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落日蔷薇
二人便再无言语。
————
同样的,谢冷月亦看到这道虚影。
不过几眼,他就将注意落回眼前,专注于破解眼前这个前人洞府的禁制。都道灵海之中充满古修秘宝,传言果然不虚。
禁制已被去除泰半,洞中法宝灵光绽出,熠熠生辉,再有两日,他便能进入这个洞府。
思及此,他不由微微一笑。
————
“应霜,随他去吧。”
碧波荡漾的灵海藏在三山深处,有人坐在岸边轻抚膝上古琴,叹道。
“为何?”应霜不解,“若让萧无珩将灵海之水带出,岂非再掀仙鬼之战?”
“那也要他带得出去才行。”那人拔了拔琴弦,琴音清亮似凤鸣。
当年的他,何尝不是与萧无珩一样的想法,可最后呢?
“此话怎解?”
“灵海中的一草一木,一砂一砾,都带不出去,就连你们,也不能在此地久留。”
那人划过琴弦,奏出一段急雨似的乐音。
良久,方歇。
他又道:“严逊,准备一下,我送你与你师娘离开这里。”
垂手静立一旁的严逊猛地抬头,看着这张阔别千年的脸。
————
天际异象已失,灵气疯狂涌来,在四周形成一道又一道罡风,卷入元还衣袖。衣袖被风灌得鼓起,元还站在原地思忖片刻,抬手祭出套令旗插入四周地面,布下八合迷踪阵,再自衣袖中摸出那根引发乱象的发簪,随手一把,便将此簪没入法阵正中泥土之下,他身影随之一晃,消失在空气里。
三层楼阙之内,任仲平呆呆坐在大金茧的旁边,仰着脸研究光芒四作的金茧,就连元还的到来也能没让他回神。
元还往他额间弹进一道符,道:“你出去守着法阵。”又挥落衣袖,也不待任仲平回答,就将人给送出楼阙。
楼内只剩下他与金茧,茧壳透光,看得出其间光芒耀眼,却没照出人影。他绕着金茧走了一圈,只觉得金茧四周灵气汹涌的程度,已经远超普通修士的吸纳速度,正要查探,不想金茧却“剥”地一声,从顶上裂开道细缝。
————
季遥歌自己也没想过,会在这样的情况下结丹。
她的境界在筑基中后期,于她而言,两个妖修的灵骨若能顺利炼化,足以让她的境界提升至筑基圆满,她再找地方安全地冲击结丹,这是最稳妥的方式,可白砚灵骨带来的收获却让她的修为大大超出筑基圆满的范畴,再加上灵海外界灵气又蜂拥而至汇入她体内——她因缺失幽精而导至对灵骨的吸收速度异于常人,同样的运转灵气的速度也远胜普通修士,这导致她对这些外来灵气的吸纳也比普通修士快了近十倍。
如此庞大的灵气聚于丹田,再加上元神魂海的新的感悟,这让她的修为瞬间到达突破的临界点。
一团暖融的光芒在丹田处绽起,这是她最熟悉的感觉。两百多年前,她便结过一次丹,没人比她更明白这种滋味。躯窍上的痛苦已被这团光芒所消解,痛到极致过后只剩筋骨舒展的畅快,光芒渐消,源源不绝的灵气在这里凝出一颗泛着浅淡金光的圆珠。
魂海与元神都归于平静,崭新的感觉油然而生——对周遭的感触更加敏锐,对万事万物有了全新的体味,一切都让她更加好奇,一花一叶,皆成一界。
缚在躯窍之外的茧壳在这一刻裂作两半,外力去除,季遥歌深深吸口气,缓缓睁眼。
一隙金裂间,她与笔直站在眼前的男人目光撞个正着。
男人有些陌生,除了缠在左眼上的白绢外,他不是她最熟悉的那个元还。
似乎少年一夜之间成长,她已经不能再用“元弟弟”来称呼他了。
“你……”季遥歌疑惑地歪了头,长发从一侧垂落,如瀑般掩去她三分之一张脸。眼前是张陌生的男人脸庞,颌线凛冽,上唇棱角分明,眉骨犀利,即便被缠走一边眼睛,余下的狭长凤目也清冽迷人,是让人看不透的深邃与神秘。
这不是个可以用美亦或是漂亮来形容的男人,他比万华修仙界的大部分修士要来得粗犷些,但毫无疑问,这是个十分迷人的男人。
“认不出来?”在她迷惑的目光下,元还双手环胸,兴味盎然地迎接她的打量,同时也不加掩饰地审视着她。
兴许是结丹时所吸收的庞大灵气驱走她体内杂爻的灵气,她的皮肤看起来晶莹剔透,无瑕似玉,五官没有什么改变,眉间的朱砂印痕却愈发鲜艳,明亮的眼眸里自然流淌出的懵懂夺人心魂,这与从前的她不太相同,就连声音也变得慵懒,一个音节就勾动心弦。
