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非梦河
涂蓝埙还没来得及拦,电脑就自动弹出一只只对话框,数据路径名快速变更,加载条读数,电脑女鬼的脸也一格一格回到视野内,“好了,但是他刚换过手机哦。”
汤伟宁的手机文件不多,只占2GB,消息记录只有三天内的,但好在高校教师会加N个群,还有转发的任务,很快查到他工作的学校名字。
鹿城农业大学。
食品工程专业的老师。
能让她动手去查这两条,是因为汤伟宁时间最近的聊天记录是三十秒前,和一个备注叫“小宝”的联系人,对方头像应该是网图,油画滤镜下抱着玫瑰的美人背影。
汤伟宁:发出去了,好难受。
小宝:抱抱,不哭哦。
汤伟宁:[可怜][可怜]晚上去悦帆酒店?
在“超认真工作的白白姐”账号下,最后一条思妻喊话的视频发布时间是十分钟前,点赞和打赏数目正在蹿升,下面一片片“汤老师好男人”“汤爸爸不容易”的安慰。
这个男人对着精心剪辑的视频哭了十分钟,转头就去找人约夜生活?他别是把自己演进去了。
涂蓝埙的眉头越皱越紧,头也不转地问一句,“那个,一般什么情况才会导致鬼魂被困在‘锚’那出不来?”
N的声音远远传过来,“意识不到自己已经死掉,或者极端强烈的痛苦怨念,再就是被人为束缚起来。”
他说最后一句时声音很轻,涂蓝埙望去一眼,心道奇怪,她都忘了指名道姓,N怎么知道是在问她。
“那你能顺着金镯子上的死气,追踪到白超所在的位置吗。”
“不能,金镯有死气是因为佩戴太久,沾了主人的气息,最后因原主身亡而自动变质的。要追踪得是死后沾过的才行。”
线索又断了。
现在没有直接证据证明,白超的死和汤伟宁有关,但后者在妻子失踪后,就一次都没再祭拜过女儿白小句就很奇怪了。
像是在心虚什么一样。
涂蓝埙随手翻着汤伟宁的手机内容,已经对窥私的不道德感渐渐麻木,不知横死何处的白超,还有在墓碑前落寞挥手的白小句,都让她觉得有必要当一次不道德的人。
“这个文件夹是相册。”女鬼说。
汤伟宁的相册存图不多,只有两张随手拍的食堂饭桌,更多的是从购物软件存来的商品图。家用儿童餐
椅,幼儿安抚巾,母婴用品,叶酸咀嚼片……
他又要有新孩子了?和谁,小宝吗。
一周时间存了几百张婴幼儿用品图片,都蛮贵的样子,有连涂蓝埙这种人都听说过的外国大牌,更夸张的是,从刚出生到五六岁全包圆了。
这显然超出一个青年大学教师的消费水准,鹿农不是重点大学,而在追忆往昔的视频里,汤伟宁亲口说过,他出身于普通职工家庭,当家的是相当暴躁的父亲。
所以遇到能力强、有担当又性情平和的白超时,汤伟宁才会一眼爱上她。
涂蓝埙在汤伟宁的聊天记录里搜索“孩子”关键词。
不出所料,搜出的几条除了辅导员在学生大群里喊的几声“孩子们”外,剩下的都在汤伟宁和小宝的聊天中,一共三条。
汤伟宁:想小宝,想孩子,希望早点见面。[两天前]
小宝:孩子动了踢得我好疼,呼呼。[四天前]
这两条还算能猜到,最早那条看得涂蓝埙眼睛冒火,一直呆滞的电脑女鬼也皱起脸,仿佛看到脏东西。
汤伟宁:用寻找老婆视频赚的钱换了新手机,准备给孩子买奶粉和玩具,都要最好的。哈哈你会介意吗。[六天前]
涂蓝埙下意识滑到小宝的回复处,眼眸一怔,鼠标顿住。
小宝:随你买咯,最近有人来检查,先记得把shiti藏藏好,否则被发现了,[emoji-警车]会把我们带走……
汤伟宁:放心,我们不会分开的。
shiti?
