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非梦河
涂蓝埙很支持这种商业竞争行为,电脑女鬼钻进电脑半天没回来,再出来,脸色苍白许多,好像受了点伤,“出问题了。”
涂蓝埙紧张:“怎么了?他们发现你了,打你了?”
电脑女鬼呆呆一笑:“哦,没有,但对面也懂网路侵占,堵死了我窥探摄像头或硬盘的通道,什么都看不见,但这样反而能确定一点。”
黑森林高端百货背后的卖家,也是鬼,起码和鬼密切相关。
“他们店铺的注册地址呢?”涂蓝埙让电脑女鬼去休息,自己动手,发现黑森林高端百货是一家完全虚拟的店铺,没有实体资质,打开对方评论区返图,快递盒没码干净,发现黑森林的发货地址竟然在鹿城周边的普洱乡桂花镇蜡梅街道上。
电脑女鬼凑过来:“这个地址有什么特殊的吗?”
涂蓝埙专门背诵过本市乃至于本省的风土特色,这个普洱乡桂花镇蜡梅街道她记得,是本省很出名的殡仪一条街。
换句话说,是个专门集散转销殡仪用品,比如花圈、冥钞、纸扎人和纸扎用品的地方,由于技艺高超,做出来的东西仿若拟真,所以被不少新闻报道过。
黑森林高端百货的发货地在那,真是有一点微妙了……
涂蓝埙正琢磨着对策,顺手打开朋友圈往下刷,第一条蹦出来的就是陶思,这人发了条悲叹共友张小槐的图文,照片里还不经意露出了一尊描金煅彩的铜色摆件,颇有中亚民俗奢侈品的风情。
张小槐,就是介绍涂蓝埙去龙凤世家兑卖金饼干的那个朋友。他是圈子里很爱热闹的那款富二代,背景不算天上人那般高,但着实有钱有门路,喜欢和奇奇怪怪的人通一些偏门关系。
陶思看似悲叹实则暗炫的朋友圈,就是讲张小槐去东南亚潜水,结果氧气瓶出问题,导致受了些伤,现在人在异国医院不知道情况如何。
张小槐出事了?
涂蓝埙微微一愣,专门打开张小槐的朋友圈,发现对方的最后一条动态在昨天凌晨,说他熟人开的一家金店被盗,老板受伤,所幸没有更大问题,只是丢了一批贵重的黄金制品,请有寄件在那的朋友联系他。
被盗的金店就是龙凤世家,受伤的就是那个圆胖老板。
这人也太倒霉了吧,昨天底下的产业被端了,今天人就出了事。不像巧合。
涂蓝埙发了句慰问过去,再度鄙视一番陶思那番造作,却忽然想起来,陶思不经意露出的那尊摆件,她好像在黑森林百货的鬼店首页见过?
没错,是那种开屏的动态商品海报,制作很奢华的那种,商品被放在丝绒背景前,打着斜向暗光,铜像是猫形,眼睛用圆切工黄钻镶嵌,姿态慵懒,口衔一只珍珠翠羽攒成的飞鸟,没想到竟然卖给了陶思。
就连铜猞猁耳朵尖上的黑色宝石晶锥都一样!
涂蓝埙吸了口气,忍不住给陶思发个微信过去:你朋友圈那只铜猫挺好看的哈,在哪买的?
陶思回复很快,一如既往不客气:和你有关系吗?你又买不起,而且,那是猞猁!
涂蓝埙继续撩拨:不就是个摆件,有什么了不起的,连个牌子都没有。
陶思气急了:你懂什么?这是我小舅舅送我的生日礼物,中亚那边的贵族才能摆的,连制作它的匠人都是整个家族分工传承!土包子!
涂蓝埙拿到想要的信息,陶思的小舅舅的确在中亚做药材生意,而黑森林首页的海报还显示“待售”。可能黑森林高端百货卖的铜猞猁是翻版?不过翻版技术这么成熟,背后又有鬼,它的货不会是纸扎的吧。
她不再关注这些事,因为老熟人刘茂盛出现在门口,他一进便利店就说:“出事了,出事了!”
涂蓝埙站起来:“刘伯伯,您喝口水慢慢说,谁出事了?”
刘茂盛直灌半瓶水,打了个哆嗦,才缓缓说清了原委。
刘茂盛自从变成鬼后,在鹿城郊区生活,他聚集了一帮老朋友,其实也就是死后无所事事的游魂们,偶尔你到我坟头串个门子,下次我去你埋骨地踏个青什么的。
但是最近两次聚会,一次是鬼魂钓鱼活动,一次是公墓登山团建,他们的“人”都不齐,且越来越少。
“会不会是投胎去了?”
