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非梦河
看着场面和谐忙碌,她就悄悄问了。
拦路女人鬼苦笑一声:“因为我们离不开这里。”
第58章 房贷
离不开这里?
难道他们是所谓的地缚灵吗?可拦路女人能下楼到路边去,还能拦车。
拦路女人鬼笑了笑,擦了下嘴,很认真地说:“我们一家是突然死掉的,突然你明白吗?突然代表有些事没能做完。”
涂蓝埙想不出是什么事,弟弟鬼放下面包,鼓着腮帮子说:“我们还背着几百万的房贷呢。”
她惊呆了。
经过解释,涂蓝埙终于明白,在拦路女人——芦嘉穗一家生前,这套足有三百平的大住宅是贷款买的。
那个时候芦嘉穗是某某公司的中层管理,人到三十多岁,有了小家,颇攒下一笔存款。芦姨的老头子一想,开了一辈子早餐店,也攒下不小一笔辛苦钱,就拿出一大半来给大女儿买房。
芦嘉穗和弟弟芦宇飞约好了,老两口给孩子的钱让芦嘉穗拿大半,以后老人养老就跟着芦嘉穗一家,但由于家庭关系好,刚大学毕业的芦宇飞也跟着姐姐和父母住,平时家用就他抢着出一半。
但问题在于,他们买房的时间点是开发区最兴旺的时候,房价高居不下,一家人想着咬咬牙踮踮脚,多贷点款买个大房子,以后住起来也舒服。
谁也没想到,刚验房搬进来俩月,开发区被诡异入侵了。
不仅房价一路暴跌,到后来送人都送不出去,刚想收拾东西跑路,结果一家子全变成灭门案新闻的头条。
他们用生命给开发区的坠落画上句号。
最倒霉的来了,芦嘉穗一家子的锚,不是某个物品也不是尸体,是房贷。
就算他们现在活过来,把房子抵兑给法院,也绝对还不起的房贷。因为这套大房子现在一文不值,但该还的房贷一分不减。
而且芦嘉穗的公司在她死后不久裁了员,她本来也在那批名单上。
涂蓝埙心里觉得难受,清清嗓子,问:“好在芦姨不知道这些。”
在芦姨心里,她的女儿还是优秀的公司管理层,每天按时去上班。但其实芦嘉穗只是站在路边发呆,偶尔无聊吓唬一下路过的司机。
不会再有任何一辆车为她而来。
芦宇飞有点吃不下去了,说:“我妈她……她是死后才醒来的。”
N的表情也变得有些惘然。
原来芦姨在七年前的一个开店的清晨,被运送咸菜块的三轮车剐了一下,头摔到街角拦路石上,从此长睡不醒,只能卧床被人照料。
这也是他们没能及时搬离开发区的原因。
灭门案发生后,芦姨的鬼魂竟然醒了,丝滑接受自己正在住大房子、女儿争气女婿孝顺、儿子和外孙天天打架的生活状态。
涂蓝埙用目光问N:鬼也要还房贷吗?怎么还?还给谁?
等她还完自己家的债,说不定能帮点忙。
N微微摇头,餐桌上话题被聊热了,很快说到N身上,芦嘉穗开朗地笑:“我记得你,
我读研那几年,你总来我家早餐铺吃饭,后来都不收你钱了,我还记得你那几个同学——”
她的笑容淡了下去,旋即换了个话题,“后来怎么成这样了?唉,大家都不容易。”
很明显,N现在是鬼,死了,这点只有芦姨看不出来。
方圆十公里的地界内,估计就芦姨一个鬼还过着热热乎乎的活人日子。
没过一会,芦姨在卧室里叫起来,说头颈按摩仪找不到了,又是一阵忙乱。
到起身告别的时候,N终于切入正题,“你们出事的那一天,情况还记得吗?”
芦宇飞抢着说:“记得,那天我们家来了个人,然后我们就死了。”
之前已经聊过,具体死亡过程是缺失的那一部分记忆,他们的贷款还没还完,没有锚就拿不回来那一段。
涂蓝埙抓住了重点:“人?能说得精确一点吗。”
外界所有传闻都说,芦姨一家子是被诡异杀害的。
芦宇飞点头,“就是人,活的人,他来了又走了,我们应该全都死在他手下。”
涂蓝埙问:“他长什么样叫什么名,为什么来你家,还记得吗?”
这个问题姐夫鬼就能回答:“叫什么名不知道,为什么来也不知道,但样子稍微记得一点。是个男人,三十岁左右吧,戴一副无框眼镜,头发半长拖在脖子边,长得……”
猫儿抢答:“长得有点奇怪!像白面包!”
姐夫鬼按住儿子,说:“他倒不丑,普通人长相吧,但是皮肤很白,两边脸颊的骨头很平,显得有点浮肿,但身上是瘦的。”
他又补了一句,因为皮肤又白又平,骨相一般但眉眼细致,所以那人瞧着带一点点脂粉味。
就是那种雕饰涂抹后的阴冷藐视感,像坟墓前敷了白石灰的雕像。
“您对他印象这么深刻,以前真不认识?”涂蓝埙问道,姐夫鬼飞快摇头:“完全没记忆。不过你很难对一个杀死自己的人印象浅。”
姐夫鬼的描述很耳熟,涂蓝埙一下子想起来,周虎说过一个更简略的版本,是那个黑森林和德世医院派来和联络纸扎铺的代表,外号叫牵牛。
牵牛杀了芦嘉穗一家六口?黑森林和德世医院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听周虎的意思,牵牛在上面组织里地位很超然,不像李总,李总更有实权但坐了个螺丝钉的领导位置,免不了弄权驭人应酬四方,更有班味和官味。
牵牛则像个球场上的自由人,周虎没见他管理谁,也没见谁管理他,李总提起他也是客客气气,更难比较他和李总谁大谁小。
难不成牵牛其实是那个组织里的最强杀手?涂蓝埙脑补。
N得到想要的信息,两人当即告别芦嘉穗一家子,又答应猫儿过段时间还给他带好吃的。
走进电梯,轿厢继续往十四楼升,涂蓝埙忽然问:“你贸然过来,就不怕她家其实是黑森林埋在这的钉子?”
