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女修成诀 第53章

作者:落日蔷薇 标签: 爽文 玄幻仙侠

  他孵化在一个修士精致的鸟笼里,睁眼时只有修士的脸,他认那个修士为母。修士对他很好,每天都有灵果和肉食;修士也很凶,每天都以各种方式强迫他修行,强迫他认主。那时他尚不知自己正被一天天驯化,只知道若满足不了修士的要求,就会得到可怕的惩罚,就会让修士难过。

  为了不被惩罚,也为了让修士满意,他努力地修炼,修士心情好的时候才会将他从笼中抱出,搂在怀里,温声呵护,那样,他就很高兴了。很快,在修士的驯养下,他学会法术,学会按照他的指示捕杀其他兽类,甚至攻击他人,只要他越狠,修士就越高兴,给他的奖励也就越多。

  他以为,修士是爱他的,他们在一起那么久,从他睁眼的那一刻起,他的世界就只有这个修士,修士是他的全部,可他不知道,他只是修士生命里极短暂的一个记忆。修士也没将他当作亲人,甚至连朋友都不算,他只是一件伤人的武器。

  什么时候开始,他想要逃离的?

  从他杀的兽和人越来越多,从他屠戮了他的同族,从修士一次又一次毫无止境的贪图开始。可他始终没走,只是变得越来越暴戾,又越来越不安,这不安源自他渐渐生成的混沌人性。他看懂修士的眼神,读懂修士的话,明白修士的想法。

  他只是修士培养的武器,哪怕陪伴了再久,他们也只是主从关系,而为此,他却背叛了他的同族。

  这样患得患失的关系维持了很久,他觉得自己可以撑下去,直到他们遇上更加强大的对手,修士毫无犹豫地将他推给对方为食,他怔了良久,终于兽性大发,反噬咬死了修士,挣脱了束缚,带着被对方折断的翅膀逃到了啼鱼州。

  从此,不再与任何人为伍。

  那是他生命中很短暂却又十分重要的三百年,而后,修炼,厮杀,争斗,化出人形,他带着被驯化后的戾气在啼鱼州生存,成为妖修,大肆捕捉其他妖修,供其玩乐,浑浑噩噩地过着日子。

  一直到,狮公岭上的厮杀结束他的浑噩。

  每次战斗,他都觉得会死,所以也没怕过,只是死的那一刻,他还是想问问当初的修士,有没有一点点的可能,他曾被视作亲人,视作朋友?

  然而,这永远没有答案。

  ————

  季遥歌想起被关在缈峰踪的五十年,还有幽精一直求而不得的答案,关于万仞山,关于谢冷月,还有顾行知的记忆,一下子清晰,又一下远去,再也不能成为桎梏。

  又是一滴无色魂液滴落,魂魄中的空白再次被滋养。

  手中的灵骨只剩下一根。

  一直未被压抑的浅青灵骨浮起,在元神中缓慢转动着,是造成她元神混乱的罪魁祸首,可她有些不舍融化。

  “白砚,是我。”她在元神中呢喃一句。

  若是从前,白砚一定会笑眯眯地看她,静等她的下文,但灵骨只是一抹执念所化,它听不懂她的不舍,也不会回应。她的元神化作一双手,将他灵骨捧起。灵骨上传来巨大阻力,仅管有了前面吸纳两根妖修灵骨的经验,但筑基期修士的灵骨于她而言仍是强大的。

  “我知道你不想消失,没有关系,与我一起,我会带着你活下去。”又是一声呓语,她猛然加重元神之力,将白砚的灵骨按进了魂海之中。

  魂海瞬间如何沸腾的水,掀起炙热浪潮,几乎要反噬回她的元神。

  她的意识也在同一瞬间,被拉向遥远的过去,那个她从未涉及过的世界。

  凡人的世界,是更加复杂并且充满矛盾的地方。

  ————

  钟鼓声打破皇城的寂静,殿外响起匆促脚步声,天子的仪仗队已经等候在外。

  “殿下,吉时到了。”内侍躬身,白皙的脸上犹带几分不忍。这是最后一次,以殿下称呼眼前这个才刚满七岁的孩子了。

  十二旒冕上的珠串被撞出几声混乱的脆响,章纹遍织的沉重衣冠之下,是孱弱不堪的肩膀,他瑟瑟发抖地在内侍的搀扶下走到殿口,新生的朝阳染得天边一片血红。

  “走吧。”他开口,声音依旧清幼,双手互相掐着藏在宽大的衣袖里,稚嫩的眉眼是强打起的威严,他学着他父皇的样子,拧着眉,板着脸,抿着唇,一步一步踏向衍州大祈朝的天泽门。

  可他年仅七岁——他还来不及学会如何当好一个明君,他甚至连这身衣冠都觉得沉重,重到他迈不开脚。

  更何况是,这一片国之将破,山河不守的衰败?