尸体。
第17章 嗜甜
汤伟宁果然有问题。
如果假定他所说的尸体不是宠物狗或鱼虾螃蟹的尸体,他最可能杀的人有一个,白超。
涂蓝埙扶额头痛,深觉自己卷入一个吸力巨大的漩涡中,这不是她该管的事。怎么卖个货还卖出麻烦了呢。
这种事最难办就在于管吧没能力,不管吧心里过不去,就连报警都没证据,怎么报?先解释解释汤伟宁的聊天记录哪来的吧。
而且,不赚钱啊。白小句吃的那袋巧克力可值1/10块大金饼呢,都是她白给的。
涂蓝埙自欺欺人最小化页面,打开网店,转向能赚钱的项目。
没一天工夫,已经有两单订购,地址都是正常的外市县某街某快递柜,她也没法深究是不是活人。点点货单,家用围裙和牛奶润肤皂倒是还有,但第二单客户买的牦牛肉干的确没了。
还得抽个空补货才行,涂蓝埙手里有分销商的电话,开网店卖的东西多,也不用全专门在她手里转一道,直接走仓库最快,就是得交些抽成。
她隐瞒姓名打了两个电话,和对方的销售约好明天白天市区签单子,一边吐槽他们竟然24小时值班,一边整个人心情都好不少。
“你想当客服吗?不,我任命你为便利店店长。”搭起购销链条后,涂蓝埙第一件事就是往外分摊子,她拿起一袋话梅晃了晃,“薪水就一种,管饭,一天选一样吃的。”
“还是客服吧,这家便利店的店长title不太吉利。”电脑女鬼木木道。
“那就副店长,兼客服,兼技术部部长。”
“行。”
“加油,看好你。”在涂大老板的鼓励下,女鬼撸胳膊挽袖子回到电脑里。
女鬼很高兴,涂蓝埙也很高兴,三倍职位三倍工作范围,雇了个超级计算机助手,工资就每天一袋熏过香的零食,均摊到金饼干里也就两粒金末子,她感觉更多的金饼在朝她涌来。
更多金饼意味着更多鬼,涂蓝埙暂时忽略掉这一点。
她实在太快乐,扑在收银台伸个懒腰,困意这才涌上来,恍然已经凌晨时分,该会周公了。
N的声音凉凉传过来,“你明天要出门吗。”
要见分销商的销售,还可以顺带查一下汤伟宁的事,涂蓝埙点点头,想起她和N被物理绑定了,最多分开20.22米。也就是说她去哪N都得随着。
反过来也一样。
涂蓝埙讨好地说:“明天去家居城给你买个床垫吧,再买点六件套和小夜灯什么的。你盖棉被还是凉被?”
她很早就想问了,这两天她睡觉的时候N在干嘛,鬼会困吗,不会整夜整夜坐在这看无字书吧。
N不接茬,依然兀自在角落肩颈笔直,配上贴身高领黑绒衣,像个高傲的黑天鹅。
他说:“明天跟我去一趟春光街114号。”
涂蓝埙“啊”一声,可是她和销售约时间地点了,春光街和她要去的地方隔很远呢。
“没事,春光街要天黑之后去。”
说完这句N就消失,涂蓝埙稀里糊涂答应下来,起身去找发给第一个客户的围裙和香皂,干脆整箱从库里般到店面上,免得睡忘了。
等洗脸刷牙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对着碎镜子咽下一口牙膏沫,连想好要清洁的瓷砖都抛忘了。
春光街114号,不是那个著名闹鬼的游泳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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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蓝埙做一宿噩梦,梦里全是在游泳池里扑腾,后面有鬼在追的场景。
游泳池的水黏得像胶水,她连胳膊都挥不起来,干游不挪地方,眼看着后面长发飘散一池的鬼魂越来越近,苍白狞笑着,抓向她的脚。
“啊——!”