“不会啊,约人的时候还有答有应的,这才过了几天?”刘茂盛的眉毛纠结在一起,“尤其是上一次聚会,就在昨天,说好七个鬼在公墓山下集合,但就来了三点一个!”
涂蓝埙傻了:“啊?”
三点一个鬼是什么计量方式?只有一只手?只有一只脚?
刘茂盛解释道,剩下那个零点一吧,理论上算活人,但是个植物人患者,他的灵魂经常从医院溜出来,与真正的鬼混在一起游荡——反正也回不去身体了么。
用那个叫杨大志的准鬼魂的话来说,他是提前来实习,适应死后生活的。
刘茂盛笑:“但人家毕竟还剩口气,不能完全说是鬼,咱们也盼着他有一天能醒来、回去,所以沾沾舌头,叫他零点一嘛。”
涂蓝埙听出点苦中作乐的意思,请刘茂盛继续说下去,连续两次有多个鬼魂失踪,这事不太寻常。
尤其能和刘茂盛玩在一起的鬼,一般都是普通人,生前也非大奸大恶,更无深仇血恨,灵魂状态那叫一个养老般稳定,不可能随便就消散了。
“出问题就是零点一,我说那个杨大志啊。”刘茂盛急匆匆往下说:“昨天下午爬山局散了,大家各回各坟,可就昨儿个半夜,杨大志醒了!身体醒了!”
涂蓝埙纳闷:“你怎么知道的?”
刘茂盛答:“我半夜闲着无聊,就徒步去市区闲逛,经过杨大志医院想着进去看他一眼,结果遇上一片……雾一样的血!”
据刘茂盛说,那片血雾笼罩了医院的两扇窗户,就是杨大志住的那间,刘茂盛哪敢直接进去,在附近蹲到天亮,血雾才差不多散干净,等他飘进病房,直接赶上杨大志睁开眼睛……肉身的眼睛。
他周围围的全是家属,明摆着回光返照最后半口气,一部分植物人案例是这样的,可能会在生命的最后苏醒一次,杨大志就是此类情况。
杨大志昏迷好几年了,竟然还能开口说话,他说:“我被抓到了……我看见一点黄黄的光……”
家属在旁边握着手悲泣:“你要上天堂了,你要登极乐了,神仙接你来了。”
杨大志否认,用最后一丝力气说:“黄黄的光里有……我自己……我对我笑……”
说完,杨大志就咽了气,家属哭声震天,其中大喜变大悲把人的精气神烧个干净,最后不乏一丝解脱的余烬。
刘茂盛攥住桌角,差点把自己从椅子中拉拔起来:“我看得很清楚,杨大志的灵魂没从身体里出来,他的魂儿不见了!就像我们圈子里失踪的鬼那样!”
至此,涂蓝埙心中只剩很奇怪的联想,有关杨大志的遗言。
杨大志亲口说的,他是被抓住的。
他看见黄黄的光,然后,在黄光里看见了自己,他还对着自己笑。
那不就是镜子么!
黄光……黄色的镜子……黄金镜子!
第45章 自缢
杨大志的失踪和黄金镜子有关,别人不知道,涂蓝埙可是见过的,那镜子里有个不怀好意的鬼魂。
最巧的是,就在前一两天,张小槐发朋友圈说金店龙凤世家被盗。
黄金镜子的效率也太高了吧,刚离开金店不到48小时,就开始马不停蹄地作案了?
涂蓝埙半晌没说话,看了眼N,拿不准是否该把黄金镜子和她的对话说出来,最终,她抵不过刘茂盛难过的表情,开口道:“我怀疑,杨大志的事和一家金店里的黄金镜子有关。”
N淡淡瞥涂蓝埙一眼,声线凉而低,没什么情绪地说:“那镜子里有鬼,也就是你
们常说的诡异。”
他知道。
涂蓝埙一悚,那N也知道黄金镜子对她的劝诱了?