  大祈朝三百五十七年,铁蹄踏破居平关,衍州三十六城,已破十之七八,白氏的江山,早已不保。狼烟四起,民不聊生,他那荒淫无道的父亲,在国破家亡的关头,不愿承担骂名,不愿面对百官的怨愤,不愿成为末世帝王,便一纸诏书将皇位传给年仅七岁的皇子,而他则带着宠爱的妃子,卷着国库里的金银珠宝,连夜跑了。

  偌大的皇宫,先皇禅让,新皇继位,这本是喜事,却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国不可一日无主,登基的仪式很仓促,却也要受百官朝拜。天泽门前,他故作镇定地迈过百官之眼,多想有人能在这时把他的手拉过,告诉他这只是个噩梦。

  那双手真的出现了,来自他叫了一辈子“母后”的女人。但她不是他的亲生母亲,她只是他父皇的嫡妻,一个端庄大气的女人,不为父皇所宠,没有诞过子嗣,却在这一刻选择留下。

  “白砚,难为你了。”她只是摸着他的头,没有说任何冠冕堂皇的劝慰。

  白砚揉揉眼,因为这一句话,忍住了眼泪。

  “从今日起,我与你一起守在这里。”她笑了笑,牵着他走上天泽门的城楼,“陛下,请登基吧。”

  登基吧……

  他成了大祈朝有史以来,年纪最小的一位皇帝。

  而这个皇位,他只坐了百日,就迎来山河破碎的结局。那一天皇城的夕阳和美,像他登基那日的朝阳,宫门被人撞开,他的嫡母抱着他端坐在金銮殿上,面对这场早已看到的结局。

  然而,他们没有杀他。他被圈禁,关在漆黑的宫殿里,成为他人的牵线木偶,他的国家子民任人欺凌。他的前半生,七年的皇子,百里的帝王,半辈子傀儡,辗转在几个权势野心家手里,用来控制这破败的国家,直到十七岁。

  不堪的折辱将他身上属于皇家的气势挫磨殆尽,十年的时间里,他只是个朝不保夕的废帝,他所有的野心不甘,都成了笑话。他斗不过那只幕后黑手,他们控制着这个世界的生死存亡,他是凡人,而他们是修士,是凭借着凡人供养的修仙世家,为了争夺凡间的资源,不惜掀起腥风血雨,而他那无用的父亲,一直以来耽于享乐不尊仙家,换来国破家亡的结果。

  他并不想承担,却又被迫承担。

  十七岁的那年,皇宫起了一场无法扑灭的大火,他的嫡母以性命为代价,将他送出了皇城。已经老去的内侍问他要去哪里,他选择踏进仙门。

  成为一个修士。

  他抛弃作为帝王的尊严,放下身为天家的体面,他本来也就是个孩子,战战兢兢地活了十七年,他没有任何脸面是放不下的。

  资质不佳,没有仙门愿意收他,他在山中辗转数月,饿倒双霞谷,那一日,他遇见曾经的她,受她三滴清露之恩,从此成为一介媚门低修。

  那是他短暂前半生,困顿不安的十七年,却是他一生执念之源,即使两百年过去,他也依旧记得踏进仙门的原因——为了复国。

  就像他的母亲,那个大祈朝最至高无上的女人说的,“从今日起,我与你一起守在这里。陛下,请你登基吧。”

  他抛弃了所有,却没抛下过去。他始终记得,他曾是一个帝王,仅管继位之时,他年仅七岁。

  ————

  季遥歌缓了口气,白砚虽只活了两百年,但他的执念却比千年妖修来得强大,也复杂许多,这一段过往耗去她极大精力。那些残片碎影组成的过去沉重难堪,很难想象那是白砚的过去——他风流浪荡,没有一点帝王的影子,除了偶尔出现的那一丝充满迷惑的帝王威势之外,他就像个标准的媚门弟子。

  他的灵骨已经融去一半,刻入骨髓的江山家国,已经随灵骨融进她魂海之中,可还有另一半,属于他的后半生,他拥有着双重执念。

  他的后半生,漫长且琐碎,几乎都是她曾参与的过往。

  季遥歌借着他的眼,看到在赤秀宫里的自己。

  也许不是她,是昔年的季遥歌,他们互相扶持又互相算计,他认定她是他的双修道侣,允诺过给她一世安康,可这承诺未及兑现,那个季遥歌便烟消云散,换成了一个陌生人。

  这个陌生人像突然闯进异域的小白兔,对媚门的一切充满好奇和抗拒,他以为她可以任意揉捏,不想小白兔有一天成了小狮子,朝着他咆哮,她看透他所有的算计,却不曾怨恨,只拿出利益来交换他的合作。

  这样的关系最为安全。

  他也一直如此认为。

  直到岁月无声的流逝,两百年的光阴转眼便过,他不再是能给她庇护的男人,甚至于见识也远逊于她,这一路走来更多的时候都是她在扶持他,她说那是互利互惠,可天下哪有算得清楚的感情?