她似乎变得更加撩人,而与媚门刻意而修的魅惑不同,她的娇妩浑然天成,不知不觉间钻入人心。不可否认,元还被她吸引,但他神智仍旧清明,以至于这凝望更像是眼神的角逐,看谁先败下阵来。
然而谁都没避开对方的目光。回答元还的是季遥歌的手,温暖的指腹竟抚向他的脸颊,大胆而专注地捧着他的脸颊来回摩挲了一番,最后指尖钻入他缚在左眼的白绢之下,轻轻一挑。
“你是元还?”白绢松落,她的声音逸出唇瓣。
元还闭起自己的左眼,稍顷方半睁。金芒自眼帘下闪过,赤金的瞳眸带来诡谲莫测的气息,瞬间妖化了他的形容。
“果然是你。”季遥歌浅笑,纵身一扑,只道,“早就好奇你的真实模样了。”
元还被她搂住脖颈抱个正着——这么多年,向他投怀送抱的女人不是没有,但敢放肆到揭下他眼罩的,却是千百年来头一个,他没有把她甩开,也是奇迹。
他想,她莫不是又被那稀奇古怪的功法折腾得失了本性?但细看又不像。
季遥歌自己也奇怪,她对元还忽然生出一股极大的好奇心,渴望触碰,渴望接近,渴望拥抱,甚至渴望更近一步的亲密。她也想,是不是被吸收的灵骨迷了心志?可她很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一丝渴盼像从心底深处滋生出来,勾着爪挠心挠肺。
缺失幽精,她不是应该对男人无感吗?
为何会如此好奇于和他的触碰,甚至他那冰凉的肌肤入手之时,竟带起一阵战栗。
“现在看到了?你想怎样?”元还不动,任由她抱着,贴来绵软是销魂蚀骨的,但他无动于衷。
季遥歌盯着他看了片刻,终于决定顺从内心的召唤。
“想尝尝。”她忽然偏头,发丝拂过他脸颊,垂落他肩头。
元还眼眸终于微微眯起,金黑双瞳里的平静起了道裂纹。柔软的唇毫无预警地贴到他唇间,伴随着那一声呓语,简直钻心的蛊惑。火红的厚实斗篷沉闷落地,她底下穿得是鳞甲与素裙,小女孩似的身体好似长开了,丰润贴紧男人坚厚的胸膛,恰如绕指柔情。
她的吻生涩,只在他唇瓣舔舐轻咬,一直没有更进一步,叫人满心急切却偏不如意,不过季遥歌本人却很愉快,慢慢地,像品尝香茗佳酿,小口啄着,也不管对面那人越见幽沉的眼。
元还被挑拨得有点冒火。
男欢/女爱有时就是场剑拔弩张的比斗,而这场原本势均力敌的对峙,却因为她突然的主动而让他落入下风,于是他在她意犹未尽地要结束这个浅吻时,忽一手扣住她的后脑,扳回这一局。在灵海中受灵气浸养多日的身体早已因为恢复原貌而高出她许多,他不得不俯下头,加深了这个吻。
季遥歌倏尔睁大眼,被他发狠的力道吻得不断往后折腰,腰间却箍着金铁似的手臂,让她柔软得像一段柳枝,刚柔并济,恰到好处,让这分欢愉上升,肌肤浮起淡淡红晕,她喜欢这感觉。
良久,元还放过她,鼻尖擦着她的鼻尖,气息温吐:“你还清醒吗?”
男人和女人到了这一步,接下去会发生什么?她知道吗?
万华修仙界不像凡间,在这里凭实力说话,男女之间并没有源自性别上的尊卑之分,只有实力差距带来的地位高低,而这样的鱼水之欢不存在谁向谁臣服,更多的,只是水到渠成的愉悦。
季遥歌比任何一个时间都要清醒,以至于她能清晰地感受身体的变化。
“我喜欢。”她点头。
喜欢什么,她没说。
元还不再劝她,只将她一把抱起,迈向内室。
“希望你能喜欢到最后。”他嗓音飘浮,每个字都带着妖惑。清心寡欲了多少年,动情却只得一刻,没什么道理可言,他和她一样,只遵从本能的趋使。
幔帐翻纷,楼阙深处人影交缠,衣裳被从内室一件件抛出,抛得远远的,砰地一声,玉管砸在地上,塞子被震开,可怜的蠹虫浑浑噩噩地醒来,暗暗咒骂了几句,振翅飞到金簪之外,和任仲平一起守法阵去了。
三层楼阙只剩下细碎的声音,像笑,又像呻/吟。
“别闹。”她扒开幔帐,想溜,光洁的背趴在床沿,长发倒垂至地,是欲拒还迎的逗弄,被人卷着腰一把抱回。
“你逃什么?”男人的声音落在耳边,不见清冷肃然,像撕开面具的邪恶,重重压来。
满室缱绻,一晌贪欢,怎管人间日落月升?