涂蓝埙一下子睁开眼,发现自己头发蒙了一脸,有些还吃到嘴里,彻底堵住呼吸,脚则支到沙发床边缘外,晾得发麻发冷。
昨天巴结N买床垫是糖衣炮弹,她自己这张沙发床要换才是刚需,忒窄,而且质量不好,才睡两天中间就一细条人形凹坑,闹得腰疼。
春光街114号在鹿城很有名,在涂蓝埙小时候是本地最有名的游泳馆,但后来总莫名其妙发生溺水事件,淹死好几个游泳的大人小孩,渐渐就冷落以至废弃。
最邪的是,其中一个淹死人的池子才1.5米深,淹死的那个大人有一米七九,会游泳,下水陪孩子解暑的,孩子套着泳圈没事,他就这么直挺挺栽里面没了。
N去那干嘛呢,他为什么总去有人淹死的地方,莫非他以前也是淹死的?
去就去吧,还非得夜里去。
涂蓝埙起床下楼,习惯性往卫生间拐,一进门险些跌坐在人身上,她吓得直岔气,“你在这做什么呢?”
卫生间里一个正面蓝背面黑的身影缓缓站直,居高临下看着她,N拽住橡胶手套的指尖,一扯,露出里面的黑皮手套,将刷子放在一边,越过涂蓝埙出门。
草木香里混着一股清洁剂的味道。
涂蓝埙的表情忽然奇怪,刚刚N身上系的,不会是那款“家用简约小清新围裙”吧?
噗。
他一大早上在这做卫生吗,端着那副冷漠高昂的表情是要干什么。
但N刷得真干净啊,每块瓷砖都白亮亮的,水龙头上一点水渍都没有。听说鬼喜欢洁净的地方,看来是真的。
涂蓝埙洗漱出来,第一次着意看店里的边边角角,发现货架是光的,地砖是亮的,天花板是没有一丝丝尘网的。这不对吧,她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还到处一抹一指头灰呢。
天地良心,她从来没收拾过屋子,于是口是心非,“啊,干净,不知道哪一位干活这么利索啊。”
“看什么,你要是不吃早饭,就赶快出门。”N面色依然冷,她读出不善的意味,连忙收回目光,微笑,“店里货空了,咱们去市里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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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灰色捷达停在早餐店旁时,已经是上午九点,人家快打烊了。
把N扔在车里自己进去吃有点尴尬,目测距离,店里和停车位之间好像超过绑定距离,涂蓝埙憨笑一声,甩去自己坐那吃包子,N阴阴站在门口盯的画面,问:“我买回来在车里吃吧,你要什么?”
N淡漠却流利,“豆浆,鸡蛋羹,白糖馅饼。”
涂蓝埙怀疑他在用后脑勺盯着店外牌匾报菜名。
“行。”她下车,一挥胳膊,颇有当老板的豪气,“等我。”
店里没人排队,涂蓝埙直接到玻璃柜台边,买了屉鲜肉发面小笼包,又很不健康地加一瓶冰可乐。给N打豆浆时,服务生说:“店里豆浆默认原味
,请问需要加糖吗女士。”
按理说N点的糖饼是巨甜,鸡蛋羹是淡口微咸,豆浆买原味才算搭配合理。可涂蓝埙脑子一灵,说:“加糖,谢谢。”
回到车里,涂蓝埙先喝一口冰可乐润喉醒脑,又塞一只油汁透皮的小肉包,N熏香的暖融味道正飘过来,车内青烟袅袅,涂蓝埙有种自己也受人供奉的错觉。
而且他给自己点香不像涂蓝埙点香那么吝啬,价值1/3块金饼干的线香,就那么点燃插在空调出气口,悠悠烧去一整根,早知道她带点货放车里沾光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