N凝眸片刻,破碎的眼珠显得有些迷茫,他凉凉回答:“芦姨不会的,丁叔也不会的。”
N在芦姨老两口的早餐店吃过一段时间免费饭,这件事让他和芦姨的形象都被嵌入一段温情的想象中。
青松般的少年,高瘦骨骼撑起旧校服,满身都是书卷气。正好遇到心善的店老板,见他和自己的大女儿一样成绩优异,比小儿子不知懂事多少。
可能人情如此,大家都会格外怜爱命运孤苦但会读书的勤奋孩子。
N难得话多一点点,他只多说了几个字,惹来涂蓝埙一身鸡皮疙瘩。
他说:“芦姨当年摔倒昏迷,不是意外事件。”
天哪,对芦姨当初的事件知情非浅,那请问,N在那件事里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涂蓝埙当然不会问出来,扯开话题,说起芦姨一家子鬼的锚。这奇怪极了,怎么会有鬼怪的锚是房贷呢?
N说:“不是房贷。”
他说话时的目光很认真,这和他具有冲击力——无论是美貌程度还是阴森程度——的面容有点违和,像是野外的猎食动物忽然变得温良有礼。
N重复道:“他们这种状态不是因为房贷,更和锚无关。”
涂蓝埙从N的脸上读到一个可怕的事实,她试探地说:“他们被抽过魂?”
像陶思,像杨大志和张小槐那样,被黄金镜子一类的东西抽过魂?
如果现在在十二层生活的一家人都是碎片版本,那他们癫兮兮的家家酒行为就能解释了——就算是为了哄芦姨,也没必要做到对着空盘子表演无实物进食的地步。
更进一步的话,芦姨最开始摔到头昏迷七年,会不会也和抽魂有关?
N点头,“我怀疑他们经历过一次吸取,本来应该消散的,是芦——某件事和这栋房子本身让他们被锚定在这。”
十二层住宅的死气很重,恰好在里面形成一个场域,把六个只剩半边的灵魂拢在里面,一方面禁锢了他们的行动,另一方面也保住了他们的“命”。
涂蓝埙求知好问:“你刚才说什么?是芦姨阻止了他们的消散?”
怎么可能呢,芦姨本身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她是这场家家酒的最投入扮演者。
N却不再说话,连涂蓝埙都没办法指摘他,因为十四楼到了。
他们走出电梯,十四楼住宅的门已经大开,涂蓝埙第一次亲眼见到铜猞猁的真身。
不得不说,它真是……美极了!
比黄金镜子更迷人,全身流淌着黑铜的色泽,被打磨得如同镜面的暗色金属形成流线,猫科动物窈窕而端庄,更别提那些描进刻纹里的青金石和金银粉,还有那双宝石镶嵌的眼睛。
宝石眼睛真的在随涂蓝埙而动,它们火彩四溢,旋即猞猁的口中传出声音:“晚上好,二位。”
N回之以讽笑的声音:“别套近乎,米哈伊尔。”
铜猞猁竟然有个外国名字,不过这名字听着一点都不像它的艺术风格,神庙蒙面军金字塔什么的,而且它说话没有外国口音。
就连N认识铜猞猁这件事,都不算惊人了。
涂蓝埙甚至开始怀疑,黑森林三宝现在已经集齐黄金镜和铜猞猁。
最后一个人肉果,不会是N吧?
第59章 米哈伊尔
涂蓝埙说:“陶思在哪?”
铜猞猁发出一声带有金属回音的嗤笑,它的肚子亮起来,像是揣了一团冷色的火焰,凝合成陶思的脸,一张很茫然、刚睡醒似的脸。
但还没等涂蓝埙走过去,铜猞猁的肚子就熄灭了,它说:“让我们来谈谈条件吧。”
它现在算是挟持了一肚子人质,N的表情告诉涂蓝埙,他或许能制住它,大约能做到保证所有灵魂的安全,但他还是决定和铜猞猁谈。
因为铜猞猁那有他想要的东西。
铜猞猁说:“我可以放掉这些灵魂,但你们得答应我一个条件,不,一个半。”
他说的前一个条件让涂蓝埙大跌眼镜,猞猁竟然对N说:“你得控制我,让我不会再回到他们手里。”
N破碎的眼珠盯着地板,没说是也没说不是,猞猁的话比他密,讲道:“如果不是来到这里,我可能又回去成为了他们的工具,你和我都不愿意看到这一点。”
这里有什么特殊的吗?
涂蓝埙忽然想起来,这里有芦嘉穗一家的凶宅,因为灭门而死气分外浓重,用N的话说就是形成场域。
这么说来,铜猞猁其实不愿意被德世医院控制?它是专门躲在这,来保持自我意识清醒的?
N没有质疑它的话,点头:“还有其他的吗?”他有点不耐烦,催促道:“米哈伊尔,你最好一次性把话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