刘茂盛耷拉着眉眼,坐近了些,从口袋里掏出一小把碎金子,全都放在收银台上,对涂蓝埙说:“小老板,这是我们一圈子鬼凑的……想问问您能否帮帮忙,找找杨大志。”
这些鬼之间还真有些情谊,每一块碎金子都是他们难得的香火。不是每个鬼都很有钱,其中一些没有家人祭奠、自己路子也不通的,攒下金子很不容易。
但涂蓝埙帮忙也不是全有把握,她只是个普通活人,涉入鬼的事情几乎等同于上战场,而且其中离不开N的帮助。
涂蓝埙有些被打动,她余光瞄着N,最终还是将金子划出一小堆,剩下的大部分还给刘茂盛,那一小堆里也分了一半给N,说:“我试试吧,先拿一点定金,剩下的要是成了再给我,不成的话……”
她没受伤的话就还给刘茂盛,受伤的话就留着做医药费。
不知为何,涂蓝埙感觉N那个方向的气压松动些许,最终化为很冰冷的一声讥笑,这是答应同行了。
她其实想说,刘茂盛是N的熟人才对好不好,这事按理应该拜托给N,她才是那个被连带着拿好处的躺平队友,现在都搞反了!
既然答应了,涂蓝埙再次把店交给电脑女鬼,白超也答应帮忙看顾,她看向涂蓝埙的眼神有点复杂,唯一能读懂的是暖暖的笑意,“您去吧,这里有我们呢。”
白小句跟着摇手:“姐姐你要注意安全喔!”
涂蓝埙笑了,想去揉揉白小句的头,结果这小家伙转向N,不怕死地跟了句:“还有你,打工的大哥哥。”
N肃立在原地,表情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对白小句一点头。
她憋着笑出了门,走到银灰色捷达旁边才想起来,去哪找黄金镜子啊?
涂蓝埙只能厚脸向N:“你那个怀表,能找鬼的话,也能找鬼附身的物件吧?”
N说:“前提条件是和物件里的鬼实际接触过。”
涂蓝埙心凉半截,这时,跟在后面的刘茂盛提议:“咱们直接找杨大志呢?我和杨大志接触过,就在昨天上午!”
这个提议可行,怀表被拿在刘茂盛手中,他刚摸到表链就“哎哟”一声,手指像被冻伤似的打不了弯,眼见着怀表要被扬出去,涂蓝埙眼疾手快按住他的手。
“好晕,我生前死后都没有高血压啊……红茫茫一片,想吐,不行了!”刘茂盛闭眼大叫道。
“先别说话。”涂蓝埙说。
接触到刘茂盛手指的一瞬间,怀表的感应画面如电流一样,通过刘茂盛传递到涂蓝埙眼前,她再次看见黑暗中的万千点烛火。
涂蓝埙的触碰似乎让刘茂盛好受了很多,勉强能维持原姿势,他对外汇报道:“眼前还是红的,隐隐约约有白光颗粒,很刺眼,细看就晕。”
不知为何,刘茂盛成了涂蓝埙和怀表的转接头,他们视觉之外,N的指令如冷水般流入耳膜:“刘叔,回想杨大志的外貌,还有你们相处时他的样子。”
三秒后,涂蓝埙那边有了反应,那远近无序的烛火中忽然有一点格外显眼,不是明亮,而是它比其他烛火都更加黯淡,如同一盘水晶球中掺了颗灰石头。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在那个方向,静止着,一动不动。”涂蓝埙闭眼道。
几人上了捷达车,据N所说,涂蓝埙看见的是残留在那的死气,说明杨大志最后出现是在那里,并且停留了不短时间。鉴于他已经被金镜子抓走,事实上曾在那的是金镜子。
车行一路向北,N难得开车,他每次开车的脸色都谈不上愉快,等红灯时没头没尾一句:“你死过?”
涂蓝埙先感觉是在问她,又感觉是在骂她,噎了两秒,说:“我活得好着呢。”
N转头凝视过来,说:“只有大鬼才能运用怀表到这种地步。”他意有所指:“我都不行。”
涂蓝埙耸肩:“有谁规定你必须比我行吗?”
她说得轻松,说完马上怂怂地离刘茂盛近了些,后者无奈一笑,视线在涂蓝埙和N之间来回转,最终化为无声一叹。
中老年人往往热爱做媒,眼前的女生和青年实在登对,刘茂盛喜欢涂蓝埙这样嘴上逐利实则热心的孩子,又难得N和个女孩子走得近,但……
阴阳殊途啊。他想。
他们几乎快出了城北郊区,才在一处新验收不久的高层小区边停下,这里楼群高耸入云,气派极了,但配套不好地价不高,再过三十年就是无人拆迁的老鸽子楼。
杨大志最后的气息就在这里。
怀表标定最深处的一栋楼,涂蓝埙戴上口罩,刚走过去就看见一片红红蓝蓝的光,警车救护车横停楼下,还有穿马甲的社区工作人员。
单元门大开着,警、医也才抵达,正在急匆匆上楼,围观邻居议论着:“真是造孽啊。”
“就是,年纪轻轻的,怎么想不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