  他不需要漫长的寿元,对修仙也兴趣缺缺,他只等结丹成功就回到凡间,尝试复国,可随着结丹的日子越逼越近,他竟然起了犹豫。他不明白自己是舍不得赤秀宫难得的安逸日子,还是舍不得那蕴藏在每个平静日子背后的脉脉温情。

  季遥歌看到他背过人时满心的矛盾,抓心挠肺的犹豫,他的目光永远落在她身上,甚至每一回有同门玩笑地提及二人双修之事时,他都是开心的。

  那样的欢喜,季遥歌借着他的灵骨,感同身受。

  是炽烈纯粹却又隐忍克制的感情,因为他们都知道,谁也无法陪谁到最后。

  她无情,此刻却借他对她的爱,体味到那一丝甜蜜与痛苦混合的让人无法自拔的滋味。那应该就是,幽精所能带来的感受吧?

  可她却要送他离开,他们被迫分开,余生再见已难。他挣扎过,狠心过,最后敌不过百年挚爱。

  他的执念,属于前半生的画面,那个战战兢兢却故作威严的小白砚,忽然间破碎,新的执念出现,化成鹰嘴山上最后那个吻。

  片刻温存,是他生前向往。

  重逾山河家国。

  那是爱情。

  她没从幽精那里得到,却从白砚的执念里感受到了。

  ————

  她缓缓伸出手,指尖抚过自己唇瓣,感受着白砚当日所感受到的触感。画面却再度破碎,白砚的容颜没入青色的光晕中,与他的执念一起,彻底地融进她的魂海之中。

  魂海内掀起青色波澜,漩涡不安地转动着,筑基期修士灵骨所化的灵气庞大而浓厚,几与身体内流窜的灵气相当。而季遥歌身体对灵气的容纳也已到达极限,她终于可以运气行功,缓慢地流转所有灵气,力图让这两股不同的灵气融合一体。

  这滋味并好受,经脉筋骨承受着被一波又一波的洗炼,任何一点温柔的触碰于她而言都是刀割般的痛苦,而她还要引导这些灵气融合流转进元神。

  两股灵气流转进她的丹田,竟撞起一片金芒。

  季遥歌一凛,熟悉的感觉出现,这是结丹的征兆。她不得不打醒十二分精神应对。

  而全神贯注地运功与身体及元神上的痛苦,让她忽略了魂海深处,第三滴无色魂液落下时所带来的震颤,干涸荒芜的区域抽出幼嫩青芽,以孱弱稚嫩的姿态,填在空白的第三主魂上。

  ————

  灵海上空忽呈风起云涌之势,无数云团无声地聚拢到元还头上。元还抿紧唇向天空望去,他已在灵海之中呆了四十多日,这地方永远平静无波,天象地象都极为平稳,今日却异象陡生,也不知所为何事?

  灵气不安地波动着,一改前几日的宁静,都往天上流去。

  也就片刻时间,这灵气混合入云团,云团间光芒大作,有虚象渐现。

  元还在这一刻蹙紧了眉——这是突破境界时会出现的天象,而只有天赋异禀的修士才能在突破时带来这样的异状,这代表着一个大能的诞生。

  云团停在他头上,那便意味着……

  他不可置信地举起衣袖,季遥歌在他的衣袖里结丹?

  这认知让他哭笑不得,他再度抬头看天,天上的虚象已经十分明显了。

  不是龙祥凤瑞,只是一个人的虚影,属于季遥歌的本体。她化身神影佛像盘坐云端,双眸蕴天地万情,唇边浅吟轻笑,慈悲地注视人间,再不是媚门低修。

  这是……多少年都没有出现过的,神之本象。

第63章 贪欢

  “神之本象?”盘膝坐于灵海三山云端的墨云空略微诧异地看着远空虚影。

  举凡身赋异禀的修士突破境界之时,天地皆有异像,但一般是龙相凤影亦或祥云瑞彩,很少出现异象是本人虚影的情况,这是修士本体的折射,一般出现于主修心的修士身上,这样的修士,不管成神或入魔都有极为坚定的信念,不为天地所改,这是仙途飞升中至关重要的一点。

  足以证明,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只要她能活着走下去。

  唐徊离她十步之遥,亦站在云端看着异像,这异像来得快去得也快,那道虚影很快化作灵气俯冲而下,消失无形。他记起站在元还身后那个筑基期女修,看着资质平平,不想竟有此造化,只是……

  “在灵海内结丹,等她能活着出去再说吧。”活了几千年,什么样的天赋他没见过,可仙途漫长,能不能走到最后,还看个人际遇。

  墨云空却突然想起一事,唇上点开一朵笑:“不知道你那小徒弟和她比起来,如何?”

  这说得便是唐徊最小的那个徒弟,她见过一面,不过记忆颇深。

  唐徊也想起青棱——没脸没皮贪生怕死到几乎不像仙门中人,却埋于地底十二载筑基,又受元还金针刺穴重塑经脉,废骨新修,其心志也非寻常修士可比。

  “我的徒弟,自然是最好的。”他淡淡一句,收回目光。