能是一具还魂的尸体呢？
“鬼魂无法钻入不属于自己的身体。”涂蓝埙说：“那具尸体和那个鬼魂生前是一体的。”
文冲点头接话：“是的，而且那是一具干尸，只不过进入鹿城范围内后，因为近20小时浸润在潮湿空气中，所以皮肤稍微软化腐败。”
“干尸的意思，是不是他属于非自然死亡？甚至被抛尸了？”小张挑了下眉，“因为就算是农家土葬的尸体，也没有能变成干尸的,还是会照常白骨化。”
这话突然提醒了涂蓝埙,她茫然的表情突然被戳破迷雾似的亮起来,“八大盘山？”
文冲：“什么？”
涂蓝埙说：“我们去八大盘山寻尸的时候，除了聂老师和其他自己走过来的天国集团受害者鬼魂,还总有种被暗中监视的感觉。一开始以为是猿猴狒狒一类的生物。现在想来……”
“如果是他。那么干尸从八大盘山步行走到鹿城的时间,完全契合它出现的时间。”文冲当即计算道。
可是干尸来鹿城做什么呢？
就为了拘走第五名受害者的魂魄吗？
“干尸和那团黑雾真的是一个人吗？”涂蓝埙疑问道：“如果他死在八大盘山，又不惜跋涉来到鹿城，那他很可能是天国集团的受害者。受害者去害别人干嘛？”
小张耸耸肩：“虽然这么说,但天国集团的受害者不一定没有个人道德瑕疵就是了。”
现在侦查有了新的方向,干尸留下的皮肤组织能否进行DNA比对还需验证，但沿街监控的摄像取证则更加目标清晰。
“这是五名被跟踪受害人的身份信息。”李傲将一沓资料发下来，“虽然不排除干尸是无差别随机跟踪的可能性，但尤其要注意第五名受害者，她和干尸发生过实质上的肢体接触，随即被拘走魂魄，她可能对干尸有特殊的意义。”
涂蓝埙快速浏览过资料，这些受害人的社会关系完全不存在关联,第五名受害者的资料被大家看了好几遍，可除了弟弟和母亲外，她连外地亲戚都没有几个，从小学到大学到工作全在鹿城本地。
尤其是推断的干尸死亡年份，那时第五名受害人还在读大学甚至高中，根本不可能和八大盘山或者天国集团存在联系。
“如果将干尸和那团黑雾分割关系后，再二元对立起来，李队你觉得干尸在黑雾追杀第五名受害人魂魄的事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涂蓝埙谨慎地问。
李傲沉吟片刻，说：“那要看如果第五名受害人的魂魄没被迫离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
文冲敲击电脑键盘，很快反应道：“那团黑雾的鬼魂性质较有攻击力，疑似是伪装变形状态，在力量流动模拟的数据实验中，一个人的灵魂在离体前和离体后有着不同的性质。小鲁？”
鲁炼冰转着笔走神了，被文冲一点，很快接话道：“哦哦，是这样的，活人灵魂在离体之后，显现出更脆弱也更有自主性的二象性。”
“什么意思？”小张不懂求问。
鲁炼冰娓娓道来：“听着有点矛盾了，对吧？更脆弱是针对‘活人’这个概念本身的，灵魂长时间离体后，肉身极易陷入植物人或者失智失能的状态，并且灵魂对世间万物的感知也更容易苍茫模糊，比如表现出忧郁、迷茫甚至缺少自我的兴趣和信心。”
涂蓝埙想起了两个案例，一个是南邵辰那家伙，另一个是刘茂盛那位住院的植物人杨姓朋友。
鲁炼冰继续解释：“至于自主性嘛，我这么说吧，在座各位觉得自己是谁？是什么定义了你们？”
众人面露难色，鲁炼冰一笑，继续说道：“你们每天用自己的双腿行走，用双眼视物，定义你们的实则是你们的躯体本身。但注意，躯体和灵魂不是同一个东西，我现在对你们说话的时候，你们觉得是被躯体框定的那个‘自我’在听，还是灵魂本身在听？”
小张继续举手：“有什么区别吗？身体和灵魂一起听不行吗。”
鲁炼冰针锋相对，“人的躯体都有消亡的那一天，当离开躯体后，灵魂才得以自由飞翔。这么说不是肯定宗教，但躯体和灵魂在哲学上的区别，大概就类似于杏子和杏仁。灵魂状态让‘你’认识到‘你’现在是一颗‘杏仁’而非‘杏子’。这就是区别。”
“我明白了。”涂蓝埙骤然抬起了头，“你的意思是第五个受害者的灵魂在躯体里时，她是一个灵魂依从于凡人之躯的整体，所见所听所想和所动都依照躯体的、活人的需求。而灵魂在躯体里的蒙昧无觉，就像杏仁长久安眠于杏子的硬核之中。”
文冲眼中流露出赞赏之色：“就是这样，一些凡人无法察觉和抵抗的危机，灵魂却能感知到。就像咱们当时看见第五受害者的灵魂在低空逃窜，黑雾也并不是轻而易举抓到她的。如果换成她未出窍、留在自己的身体里，那么灵魂本身可能完全来不及苏醒和应对攻击，直接被抓走或者杀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