第64章 灵根
季遥歌睡着了。
自修行以来,夜晚都在打座修炼中度过,她不记得上次睡着是在什么时候,也不记得睡着的滋味。
墙角燃着盘兜末,香气缭绕,熏着满地散落的衣裳。幔帐微掀,男人的腿斜挂床畔,上面枕着女人长发披散的头。元还未眠,松拢着一件雪青的单衣,歪倚在床头,随意卷了簇季遥歌的长发绕在指间把玩,目光懒散地在她身上游走。季遥歌眨眼醒来时,正瞧见金墨双瞳里带着邪性的光,她像做了个荒唐的梦,梦里做了以前从来不会做的事。
肆无忌惮的惑乱,任性妄为的撩拨,沉溺在欢海浮沉间。
她把一个化神期的修士勾引到床上,做了她在赤秀宫两百年都没尝过的事。
这是现实,不是梦。
“我睡了多久?”她坐起,盖在身上的男人长袍滑落到腰间,只剩长发为衣。
“一炷香左右。”他曲起腿,饶有兴致地看她。披爻长发的间隙间,有她看不见的斑驳痕迹,一点一点,让人回忆起忘情的疯狂,他承认他要的有些狠了,但她没喊停。
“我们在这里呆了多久?”她很平静,伸来抓来衣服,在他面前一件件穿起。
没有耳鬓厮磨的缠绵,还有点无情的味道,但仍是吸引人。
他不以为意,掀开幔帐下床,道了句:“五天。”
季遥歌系带的动作一停。
竟然在这里呆了这么久?
“怎么?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他转身,戏谑问她。
季遥歌脸微烫,用手指梳着头发,只道:“我没有幽精,为何……”
幽精主男女之情,男女之欢,她既无幽精,从前连媚药对她起不了作用,却为何会对这场露水欢爱有种食髓知味的痛快?
“你过来。”元还向她招手。
她乖乖上前,站到他胸前,他伸手挑起她下巴,双指闪起一点青光,道了声:“别抗拒。”便将青光压在她眉心朱砂印间。季遥歌闭上眼,只觉一道刺凉闯入元神,她下意识要抵御,很快便又放松下来。
元还探了片刻收回手,眼中浮起一丝疑惑:“你……”
“我怎么了?”她揉揉自己眉心,那里只剩他指腹留下的一点温热。
“你的主魂空缺上已有新的幽精生成,只是很微弱,也极其不稳定。”元还忖道,这情况确实特别,他还没见过缺失的魂魄能再长出来的。
季遥歌想起的却是媚骨说过的话。《媚骨诀》可令幽精再生,没想到竟是真的。小木人消失了,幽精新生,那岂非意味着,她从此脱离过去成为全新的人?
“不稳定的幽精,就是未成熟的精魂,更多的是凭借本能行事,还不能感悟更深的东西。”元还仍在思考,也不知想到什么,忽然蹙眉,“所以,你先前的行径,是受新生幽精的刺激而源自本能的索求,换作任何一个人站在你面前,你都会……”
人从根源上说,也算兽的一种,既然为兽,本能的冲动定然是与生俱来的,而男女/欢爱的需求,就属于一种本能,先于各种感情而萌发,而所有的情感束缚皆是成长过程中逐渐产生的。季遥歌这就是被某种本能所引导,因为她的幽精还太稚嫩。
“不可能!”季遥歌马上打断他的话。她顺着他的话往下一思考,如果结丹那天站在她面前的不是他,而是其他人……她随便想了几个自己认识的男人,再代入到那日的情境中,马上便一阵抗拒。
“哦?”元还意味深长,“那是只有我?”
“……”季遥歌被他问得有些懵,稍顷才道,“总要找个顺心顺眼的。”
元还笑了,眉眼皆弯:“那么我很荣幸,能教导你,成为女人。”
季遥歌用力套上火红的斗篷,不再理会他显得可恶的笑,转身飞出楼阙。元还抚着额,无声地笑到双肩颤动——她像个刚刚化形成人的兽修,既有兽类天生的冷酷清醒,也有对人间的懵懂迷茫,有趣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